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1-23 11:20:34冽玄

【原創】沉香亭北 章一

  ※出場序(第二代):向晚、紅魅、蒼聿。
  ※CP是蒼聿×向晚、蒼岳×紅魅,這篇的兩對都是BL

 

簫聲嗚嗚,映一夜清輝,在一縷愁思間婉轉悠長。

一道纖秀身影踩著月色穿過洞門,沿著湖岸一路行至樂聲所在的小亭中,滿湖月光都奪不去他瞳眸似血,氤氳著一層柔華,笑得吹奏洞簫者生生斷了樂音,向他側目。

「手好了?」來人廣袖翻飛,一襲長袍攬盡山水,較月夜更為明麗的淡金色髮齊整梳起,插一支清潤的玉簪,長長的髮順著挽起的弧度而下,披散於背首,舉止之間從容愜意,卻未引起奏者半分關注。

「早好了,你來做什麼?」奏者放下洞簫,坐在亭中石凳上頭,一襲湖藍綢緞包裹著修長身軀,裙裾墜地如漣漪浮動,就著月光將之襯得彷似謫仙靈動,可他芙面清冷,眉間幾點輕愁,挑起幾分倔強,一顰一笑更教人無端心揪。

怎知對面人亦無絲毫憐香惜玉之意,笑靨輕慢,把石桌上的洞簫拾起翻看,「自然是來關心你的。明天就要啟程,我既已紆尊降貴配合,就沒有讓你扯後腿的道理。」

本還垂面抱臂靠在亭柱邊上的美人兒立時嗤笑一聲,「倒真委屈你了,依紅魅公子美貌,無論皇上還是皇子都得被你迷得神魂顛倒呀。」

彷彿全然聽不出話裡嘲諷,紅魅意態閒適地眨眨眼,那張昳麗已極的臉顏綻出一抹千嬌百媚的笑,已不見方才的清雅端秀,眼角眉梢盡顯誘惑,「那是當然,我要讓人看,誰還能捨得不看?也就向晚『姑娘』不懂欣賞。」

「得了,滾一邊去,明兒還得早起呢。」前一刻似仕女圖般的嬌麗仙子,這一刻眉間藏愁的雅意不再,唯有嫌惡昭然。

「……我說呢,自今上繼位後,我朝一路順風順水至今,怎就有人老是想方設法地折騰?」紅魅理順袍袖,收斂張揚的笑容,不再同他拌嘴,直說起他事,向晚聽罷,懶懶地掀脣道:「若沒那些人,咱們還有生意?世道無論是好是壞,惡人是死不完的,好人亦然。」

「就你有見地。明兒的詞可都套好了?」口裡問著正事,紅魅卻已不慌不忙起身,向晚無可無不可地頷首,「你去吧,我早省得,早上你先去渡口,我慢點到,免得官家起疑心。」

紅魅不以為然,旋身離去後,話聲才慢悠悠地傳至向晚耳畔,「還不許一家生一對美人兒了?」

 

辰正,紅魅穿得一身平凡無奇的棉布衣裳,顏色具是染坊的邊角料,沒啥新奇,姣好臉蛋脂粉未施,梳了個側邊墮髻,幾綹淡髮垂落胸前,僅插一隻半舊不新的木簪子,依舊教人眼前一亮。

他在一群同樣衣著樸素、面容素淨的姑娘間款款走來,負責給姑娘們派送宮女衣物及打官契的幾個官員眼睛都直了。

為慶賀又是一年的五穀豐登、社稷安寧,今上難得欲乘龍舟在江上設宴,本來隨行的侍從、宮女人手不夠,便有人提議於民間蒐羅人才,同時物色能進宮當值的人選,又不怕宴飲時丟人──總歸在宴上服侍的都是宮中老人,若非規矩儀態出眾者,打雜幹活的粗人也衝撞不得貴人。

想當然耳,這提議於規矩不合,就有人得出來勸,可今上平時便時常讓百官猜不透想法,在確認各舟船間的部屬後,便將此事拍板定下,言就算給了前金請人上船後仍不適用,到底也是我朝子民,就不許朕貼補他們了?

這般說話,壓根是心血來潮,可今上哪一次心血來潮不是說到做到?繼位前不受人信賴,繼位後卻受百姓愛戴,哪裡是簡單的?

認為此事不妥的官員也就閉緊了嘴,拿期待的小眼神去瞧四位皇子,四位皇子早已到了能聽政上折子的年紀,也曾提出讓皇上認可的政見,這事兒,怎麼想他們都該說說話吧?

