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人節？我最討厭這個節日了！每到這時總有一大票人懷著滿肚子鬼主意準備大開殺戒，明目張膽毫不愧疚的拿言語舉止開刀，亂七八糟胡搞一氣。就算當事人氣得跳腳，肇事者只消說句：愚人節快樂！就堵得受害人沒法反駁。
 
　　很過分不是？根本沒有實質上的意義，完全是給那些喜歡惡作劇的人一個光明正大的理由嘛！
 
　　只因沒有人會把一句『開不起玩笑』當作自己的人格註解大方收下，所以他們就有理由恣意放肆？以那過於主觀片面的評語？
 
 
　　他們憑藉什麼得以如此理足氣壯？
 
 
　　若在哪天，真發生了些重大事件，是否會被當作一笑置之的玩笑呢？而到最末，會不會同放羊的孩子一樣落到怨不得別人的結局？想起某部著名漫畫裡的主角似乎就姓四月一日，那當他在自我介紹時，是不是也被台下同學們認為是在開玩笑？
 
 
　　尋找四月一日？是誰如此天真底去找尋一個不存在、如同向來只活在傳說中的青鳥般的謊言？
 
 
　　或許是自己太神經質。對於這需要提防、充滿不誠實、惡作劇的節日著實生不出一絲好感，厭惡倒是像處於對數期的細菌生長曲線般飆高。而這其中的原因，至少有一半得歸功於去年的親身體驗；源自那被隊長稱做「有著千般技巧、冰帝的天才」的傢伙。
 
 
　　還記得那日天氣是反常的炎熱，明明是仍可看見幾許粉紅的月份，氣溫卻高得讓人火氣直衝腦門，煩躁引發的殺意威力足以和硝化甘油相媲美。
 
　　把因練習而凌亂的馬尾重新紮過，又用冰涼的濕毛巾抹了臉，他揹起書包和球拍袋準備回家。夕陽餘暉將他的影拉得比本體更為瘦長，纖細有力的腳踢著一片路中的碎柏油，黑黝黝的瀝青石塊喀底落進某個路面凹洞，底下還壓著片四葉幸運草。
 
 
　　是誰毫不吝惜底揮霍眾人皆望的好運，又是誰挺著傲骨將它棄之如屣？
 
 
　　巷口轉角擺著台飲料販賣機，顯示溫度的10℃紅燈在小小的黑螢幕上克盡職責。
 
　　他在比他高出不少的機台前駐足。
 
　　「唔，喝什麼好呢……」眾多的金屬塑膠瓶罐交錯排列。他捏緊手中冰涼的百元硬幣，望著令人目眩的瓶瓶罐罐，選擇。
 
　　一陣腳步聲硬生生截住他即將按下按鈕的動作，由遠而近、從慢轉快的陌生。
 
　　「能在這裡遇見你真是太好了呢，冥戶。」有些誇張的語調，來人推推因跑步而略為滑落的鏡框，微笑。
 
　　「有什麼事嗎？」
 
　　「我想跟你借點錢。」
 
　　「啊？跟我？」那整排冷飲列按鈕集體亮著紅光，像是等待寵幸的后妃，而冥戶則是轉身看著眼前人，眼中訝異被遠處的欲盡輝煌染得無所遁形。
 
　　是聽錯還是看錯？站在面前的人可是忍足侑士啊！那個家境不比跡部差到哪去的忍足，居然開口向他借錢？
 
 
　　或許等等就會下起大雨了吧。
 
 
　　「是這樣的，我今天忘記帶錢包出門了。」像是看穿冥戶的疑惑，忍足先一步發言化開兩人間因不甚熟捻而釀出的濃厚尷尬。
 
　　「這樣啊。」顧不得自己頭上是否仍舊問號漫天飛，冥戶下意識的伸手就往口袋探，誰知裡頭連一枚銅板都無。他喪氣的皺起眉頭，身邊隨即被一股淡淡的歉意和不知所措縈繞。
 
　　「怎麼了？」
 
　　「不，沒事。」
 
　　真是失算。方才自己給忍足的反應是答允的，要是現在回說身上沒錢了豈不太失禮？等等，記得剛剛已經投了一百元進販賣機，如果把它讓給忍足的話，事情就能解決了。可是，自己也是渴的口乾舌燥，這下到底要怎麼辦才好……
 
