文/林玉鳳



　　電話留言反覆聽了幾次，一直覺得那是因為背景太吵，聽錯了。回家再聽，也一定是聽錯了，音樂的聲音太大了。到後來，一切都關了，連燈也關了，遠處的街燈都安靜下來，再聽一遍，是的，那一把我不認識的聲音，真的是在述說您離開的消息。

　　幾天前才收到您寄來的旅程資料，上面明明沒有天國那一站的，您怎麼就要改變行程呢？光頭伯，是旅程上好看的東西不多，讓您臨時改變主意麼？還是，還是您真的累了。

　　可是，您又會覺得累呢？我一直以為，就是到了一百歲的年紀，您也會繼續拿著攝影機，在生活的一切場景中跑著、站著、拍著，然後將您在長者書院學回來的新軟件，竟夜編輯文字、圖片與錄像。所以，在那許多個大清早，我們總能收到您的電郵，看到您昨天的人生，是如何一直滿溢到今天。

　　還記得嗎？第一次見到您，在書展的講座上，您一邊提問，一邊笑，此後，每一次書展，講座，然後是您參觀過的地方，旅遊途經的每一站，在電郵裡，在您寄來的包裹裡，我都可以想見您如何在人群當中穿梭來回，像個永不放棄任何細節的忠實史官。您鏡頭下的人與事，物與情，國家澳門，弱勢族群，小學生與保安員，發展與落後，快樂與憂愁，把新聞鏡頭遺留的都一一補回來，是我們讀到的最佳現場報導。您的生命如此充沛，就是癌症復發以後也一樣為我們編輯文字與圖像，想見您在電腦前忙碌時，連最後幾根白髮都發著快樂的光芒，我怎又會相信，您會輕言累了，別了，是不是？

　　現在，重讀這些報導，重讀您寄來的每一封電郵，那許多鼓勵的言語，我才發現，原來自己從來沒有預計要為您寫悼文的這一天。我以為，您將會一直活著，我也將會一直得到您無條件的愛護，我一直以為還有時間，還有日子，所以答應了的茶聚、照片和郵件，全部都沒有兌現。對不起啊，光頭伯，我居然沒有想到，就是您如何精力充沛，通往天國的距離，原來比兌現承諾的時間還要短。也許，就是因為您明白，生命有盡而愛無盡，您才會在生命的最後時光，用盡一切的力量，為您愛的事物做力所能及的記錄，讓他們在光影之中，永續留傳。光頭伯，願您的精神，也在這些光影之中，永續留傳！


附言：我尊敬的光頭伯離世了。這是刊在澳門日報專欄上的文章。寫的時候，有很多很多的話，後來都一一刪了，包括下面這些：

如果人生中總有奇遇，認識光頭伯應該是自己的一次奇遇。
能夠得到一個陌生人的愛護，應該是一種很大的福份；而這個原來陌生的人最後還一直讓我有振作下去的決心。下面是去年給光頭伯發的電郵裡的一段話，當日收到消息後重新發現了，才明白自己失去的，是一個用自己的生命來鼓勵別人的好朋友：

真的謝謝您，光頭伯！您讓我知道，我有您的支持；您的樂觀和感恩的態度，也讓我懂得更正面的看待人生；也許您不知道，在我人生最低潮的時候，因為讀到您對生命充滿熱情的語句，還我更知道自己必須振作起來！

謝謝您，光頭伯！我也要向您學習，勇敢的活出精彩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