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11-14 00:34:35特麗莎
什麼?非娶「你」不可 !(01)
說起這個故事,剛開始是有點不幸的。
夏雨兒長得眉清目秀,個兒小小的,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經常惹得小鎮上的女人心猿意馬,三天兩頭的就會被一些色女狼吃豆腐,但他都只能敢怒不敢言。
擁有這樣悲慘遭遇的男性不只夏雨兒,小鎮的男性,只要單身、貧窮、樣貌不差,經常都會被女人這樣調戲,且這還是算是幸運的;不幸的,會被壞女人強暴凌辱,從此身價慘跌,只能名不正言不順的淪為貴婦男寵,待年華老去後,更只能一個人悽慘度日。
小鎮長久以來都是遵循以母系為主的文化,男主內女主外,女人說一,男人不能說二。一般人家都不願意生出男性,所以小鎮長時間都維持女多男少的狀況,因此,有不少女人娶不到男人就只能獨身,但若是男性過了適婚年齡仍獨身,就很容易理所當然的遭不良婦女們強暴污辱。
若一個男人注定必須生存在這樣的世界,該怎麼辦?夏雨兒並不灰心,也絕對不會向命運低頭。夏家經營的事業很特別,世世代代都是信差的工作,有時信件一送就是隔好幾個鎮,幾十公里都還不算遠。夏雨兒經常會幫母親的忙,所以他知道小鎮以外的世界多寬闊,不是每個鎮裡的文化都跟這裡一樣,女尊男卑。可是他也深刻明白一件事情,生於斯長於斯,要離開小鎮是太困難的事情,鎮與鎮的界線非常清楚,隔閡也相當深,人無法輕易離開自己的故鄉,就算是痛苦到活得不成人樣,也必須咬牙撐下去。
夏雨兒今年滿二十,已經是適婚年齡的最底線了,他知道已有許多不良婦女正覬覦著他,準備待他滿二十一歲那天,將他生吞活剝。可是夏雨兒並不是行情不好,來他家提過親的人都可以排到小鎮外了,只是都被他一一回絕,並非他心有所屬,只是老婆必須慎選,據他估計:鎮上女人六成都會打老公,五成會虐待,四成會冷落,只有兩成會恩愛幸福。
夏雨兒要嫁也要嫁給能讓他幸福的女人,但他也認知到「好女人真的不多了」,他徵婚條件並不嚴苛,只要女人心地好,待他不錯,個性合,對方窮一點也沒有關係。可惜幾年下來,他的期待一直落空,因為好女人都嫌他麻煩,要保護像他這樣秀色可餐的男子,其實非常辛苦,萬一他慘遭意外被污辱了,從此更得背負著「護夫不力」的罪名。
但是即使情勢不利,夏雨兒也不會坐以待斃,他心中早已有一個適當人選,不到緊要關頭,他也不想麻煩她,可是事與願違,現在他只能將目標轉向他的青梅竹馬──梅涼心。
說起梅涼心,在小鎮裡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她天生就是一身蠻力,個性糊塗糊卻相當頑固,為人具有正義感,路見不平就會拔刀相助。原本鎮裡很多單身男性都屬意她,可惜她抱著獨身主義,討厭成家,嫌男人囉唆麻煩,她喜歡一個人悠悠哉哉,自由自在的生活。梅家世世代代都是藥鋪,雖然不是正牌醫生,但看診能力不遜於真正的大夫,所以涼大夫的美名也就不脛而走了。
梅涼心大夏雨兒兩歲,小時候相當寵愛他,但隨著年齡增長,梅涼心意識到夏雨兒是一個成熟男性後,兩人之間的距離也就疏遠了。夏雨兒便就是憑著被寵愛的兒時印象,才打定主意將自己終生大事託付給她。隨著離二十一歲的生日,只剩四個月,時間相當緊迫,他必須加緊腳步想些法子,讓梅涼心乖乖娶他才成…
---------------------------------------------------------------
梅涼心還記得一種景象──熙熙攘攘的人潮、車水馬龍的街道、明亮的街景,與瀰漫在氛圍裡的咖啡香;那種濃得化不開的香氣,隨著人們彼此交接而過的步伐,活絡了被冰冷建築所包圍的文明──那停留她在內心久久無法平復的震撼,成了一道虛幻色彩,總在她眼前不斷閃逝而過。
回到眼前的景象,是佔據她生命最久的小鎮街景,近乎平乏的可愛,但和她心中的都市印象相比,卻過於無聊。
她站在藥鋪櫃臺裡,兩手撐著雙頰,楞楞地注視著門外那片荒蠻空地,一片無邊無際的黃土被一道參差不齊的破籬笆隔開,倘若說,黃土象徵著自由,那麼她所待的籬笆內的世界,就是束縛了。相信小鎮的男人此時聽到她的心聲,一定批評她不懂感激,這裡的世界是女性優勢的所在地,她梅涼心當真是沒良心,究竟是誰束縛了誰?