　　「冥戶？」
 
　　「你按吧，我剛剛投了錢的。」
 
　　「咦？那不是你要買的嗎？」
 
　　「沒關係，你先買。」
 
　　「冥戶你……該不會是沒有多餘的錢了吧？」
 
　　「……少囉唆！要買不買隨便你啦！」轉過頭，反正已經離家不遠了，自己就稍微忍耐一下吧。想是這樣想，喉頭傳來的乾澀讓視線仍是不住向某個瓶子飄去。
 
　　機械性的嗶一聲接著金屬與塑料物體碰撞的匡噹聲響，瓶蓋和固定環分離的清脆，他似乎可以聽到液體滴落在柏油路面後的氣化聲。
 
　　「真是太謝謝你了。不討厭的話，要不要喝一點？」
 
　　眼睛對上不知在何時已移到自己身旁的忍足，他微微上勾的嘴角沾著幾滴透明水珠，握著運動飲料的手在眼前顯得好大。
 
　　「不用了，你喝就好。」
 
　　「那我就不客氣囉。」
 
 
　　液體滑過忍足的食道發出咕嘟咕嘟的聲音，他的視線在忍足上下滑動的喉結和瓶中快速減少的飲料上交替。那滿足的嘆息讓他不由自主加快腳步，他怕再慢個一秒，自己就會搶過忍足手中那瓶寶礦力水得朝嘴裡大口大口的灌。
 
　　為了遠離那台速度飛快的車，冥戶往牆邊挪近幾步，忍足也極為的自然挨近他。
 
　　他沒想過忍足租的房子是不是在自己家附近，也沒有和忍足一同回家的經驗。（無關乎想不想。）但現在是個例外狀況；他離家門只剩一兩百公尺遠，而忍足仍跟在他身邊，拿著那瓶剩不到三分之一的寶礦力，維持兩人間不到一公尺的距離。
 
　　不過是個每天做的、繞過轉角的必要性轉身，他冥戶亮就嘗到了打從有記憶以來、第一次陷入進退兩難的狀態是怎生滋味。（他也希望這是最後一次。）
 
 
　　「冥戶，我看你明明就很口渴的樣子，為甚麼拒絕我呢？」
 
　　那能將球拍揮出漂亮弧度、將球打出巧妙曲線的手臂，現下正和旁邊的路燈合力錮出一方小小空間，他無法逃脫的範圍。
 
　　「我沒有，你憑什麼認為我口渴！」
 
　　反耀日光閃著深藍色的髮絲越來越逼近自己，紮住馬尾的髮圈抵在硬梆梆的牆面。因前後包抄而湧上的不自在壓得他難以呼吸

　　－－已無路可退。
 
　　「就憑我這平光眼鏡下的好視力喔，冥戶！」淺淺上揚的唇角和瞇起的眼勾勒出看似人畜無害的笑顏，他仍笑得一派自然。
 
　　平光眼鏡……？忍足侑士你這個愛裝門面的大騙子！
 
　　「我看你該換掉這副眼鏡找副適合你度數的了。因為我真的沒有口渴，你快點走開！」和忍足的距離連伸抬起手推拒都嫌太小，他忽然覺得自己好可悲。

　　「唉呀呀……說謊是不好的行為呢。我就日行一善成全你的願望吧！」
 
　　拿起瓶子含了一小口飲料，忍足故意放慢速度，用極為輕緩的移動湊近冥戶唇邊。
 
　　冥戶現在只想著為何自己明明從沒參加過童軍社團，卻在今天這麼該死的遵守它的紀律呢！他再也不要日行一善了，至少不要對忍足日行一善。
 

　　近得連呼吸都能清楚感覺，冥戶連反擊的空間都不足，只能消極的撇開頭試圖閃躲逐漸靠近的溫熱。
 

　　那猛踩油門的心跳聲是誰的？
 
　　那氣息淡弱得幾乎可以無視，卻又那麼明確的滑過臉頰、頸子然後到耳緣。
 
　　那股吞嚥聲的來源是自己或是忍足？
 
 
　　「愚人節快樂，冥戶同學。」

　　忍足低沉沉的聲線帶著像低音大提琴的獨特魅力，但藏蘊其中的無惡意笑謔足夠讓脾氣向來稱不上溫柔的自己賞他一個不需要道歉的爆栗。
 
 
　　沉默數秒，即將落入地平線的陽光將最後一抹金黃灑進兩人之間。光線在不同的介質中前進，折出不一樣的角度。
 
　　他發誓，要不是夕陽的角度太完美，完美到把忍足滿是歉意的微笑面容襯托得誠懇萬分，他早就一記膝蓋重擊朝忍足的腹部抬了。
 
　　雖然忍足隔天向他道歉再三，跡部也重重的替他捶了忍足好幾下。（還附帶禁止親熱舉動三天。）不過，託這關西狐狸的福，他從此對愚人節過敏再過敏，也對平光眼鏡下的燦爛微笑免疫。
 