「皇上,臣以為能借打活契之機,梳理那些戶口不清不楚的鄉野之地,也好給百姓更好的關照。」這是年紀最長的三皇子表的態,官員一口老血往肚裡吞了。

「這次招攬者不限男女,皇上長日坐擁皇城,即使德政廣被四方,也恐力有未逮之處,此次倒可親眼查驗一番。」這是大皇子沉著冷靜的贊同之言,官員絕倒,餘下二、四兩位皇子向來對今上作為不發表意見,可忽略不計。

因此種種,紅魅順利拿到宮女服。甫說出自己是宮裡老人的同鄉,眾人皆是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於是他姿容絕美、儀態穩妥的形象,也就有了解釋。

又過了一刻鐘,紅魅抱著衣服在樹下納涼,便見一襲月白衣裙的纖細身影頂著日頭而來,眾人又是一番驚豔讚嘆。在向晚報上家世,說是剛出熱孝的行商之女,官員們又憐又嘆,趕緊讓他畫押取衣,期間不忘噓寒問暖,深怕美人悲傷落淚。

紅魅抿著嘴角才沒有笑出來。直至向晚緩步行至身前,向他頷首示意,他便讓了地方給向晚乘涼。向晚未挽髻插簪,僅用與衣裙同色的髮帶將似有薄霧輕捻的青絲束在腦後,那眉那眼,當真是我見猶憐──可惜差他無雙美貌一點。

「向晚姑娘應多曬曬太陽,氣色才會好得多。」紅魅漫不經心地撫摸著自個兒如凝脂般順滑白皙的臉蛋,對著向晚那張清透似霜雪的側顏說話。

向晚蹙起眉,不應,只拿一雙墨玉般的秋瞳瞪他。

不一時,人群皆散。僅剩捧著衣物的女子站成兩列,一列勘勘十來人,儘管入選條件已算寬鬆,光識字一項仍是擋下不少人,依循簡單的談吐、行止、氣質挑揀,最終僅剩二十餘人。

為何會以識字為優先呢?幾名不服的姑娘大聲問,官員可不好答,這當然是有幾分入宮初選的意思在的,但此時嚷嚷開了,他們還不吃頓排頭?

於是只道:「宮女在宴席開始前,若能給掌事姑姑看重,便有機會給宮裡貴人斟酒布菜,應對得當還有額外賞賜,若大字不識幾個,教人笑話,咱們可丟不起這個臉啊。」

這是大實話。是以幾名承辦官員也說得理直氣壯,姑娘們也就不敢再以為這只是個短期工,興許是有大盼頭的差事。

紅魅、向晚自不糾結於此,畢竟雇請他倆上陣的人,就是身處龍船上的那位。

待隨著領頭管事上了官船,眾女便被發落到下層船艙換上宮女服,說是宮女服,卻比宮裡的式樣簡略了些,只一條交領襦裙,上湖綠下藕粉,也沒那些首飾宮花妝點,只髮式與宮中統一為覆額的垂掛髻。

紅魅最煩人人一個模樣,除了他髮色燦亮奪目外,低著頭誰能欣賞他的美貌?向晚對他的不滿視而不見,兩人入了隊伍中,最初停駐在他們身上的嫉妒艷羨頓時消散不少。

走上一層,從甲板放眼望去,幾條官船首尾相隔數丈遠,有條不紊地順水而下,欲往南方與主船會合,再鎖上大鏈擺木橋,船與船之間便可往來無礙。

紅魅與向晚二人並不知主船位在何方,聽前來教導他們的掌事姑姑說還有近七、八日的時間才到,只得定下心來接受管束。

 

今上登基後,所推行的第一要務,便是在前一位皇帝新修整頓的文官武職乃至內廷要務等詳細變革中,所訂立的「女子皆可通過文試武舉從官」一項。

此前未過明路,卻已有女子因地方舉薦通過殿試為官,亦有一馬當先,從軍報國者,可那時畢竟仍是少數。如今,早朝議政的文武百官,女子漸漸多了,不消說,就是上京的青樓楚館,也有專門招待女客的鳳樓綺院。更大的變化是,在蒼氏統治之下,本就漸趨減少的姬妾買賣,甚至聘良妾、貴妾等事,都真正走向一夫一妻去了。

雖則如此,今上卻未曾迎娶君后,至今後宮無人,四名皇子皆是民間所出,初時朝堂微詞,十年下來聲音是完全沒了,乃因四名皇子容色不凡,俱是氣宇軒昂的好兒郎,除了四皇子比較跳脫外,都說不出半點遜於旁人的理由。