但對梅涼心而言,她厭倦的是制度,是小鎮的傳統。這裡是尚未開化的小鎮,不知是都市裡文明的風吹拂得太慢,還是小鎮的傳統太堅強,小鎮裡的人不相信科技,更厭倦象徵文明的冰冷建築體。他們深深相信神秘與傳奇,且對小鎮長久以來野蠻奪掠的文化感到相當自豪。可是這一切的一切,她不、習、慣。母親經常老是眉頭深鎖嘆著氣說,她啊,天生的叛逆,總愛跟老天爺作對,不自愛。可是即使她是一個這麼「不自愛」的人,一個擁有違逆傳統靈魂的人,母親依然將藥鋪傳給她,不,應該是說「丟」給她管理,便快活地養老去了。
梅涼心總共有七個姐姐,但只有她的父親不詳,雖然在這個小鎮,父親是誰並不重要,可是在她心裡依然有一個空缺,無法彌補的遺憾。母親總是淡淡地敘述,她是自己強暴一個男人後,所生下來的孩子,可是父親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努力將她生了下來。
過去有一段歲月,她總是試圖追逐父親的樣子,打聽任何一個母親曾蹂躪男子的故事,但終究是場虛空。但最有根據的說法是,母親愛上一名不會有結果的男子,在極度傷心下,強暴了那名男子,只為了擁有他的子嗣。母親的計謀成功了,但是卻也創造一個悲劇的存在,梅涼心從不曾真正感覺到快樂,她想逃,逃離這裡。為了不重蹈母親的覆轍,為了逃離小鎮野蠻的制度,她放出厭惡男人且絕不成親的風聲,甚至營造獨來獨往的形象,只為了逃離悲慘的命運。對她而言,逃離悲慘最大原則就是不製造悲慘,她不娶任何一名男子,也不陷入任何情慾的壓榨與掠奪。
梅涼心才陷入沈思,卻被一個不速之客出聲打斷:「唷,妳藥鋪這麼閒,還有空發呆啊!」
出聲的女子,便是赫赫有名的花家姑娘,花公主,她一身白衣綢緞皆出於名家之手,舉手投足從容自信,但也氣勢凌人,此時語氣似乎挑釁意味濃厚。
「妳一天不看到我,不說些閒話,心裡似乎很不快活啊!」梅涼心撇撇嘴,繼續悶著頭磨藥粉。
「別這麼說,妳醫術這麼高明,我來見習見習啊!」花公主找個板凳坐下後,便自動的拿起桌上報紙看了起來,活像是在自家一樣。
「唉,這話真酸,在妳心裡,我不過是一個密醫而已吧!跟妳這種從一流的國外醫學院畢業高材生相比,根本是泥與雲的距離。」梅涼心實在是受不了這三個月以來,花公主這種緊密黏人的行徑,只是為了一窺自己「高明的醫術」,但其實都是屁,她根本什麼本事都沒有。
花公主打開健康版報紙,瞄一眼梅涼心後,恨恨地道:「雖然妳是泥巴,可是小鎮裡的人只吃妳這一套,他們根本不相信科學,也不信任儀器,把機器當怪物一樣。我在小鎮開業半年,但來看診的病人全都是被我母親逼來的。妳要是看到她們躺在病床上被我看診的樣子,一定會嚇壞了,根本像是躺在斷頭臺一樣,神情多淒涼悲慘。」啪一聲,她用力翻開報紙,又咬牙地補充:「我是醫生,不是死神。」
真正令花公主氣憤的還不止這樣,小鎮裡的醫生並非只有梅涼心一人,可是沒執照的她卻最受人們敬重與信任,對小鎮的人們來說,「密醫」所帶來的醫療力量似乎更為神奇迷人。而梅涼心也不知道擁有什麼本事,面對各種疑難雜症,不論生理心理,還真有一套方法來解決,一種花公主認為是「古怪」、「巧合」、「巫術」的方式。所以她索性暫時歇業,決定好好從旁觀察梅涼心的所作所為,一心一意要找個合理的解釋。
「妳知道,我們誰都不能改變這個現象,也沒有辦法教育他們的觀念。這裡一切都是死板板的。妳也無須一定要留在這裡開業受挫,妳是少數富有的人家之一,隨時要離開小鎮到大都市發展,並不是難事。」梅涼心積極勸說了起來,好像所鼓吹對象,不是花公主,而是潛在內心裡的自己。
