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11-29 20:51:52郭遠勳

牆下手記 (九之二)

第二天

今天,神棍來了。

渾蛋的手傷的話……遠比我(其實是我們啦)想像的要嚴重很多。所以,今天由我本人來代替他擔任這個「記錄」的工作,請大家多多指教囉!不過…寫在這邊應該也沒有人會看的吧,而且,就算真的有人要指教,他要怎麼才能讓我們受教呢?

我就問渾蛋啊、我們這樣做究竟有什麼意義?做沒有人看到的事不就是等於什麼事都沒有做嗎?他倒是回答得很犀利,他說:「人生除了過這面牆以外還有很多其他事要做的吧?」

就這樣一句話。其實我不太同意,但想想…算了好了。渾蛋一向都很犀利,而且好難懂……他太聰明了,總是喜歡說服別人,其實…我不喜歡他這樣,但是他太強了,所以其實他也很脆弱的…吧!忘記在哪裡聽到的有人說「因為自悲,所以自大。」(渾蛋:「嘿!是自『卑』,不是自『悲』,好唄!」),喔、好啦、自卑。我不是說他自卑啦…但有時候他真的很自大的樣子,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所以,一開始還不太熟悉的時候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做…我還是比較喜歡…嗯,看來這個問題只有問天了吧!

石頭、石頭、請你出來,石頭、石頭、請你出來。事隔多時,仍然沒有找到石頭、嗯…或者應該說、沒有找到合適的石頭。這裡的石頭都太脆弱了,石頭應該要很強的…吧!但跟牆比起來都太脆弱,一碰就碎了,根本不能用。真的好可惜了那個地洞,看起來很有希望的樣子。

「喂!我說獃子啊!你在叨叨念個什麼呀?還真是個呆子!別找什麼鬼石頭了吧!」渾蛋突然開口,把我嚇了一大跳,突然又有點不爽,看他坐在牆邊(衣服都沾上土灰了,也不注意一下環境),一手握著另一手(的手指),好像很難過的樣子,嘴唇都白了,但嘴還是那麼壞:「石頭眼看是不成的了,不如我的鞋子給你拿去挖吧!」一面說著,一面放開左手,把右腳的鞋子脫下來給我。

「幹嘛啊,你幹嘛這樣,鞋子還要穿的欸,給我用壞了怎麼辦?」有點「啼笑皆非」,這個成語應該沒用錯吧。而且抱著別人的鞋子工作,感覺總是怪怪。

「如果我們過不去,有鞋子也沒用啊!如果我們過得去,鞋子壞了也值得吧!」

「好笑喂。不如…這樣吧!如果我真的找不到其他工具,看來也就只好用鞋子了。不過!我用我自己的鞋子啦。你的話、等你的手好了再用你自己的鞋子來挖。」

「其實我是這樣想的,因為我手傷了,沒辦法出手幫你的忙,但至少讓我出個腳嘛,有點參與感,不然我一直坐在旁邊納涼看你獨個兒累也挺過意不去的嘿。」

三八……不過各位看倌、你如果了解了渾蛋的風格,你就會知道這其實很感人的,誰叫我們默契那麼好呢。不過…常常這樣耍感人,說實在,也只能是個調劑,也不是個辦法……把鞋子接過來了,我假裝聞了聞,哈哈,當然沒有真的聞啦,我又不是笨蛋,但是假裝很臭的樣子,把氣氛弄得輕鬆不少。也是啦,在這種艱苦的環境下,是很需要有人「挺身而出」來扮演幽默的角色的。

呼呼,幸好,鞋子沒有一碰到土就碎掉,但是其實很難施力,石頭的話因為有…有那個角嘛(渾蛋:「那叫稜角。」),對、稜角,但是鞋子就沒有特別有力的地方,所以我只能「一挖一腳印」,挖多少是多少,慢慢挖,總會挖完的。就在這個時候,一把陰影籠罩下來擋住了我的視線,原來是神棍到來了。

「你們在做什麼?」神棍隨便一站就有這牆的三分之一高度那麼高,兩隻手交叉在胸前,馬臉上一副熱情洋溢的表情。渾蛋曾經說,神棍看起來高,其實也沒有多高,只是臉長脖子長而已;這雖然是實話,但也真的太刻薄啦。

「神棍你來得正好,我這兒另外一隻鞋子交給你唄!」渾蛋維持原案坐在牆根下,還是一派悠閒。

「喂嘿什麼鞋子?渾蛋你還是這樣三三八八的啊!」神棍瘦長的身子倒是相當靈活,在我身邊繞了一圈,似笑非笑的樣子,還有點「摩拳擦掌」的樣子,到底是在看還是在聞啊?