眾人也漸漸將重心放在了立儲一事上頭。

大皇子名岳,為人沉穩,冷漠嚴肅,雖看著不近人情,但在政務、人事上進退有度,極有儲君風範,更要緊的是──長得也不差;二皇子名逸,人如其名,秀逸溫雅,清俊如玉,今年已將封王,來年大婚。

三皇子名聿,姿容俊美,風流倜儻,說話做事,令人如沐春風,受不少人推崇擁戴;四皇子名虹,容顏俊好,眉目秀雅,看著也是一個好苗,可性情古怪,亦甚少上朝聽政,只在宮裡請先生教導,然夫子卻年年換,換到他都二十有二,尚不知學成沒有。

總而言之,眼下離儲君之位最近的,莫過於大皇子與三皇子。由於今上脾性莫測,什麼立長的規矩,那是無從遵守。蓋因早年收養四位皇子時,偏就不是按照齒序所列,而是照今上與他們相識的先後所排下來的。是以立大皇子可,立三皇子也可。大皇子年紀排行第二,僅次三皇子,但卻是最先入今上眼的;三皇子年紀最長,自不必說。

「就這麼點事,也有人翻得起風浪來?」向晚坐在床尾梳髮,聽紅魅亂七八糟渾說一通,除了介紹皇室要員外,壓根沒提及他們執行任務的目標呢,敢情是嫌一天學規矩做雜役不夠快活?

「這樣便足夠了的。」紅魅狡黠一笑,隨意拿了根木簪將髮挽起,身後是如瀑傾瀉的燦色柔絲,是他平時的扮相。

「怎麼?眼看就剩兩日光景,不打算再賣乖討巧了?」向晚也不願在大晚上做那丫環髻的打扮,與之同樣挽起髮,是個風流清婉的單側傾髻,可惜沒有珠花妝點,卻也素雅。

兩人連日來除卻早上隨其他姑娘學儀態,晚上還得去許姑姑──來接管他們的掌事女官處報到,半點閒不得。

許姑姑每回見他們便是苦大深仇的模樣,一會兒說他們狐媚,一會兒說他們素淨,更別說站坐之間的提點,一下嫌棄似男子一般,紅魅只差沒說還真是男的;一下說柔媚小意莫不是要勾引貴人,直把向晚氣得不行。

在紅魅看來,向晚的氣質姿態仍是沒話說的,男的見了心猿意馬,女的見了賞心悅目,雖然少了些飛揚恣意,卻實打實是個秀美優雅的美人兒。

這不,許姑姑又有話說了,「打第一日見妳們,就知道妳們是拔尖兒的,沒準要跟咱們回宮裡去,是以才諸多刁難苛刻,為的也是替妳們謀個前程,畢竟……四位皇子有三位尚未娶妻,皇上不拘身分……」

兩人本還打算聽訓呢,不想許姑姑竟說了這樣的話來,他們俱是垂眸不語,這話要是接了,今晚他們就會被丟到河裡餵魚。也就是嚇嚇那些仗著貌美而心大不懂規矩的女孩,根本不值得紅魅與向晚動容。

末了,許姑姑命他們抬頭看著她,只見兩張截然不同的玉面芙顏,卻都有著同樣的沉著冷靜,一個端著,一個笑著,卻沒有把她適才拋出的巨大誘惑給接下,「……哼!果然是通透的倆姑娘,姑姑我沒看走眼。」

之後的事情很順利,紅魅和向晚果真能與宮中帶來的宮女一道給貴人們端茶送水,更別說宴飲期間還能伺候在側了。只不知,許姑姑方才說的,莫不是要他們先給皇子倒倒洗澡水吧?

「三皇子此次出宮,沒帶幾個宮女,向晚,明兒妳先到皇子的船上伺候。」聞言,向晚難掩眸底訝異,趕緊垂頭應道:「是。」

紅魅愣了一下,許姑姑還當他是不服氣,睨了他一眼,「怎麼?這是皇上吩咐的,我們昨日便將名冊送上去了,皇上一指便指的向晚,紅魅妳就待著吧!總歸開宴那日有妳忙的。」

兩人心神一凜,已是瞭然,待回了艙房,紅魅打散長髮,興味昂然地覷著向晚,「想不到你這麼快就要與三皇子接觸了啊。」

艙房空間並不小,卻是四名宮女倆倆睡上下舖,紅魅與向晚擠在最裡邊的下鋪,剛好上鋪沒人,然未免紅魅口無遮攔,向晚每晚都得早早點了特製的安息香,讓大夥兒一覺到天亮。

倒也方便兩人小聲說話。

「有何指示?」向晚已經和衣躺在內側,闔著眼不知在想些什麼。

「沒有,隨機應變吧。記住,宴飲最後一日動手,在這之前,可別被三皇子迷住了,還要讓我分出空子救你,得不償失哦。」

向晚動了動脣,最後一個翻身背對著紅魅,什麼話也沒說,就是鄙視意味明顯了點。

 