　　今年的愚人節該會很平安無事的過去吧！
 
　　他再也不想碰上這種蠢到令人火冒幾十丈的玩笑了。
 
 
　　「啊啦？沒有飲料了？」冰箱的冷氣一洩而出，門邊置物架空空蕩蕩。「我出去一下，等等回來。」
 
　　亮著霧黃和水銀白的路燈在深夜的住宅區街道盡責放光。冥戶輕哼著幾個不成調的音符把左右手臂甩的老高，全然放鬆的自然模樣。
 
　　「就喝這個好了。」
 
　　「冥戶學長。」
 
　　「長太郎？」準備仰首大灌飲料的動作被自家學弟的呼喚打斷，冥戶睜大眼呆望著不該出現在這個時間的鳳長太郎。
 
　　「你怎麼這麼晚了還在街上閒晃，家裡人會擔心你的。」本來打算要說『很危險的，你知不知道啊！』之類的話語，在抬頭對著長太郎的眼後又全嚥回肚子裡。自己好像沒有資格對他這麼說，實在太沒有說服力了……
 
　　「我是出來找冥戶學長你的。」
 
　　「找我？這麼晚找我什麼事，明天說不行嗎？」
 
　　「我……我怕……」
 
　　「怕？怕什麼？」清楚這個總是跟在自己身邊、可以說是三步不離的學弟，雖然有體型上的優勢，但個性卻比自己溫和上幾十倍。和他說話的語氣就不由得較和其他人對話時緩和了些。
 
　　「我怕在學校會說了，你會氣得不理我。」鳳拉起冥戶空著的手，塞給他一個巴掌大的長方形盒子，「這給你。」
 
　　「明天再給不就好了，真是的。我可以現在打開嗎？」
 
　　學弟乖巧的點了頭。
 
 
　　「讓我來看看裡面是什麼東西這麼重要，要你七晚八晚還跑出門。」蹲下身，冥戶把喝了一口的飲料瓶子隨意放在一邊，小心翼翼的拿起盒蓋。
 
 
　　一枚銀色戒指卡在底座海棉上，磨沙的霧面反射路燈光漾著微弱的銀芒。
 
　　那是個樣式很簡樸的戒指，兩端各有一圈細細的亮面環，中間區塊則是凹陷的霧面質感，上頭還刻有小小的亮面十字，整個形狀有點像是沙漏。
 
 
　　「幹麻要送戒指給我？」
 
　　「因為……」
 
　　「說呀。」
 
　　「因為……」
 
　　「不要吞吞吐吐的，長太郎。你知道我耐心很有限。」
 
　　「因為我喜歡冥戶學長！」筆直的身子只有頭低垂，鼓足勇氣的真心話在寧靜的巷弄回盪。
 
 
　　啥？又是一個愚人節玩笑嗎？連長太郎都跟他開玩笑？自己的個性哪時變到可以忍受這些無聊作弄了？怎麼他自己一點感覺也沒？
 
 
　　「長太郎……」語調輕慢得聽不出怒意，「是忍足敎會你在愚人節跟我開玩笑嗎？」
 
　　「他大概忘記告訴你，我最討厭人在這天跟我開玩笑了，就算是你也不例外！」
 
　　「很謝謝你的禮物和大老遠跑來，不過……你是不是該為你的玩笑向我道歉比較好？」生氣歸生氣，但面對眼前這位對他百依百順的學弟，他還真是沒法板起臉孔咆哮一頓。長太郎不是跡部，不會冷言冷語或是語帶傲氣的反駁他。
 