「待我看看然後想想,喔呵呵呵,挖地洞過牆!真是個好方法,一定是獃子哥你這個天才想出來囉?」這些人都很愛諷刺,真受不了,渾蛋至少還會察言觀色適可而止,但神棍就實在……

「不然你有什麼更好的方法?」我此話一出口,自己也嚇了一跳,不應該突然那麼兇的,感覺到牆腳下渾蛋正不自在地扭動身子,好像要站起來,但是忍住了,也是啦…沒必要太敏感。

「哈哈哈,沒沒沒,不是這個意思,我是真的覺得你的方法很好哇,很實際。唯一的缺點呢,就是太實際了!哈!」神棍以飛揚輕挑的高亢音調說著,跟他「長身玉立」的樣子還真是不太搭調。

「願聞其詳。」哇,渾蛋還是站起來了,兩眼好像發出光芒一樣(本來想用「炯炯有神」的,但今天用了太多成語了),充滿興趣地看著神棍,似乎很期待聽到一點不一樣的答案,也是啦…或許挖地道過去真的不是一個好方法…吧,至少不是他們「聰明人」會喜歡的方法,他們兩個會支持我、只是因為支持我這個「個人」,卻不是支持我的意見……

「不過咧、如果你老的方法輸給獃子的話,就只好勞您駕、拿我這隻鞋子去湊合著唄!但是可別急唷,要慢慢挖,因為等我手好了我還要用兩位的鞋子來一塊兒參與這獃子的大工程呢!如何?公平不?」渾蛋要願聞其詳,卻又馬上自己搶著說了一大堆東西,其實…他是不太看好我的方案的…吧,但還是不著痕跡地給了我一個臺階下……有時候,想太多真的不是一件好事,對我、對渾蛋、都是這樣的。

「當然!你們準備好要聽了嗎?我要說囉!」說就說,哪裡來的那麼多廢話?

「講唄!廢話忒地多!」渾蛋廢話也不少,像這句就明顯多餘,但我還是必須鉅細靡遺、忠實呈現,看倌您說對吧?「看倌」這兩個字我是從渾蛋那裡學的,但是他說他不喜歡用這個詞,「因這代表、你預設上有著對你聆聽或觀賞的對像,而這定會使你自己被影響的。這是咱們的生命呢、又不是說書!」但我不知道為什麼…雖然在這荒郊野外的牆前,我仍然感覺到自己被「萬眾矚目」…可是那又不是一種觀看,反而比較接近像是…期許啦,要求啦,壓力啦,被等著看好戲啦,那種感覺……偏偏我們又被擋在這裡…那還真的是一場好戲咧…

「這堵牆,以我的看法,固然是要過去的,但過去並不是要真的過去。」神棍嚴肅起來,一本正經地說道,我本來想給他開玩笑式的「反擊」回去的,但看到渾蛋偷偷跟我搖搖手,所以又忍下來了,奇怪渾蛋的手不痛了嗎?

「誠然,以獃子的實際的方法,從底下這個已經開了口的、的、這個你們叫做什麼?」地洞。「喔!原來是地洞啊,獃子不說我還真看不出來咧、哈哈,只有一端開口、而且那麼小一點、怎麼能叫做洞呢?」氣死我了。

「今人實將洞穴坑孔此數字相淆以混用,不過神棍嘿、這不是重點唄!」

「好好好。其實大家都知道渾蛋本來便是我們之中最富文采的喔。總而言之呢,通過這堵牆是必要的,而挖個洞從下面過去也是可行的,但我認為,這堵牆真正的目的並不是給我們穿越的,而應是給吾等超越的。