次日一早,官船停泊在途中一處游雲鎮江口,這兒離皇家船隊已不過一日光景,是最後一個補給點。游雲鎮說是鎮,規模還只有倆村子大,因江口船隻往來,貿易發達,街道頗有些大城市的樣子。

鎮裡能叫上名號的大商人哪個不是靠著船隻發家的?是以對鎮上漁業多有照拂,生活此間的居民臉上帶笑,頗為熱忱,遇見官船未曾大呼小叫,甫停船,里正已早早迎了出來。

許姑姑領著向晚一人隨著幾名官吏下船,向晚依舊梳著昨晚的傾髻,比外頭的大姑娘還俏,許姑姑也沒說話,順手給他簪了朵粉色宮花,映透了他雪白的肌膚,平添一抹春色。

「妳自個兒到茶樓裡給三皇子請安吧。」許姑姑只向他道了一句,便轉頭和其他人議事去了,向晚在邊上略站了站,便看見倚在船沿朝他擠眉弄眼的紅魅,恐怕是尾隨著他們摸到甲板透氣的。

向晚抿脣,只得旋身去找茶樓,還不等他問路人呢,便見一棟兩層的樓房,門庭內茶香四溢,雖比不得其他地方,卻勝在清淨。

他想游雲鎮這麼點地,也只這間稱得上體面的「樓」了,於是踏進店門,茶博士見他進來,只稍一打量便不搭理,向晚心知是有人打過招呼的,也就提著裙裾上樓。

入店起便覺察有人看著自己的一行一止,許姑姑大概也曉得,否則怎會這般不聞不問讓他獨自面見三皇子?

尋思間,二樓已到。上來便見兩處雅間有一間門前站著兩個婢女,衣著與他雷同,卻更精細繁複,盤的髮式也不是垂掛髻,兩人皆是玉簪挽髮,各攬風情,除卻衣裳,首飾乃至禁步搭配都不一樣。

唯一相同的是,異常溫順。

向晚心底詫然,面上端著溫和靜緩,朝兩位宮女行禮,「民女向晚,前來拜見三殿下。」

門前的兩人面含笑意替他推開門扉,卻一句話也沒講,向晚猶疑一瞬,便進了內室。雅間窗明几淨,看得到外頭遼闊的江面,望不盡青天之極,邊上幾朵浮雲繾綣,曦光沉沉浮浮,好似疲懶梳妝的美人,令人視界流連。

坐在窗台前的男子半側著身子,玉冠束髮,簡單的一束披散背脊,襯著脖頸至胸膛的線條精實而細膩,如玉砌般光潔優美。

一張側顏只那鴉色濃睫上翹,如桃瓣微挑的眼眸揉著細碎的晨光,似把向晚一點一點以溫柔浸透,其中風流韻致,無以言說。

直至男子轉正容顏,向晚只覺時光漫長,若是心神不定者,恐怕會貪婪那含情脈脈的眼光,俊美無匹的容顏,就此深深陷落於自身遐思中。

這樣招人的男子,或許不僅這一個,但此人卻是最懂如何招惹他人的一個。

「妳叫向晚?」蒼聿薄脣微啟,笑得清淺,竟也無端教人心悸。

「是,許姑姑吩咐前來服侍殿下。」此言一出,便聽得男子低沉誘惑的笑音,向晚輕輕蹙起了眉。

「服侍我……什麼呢?」蒼聿彷似明瞭他的疑問,格外好心地出言點撥,向晚只得將頭埋得更低,「民女失言。」

蒼聿一只手擱在几案,指節修長,掌心細潤卻厚實,輕輕扣著桌面,望看著從轉過身來後,便再也沒抬眸瞧自己一眼的俏丫頭,這姿態作派,是有幾分被家裡嬌寵著的小姑娘模樣,卻不怎麼怕羞,實在有趣得很。

「既要來我身邊伺候,便讓我瞧瞧妳的模樣吧。」蒼聿直起身,高大的身影將小丫頭籠在陰影裡,卻不妨礙他看清對方模樣。

眼如清漪流動,瓊鼻潤脣一彎華光慢攏,這都算不得什麼,只那眉間絲絲縷縷的惆悵,便能緊緊地牽引住他人心神。偏生他的眼底清洌,並無半分傷春悲秋之意,不然此人此景,合該美不勝收。