「妳把我當失敗者?」花公主不悅地放下報紙,怒氣騰騰。
梅涼心趕緊解釋:「不是,別這麼說,古怪的是這個文化,文化本來就沒有對錯可言,所以也沒有什麼失不失敗的,我只是覺得妳可以找個可以發揮長才的地方。」
「哼,我抱持的是一種挑戰精神。挑戰。我只想做到我想設定的目標,管它是天堂還是地獄的、正常還是古怪,這裡是我的故鄉,我不會離開的。」花公主看著梅涼心神情疲憊的樣子,突然對自己的行為感到困窘,覺得兩人立場轉換,好像有問題的人是自己一樣,這種不舒服的感覺一湧上來,也讓今天的她失去觀察興致。「我今天身體有點不舒服,明天再來。」語畢,便如一陣疾風離開。
花公主前腳一離開,梅涼心總算放下內心石頭之際,夏雨兒後腳便靦腆地踏了進來,他小小身子猶如兔子,靈巧可愛地往藥鋪走了過來。
梅涼心挑起右眉道:「今天有我的信?」
夏雨兒搖了搖頭。
她又挑起左眉道:「還是你母親又受風寒了?」
夏雨兒羞紅了臉,又搖了搖頭。
她的手越過櫃臺,拉起夏雨兒的領子,讓他至少離開地面五公分,威脅說道:「你的眼神一看就怪怪的,我從小看你長大,你是不是有什麼壞心眼啊。」
夏雨兒驚覺梅涼心變得精明很多,他連忙語帶哽咽地說:「心姊,我哪敢啊!雨兒在妳心裡就這麼壞嗎?」
梅涼心鬆手,眼神懷疑地打量了夏雨兒一下,才又繼續低頭磨藥粉。面對雨兒近來的頻頻示好,她感到有一點畏懼,她很喜歡這個青梅竹馬的弟弟,獨立而且堅強,面對生活很勇敢,只是她必須堅守和異性保持距離的原則,免得人家說閒話。她也知道雨兒快過了適婚年齡,最近突然示好,該不會是對她…這絕對不成!梅涼心立刻揮去這令人畏懼的猜想,不管怎麼樣,她都必須讓雨兒死心才行。
她故意試探地問:「雨兒,你也該嫁人了?有答應好人家提親了嗎?」
「好人家都不要我。」夏雨兒故做委屈地回,他貼心的拿起一旁的藥材,協助梅涼心磨藥。
「你眼光也別太高,如果沒有對象,心姊可以幫你找。」她注意到雨兒手顫了一下,又繼續道:「心姐知道有幾個未婚女孩很喜歡你,如果你不反對,我可以從中牽線介紹介紹。」
「心姐,妳認為婚姻是什麼呢?一種遊戲嗎?配來配去的,又不是挾菜,這樣怎麼會幸福?」雨兒內心有點受傷,他知道涼心的用意是希望他死心,可是對幸福的堅持是不能放棄的。
「婚姻是一種可笑的制度。可是雨兒,活在這樣的世界,你只能找對自己最有利的方式活下去。」
「我正在找啊。」雨兒突然握住她的手,炯炯有神且散發出從未有的熱情,就這樣直直瞧著她看。
愛情如果真有魔力的話,梅涼心這會兒也著實被震撼到,她明白雨兒是認真的,但那種赤誠她無福消受。她拿開夏雨兒因長期送信而曬成小麥色的手,克制顫抖冷靜地說:「我祝福你,雨兒我絕對支持你,可是那個人絕對不會是我。」
「我知道。」雨兒神情有點黯淡,但心情縱使很難受,他也不會輕易放棄。他數了數今天身上要送信件,約十五封,且距離都不遠。「心姐,如果那個人不是妳,我一定不會快樂,更不會幸福。」他偷親了梅涼心的嘴,只是輕輕掠過,然後趁她反應不及便快跑離去,現在送信要緊。
梅涼心只覺得嘴唇突然有一股濕意,在她意識到夏雨兒的行為後,怒火才要上來,卻只聽見他遠方的餘音:「妳非娶我不可!」她怒火隨即又消了下去,看來麻煩的不止一個花公主,還有一個夏雨兒,究竟這個災難何時會結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