「這怎麼說呢?所謂的穿越,用任何方法都好,像是打洞啦、挖地道啦、把牆毀壞啦,都是。甚至如果夠強的話有人還可以調來飛機大炮來幫忙,甚至有那種非常幸運的人根本就不會遇上這堵牆,甚至還有一種太早得著所謂『幸福』---然那其實並不是真正的幸福而是一種膩甜的假相罷了---太早得著所謂『幸福』的人則根本走不到這堵牆前。可是、但是、我們比較不幸也比較幸運,我們遇上了這堵牆;然而、不過、我們比較幸運也比較不幸,以上所說的種種方法都不是我們玩得起的。

「我們現在的狀況是、很明顯地,不可避免地被這牆擋住了。就像渾蛋之前審視過的:『爬也爬不過,繞也繞不過』渾蛋看得很清楚,卻沒有認真地去想解決的辦法。然後所以很自然地獃子會想到用穿越法來破牆而出,破牆而出的方法之一、誠如獃子的提議乃可以挖洞過去,而用的工具便是、便是這個……」

便是這個石頭。很少看到神棍情緻這麼高昂,意興湍飛,臉上表情又莊重又虔誠,真不習慣;而渾蛋兩眼精光爍爍,難得一直沉默,瘦小的身軀卻有淵停嶽滯的風範;連我自己都儒雅翩翩而出口成章起來,好奇怪的光。

「本來是石頭對吧?後來改用渾蛋的鞋子,但顯見都不好用。

「也就是說,獃子的方案的確是很實際的,但正因為太實際了,實際到我們真的以為這樣就能成功,才反而阻止了吾等真正的成功。真正的成功,並不存在對此牆的穿越,那只是世俗的思維。而唯一真正『算分的』、真正『能成立的』、真正的『道路』應該是超越、對這堵牆的超越。

「亦即,這並不是我們形體過去就好了,如吾之前之所言,形體之穿越乃是存在多種情況的,而這些各式各樣的穿越在價值上都莫衷一是的、而需要一個更高的評斷標準,而那個標準,便是視吾等是否能達於超越。也就是說,光是穿越但沒超越也是沒意義的,換個方向講、只要能超越、那麼能否穿越便不是那麼重要了。

「但當然,所謂超越若只光靠吾輩凡夫自行之提升是很有困難的,所以我們必須開始探討並接近這萬有中所上存之一股絕對力量以憑藉之,那股力量是什麼吾很難同汝等詳細解釋(因為你們每次都不肯好好聽)。然我自己也是在一面受指引一面遵循的情況下努力。

「如果你們信任我的話,給我一點時間,讓我自己先能好好跟隨我所應跟隨的,再來一同跟隨我所跟隨的,俾使我們能一起超越這堵牆。而詳細的方法還有我們所應實地下去做的事,我還要再好好整理一下才有辦法表達,你們知道的,跳過推論過程而直接講結論是很孤獨但方便的,但當然,不會是今天,今天來不及了。天色已晚,我們先回去吧。感謝。」

什麼?又要回去了?搞什麼鬼嘛…不知不覺又過了一天,什麼事也沒有做,那個洞、石頭、還有鞋子,什麼問題都沒有解決呀……但是,看來神棍卻很胸有成竹的樣子…雖然我聽不太懂,不過也許…他算是說得還不錯吧…啊我也不知道…而且很奇怪地、渾蛋竟然一言不發,就讓神棍滔滔不絕,搞得我都莫衷一是了,喔,我用了好多成語,真是文思泉湧,言之有物……

「喔對了,兩位啊,明天我暫時不會來了,但你們要等我唷,不要自己先跑掉了喔哈哈!」

「放心唄!我的鞋子等著你,我這兒也記著你!」

搞不懂,為什麼這兩人進入情緒和脫離情緒都那麼快?一個剛剛才侃侃而談,一個剛剛還苦苦思索,現在又都輕鬆抬槓像沒事人一樣,而只有我,其實沒聽懂,也沒在想,卻很鬱悶,好奇怪。嗯…還是說、渾蛋從來就沒有進入情緒過、而神棍從來就沒有脫離情緒過?還是說…應該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