「這名與妳可真和襯。」向晚不以為然,但還是垂首作羞赧狀,不讓蒼聿繼續盯著自己瞧,「不知……殿下需要向晚做些什麼?」

「時候不早了,先隨我回船上。」蒼聿又多看了幾眼那垂下的長睫及紅粉的脣肉,才率先推門而出。

向晚最後回眸看了眼桌上滴水未沾的茶盞,實在想不透三皇子安排在茶樓會面是為何故。

只是想單獨見見他?至於麼……

上船後,向晚總算見識了一回,因何人人為王孫公子趨之若鶩。

走上甲板便可知悉一二,視野較官船廣闊,向晚雖瞧不出木料選用的區別,但從繁複的紋理到講究的裝飾,便可想像明日將見的皇家船隊該是何等輝煌眩目。

可除此之外,並無特別之處。

船形船身所打造的是符合皇子身分的式樣,但船內部其實與官船無二,樸素整潔,更無人聲吵雜,僅有江河流水潺潺而過,風來沉寂。

三皇子本人竟是這般的溫和鎮靜,連在他就寢的艙房內,亦是雅致清新,聞不到一絲酒氣脂粉香,也無奢糜誇張的物件玩賞。

向晚一直覺著不缺銀錢使的人家多半忘形,他知自己以偏概全絕非好事,但就是習慣往壞的想。

他今年才方滿十六,卻有將近一半的時間都被養在屋子裡,經歷過的那些,讓他對身分尊貴抑或富有人家的印象,都與好字說不到一塊去。

大致確認過各艙房的位置,蒼聿身邊其中一個眉眼溫婉的侍女,便領他到供他休憩的艙房,桌上早已擺好三菜一肉一湯,這待遇自然是今日之前無法比較的,「向晚姑娘,殿下讓妳用過飯後便去找他。」

「這位姑娘如何稱呼?」他歛衽一禮,侍女連忙還禮,很有些受寵若驚,「奴婢不過一個下人,當不得姑娘這禮,喚奴婢黛青便是。」

此次被接上船來的姑娘,簽的都是活契,回了渡口便一拍兩散,是以若非必要場合,並不與宮人一塊稱奴稱婢,這還得真進宮了才能夠。

於向晚而言,進宮當值改了個自稱,便能受外頭百姓高看一眼,莫怪高門教養出來的丫鬟比得過小戶出身的姑娘,黛青這性子模樣,放出宮來不愁吃穿不愁嫁,只不知三皇子待下人如何。

「黛青,妳也喚我向晚就好,這飯菜多了,一道用吧。」既然上了這船,三皇子乃至他的手下,他都沒道理得罪,畢竟開宴後才是重頭戲,他在此時不順服,怎有機會登堂入室接近目標呢?

「奴婢還得給殿下回話,到時妳過來接手,才好用餐。」黛青話聲溫和,沒有直言拒絕,還提點了兩句,讓他莫晚了時刻,向晚應諾,便送黛青出門。

黛青待向晚進屋後,快步回到了上層艙房,蒼聿倚窗執卷,一雙桃花眼已然往她而去,也不知是看書得多,還是等得多。

黛青不敢馬虎,行禮後躬身說話,「向晚行止妥當,性子沉著,奴婢瞧不出她功夫如何,怕是高出奴婢許多。」

「繼續。」見她開始稟事,蒼聿才將目光轉回書頁上頭。

對於蒼聿篤定向晚會武這事,黛青身為下屬不敢多問,只能細細回憶自己方才與之相處的經過,「還有一事,她問了奴婢名字時,稱奴婢為『姑娘』,雖然是尋常之事,可我總以為,她……」

「沒有親近妳的意思,卻格外尊重妳,既非身分相近也非同為女子之故,而是有著天然的疏離。」還想著怎麼形容那番感觸,便聽得自家主子將話說得貼切彷似親見,黛青不由張張嘴,才垂臉應道:「正如殿下所言,但奴婢覺著這人挺好,就怕……」

「她對我不利?」見黛青重重點頭,蒼聿輕笑一聲,將手中的書卷擱在案上,端起茶盞喝了尚還溫熱的香茗,玉潤的長指摩娑著瓷盞上頭精細的紋理,「雖不是我本來想找的人,想必也來自同一處……與其找那個不知性情的,現在這個倒合我心意些,晚上讓黛藍尋她說話。」

黛青應下,遂命人擺飯伺候蒼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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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原本只寫了三百多字,我就忽然想寫,於是就寫了快七千,感覺還能再繼續寫,可是我好想睡覺。我就是沒事找事啊啊啊──長明燈劇情都還沒校正完,就一直在進行第二代的故事,我這樣一定很有問題好嗎!

但就,想啥寫啥……原創是個怎麼也寫不完的坑(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