　　他還記得自己向神監督請求再次重用時，長太郎那替自己求情、甚至願意以自身退出校隊的條件來交換他重返的模樣。
 
　　雖然最後兩人都被留下，但事後長太郎對於自己的迎面責罵所給予的回覆卻是聽不出任何一點私益成份：『我只是希望學長能再一次快樂的在球場上打著網球……』
 
　　那卑弱又堅定的樣子讓他無語。
 
　　風將長太郎握在手中的他的參差斷髮吹得四散，只餘下一小把在掌心。
 
　　「我不是在開玩笑，冥戶學長。我是真的喜歡你啊！」
 
　　「我也不討厭你呀長太郎，只是你找錯日子。今天是愚人節，這種告白和禮物很難讓我相信你說的是真話。」頗富興味的把玩那枚銀戒，試著將它套進食指，但不適宜的大小讓它很快的又滑落出去。
 
　　「意思是如果換一天的話，冥戶學長就會相信我了？」
 
　　「或許是吧。」畢竟我沒心胸寬大到去找個討厭的傢伙組雙打和作特訓，也不會討厭一個願意為了我而退出校隊的傢伙。
 
　　「那學長，請你看看手錶上的時間吧。」
 
　　銀色的指針在青藍色的錶面夾出接近90°的直角，「已經十二點十五分了？！」
 
　　「學長願意相信我了嗎？」
 
　　和長太郎的巧遇絕對不會超過十五分鐘，更別說是方才的告白，根本就是熱騰騰剛出爐（口）的……
 
 
　　這次換冥戶低頭不語了。
 
 
　　「學長你不舒服嗎？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總是被社團前輩戲稱做「忠犬」的鳳長太郎瞅著一句話也不說的冥戶，眼底盡是擔心。
 
　　「笨蛋，你買的戒指太大了，根本沒辦法戴啦！」知道沒有長髮的遮掩，臉上的異色絕對逃不過學弟眼睛，冥戶選擇轉頭躲開那過度關心的溫柔視線。
 
　　「嗄……？」愣了幾秒後才瞭解意思，長太郎笑得開心。「對不起，是我疏忽了。不過沒關係的，我還買了這個。」
 
　　一條串有戒指的銀鍊在冥戶眼前做著微弱的鐘擺運動，後頭是長太郎害羞的笑臉。
 
　　「笨蛋……你怎麼這麼笨，怎麼會喜歡上我啊……」
 
　　「嗄……學長你剛剛說什麼？」
 
　　「沒有，我沒說話。你幻聽，是幻聽啦！我不喜歡這種樣式的勾子，亂難扣的。」
 
　　鳳半跪坐著幫冥戶扣好鏈頭，身高的差異讓冥戶把下巴枕在鳳的肩頭上。鳳那乳白又帶點淺灰的髮在他臉頰蹭磨，像是在找人撒嬌的大白狗。
 
　　「長太郎，幫我把剩下的飲料喝掉。」
 
　　「啊，但是學長你不是只喝了一口而已？不多喝一些嗎？」
 
　　「囉唆，叫你喝就喝！不喝我就把它倒掉，省得麻煩。」
 
　　「我喝就是了，學長你別把它倒掉！」
 
 
　　「長太郎，你能不能不要笑的好像一副春天來了的樣子啊，看起來很蠢耶！」被握住的手就算五指全都放開也不會鬆掉，因為握著自己手的主人的手將它扣得緊牢。
 
　　「因為學長是我的春天嘛！所以當然要笑的很開心啊！不然老天爺把春天收走了怎麼辦！」
 
　　「噁心死了，這麼肉麻的話你居然說的出口。一定是忍足敎你的。你別跟他走太近，他這個人最愛說一些有的沒的。」
 
　　「不是不是，我是真的這樣認為啊。」
 
　　「學長，我喝你的飲料沒關係嗎？這樣算是間接接吻耶！你不討厭間接接吻嗎？還是你不知道？趁我還沒喝過，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喔！」
 
　　「冥戶學長，你怎麼又不說話了？」用力甩著手，和自己牽在一起的那隻手也連帶被甩動，但冥戶仍是理也不理的走著。
 
　　「冥戶學長……」
 
　　「一直間接接吻間接接吻的說個不停煩死了啦！你那麼喜歡接吻的話就給你好了！」
 
　　冥戶忽地轉身站定，來不及煞車的鳳就這樣撞上他的肩。
 
　　還反應不過來，平常掛在身上的項鍊已被一把拉住，學長的臉龐就像拉近焦般在他眼前快速放大，直到自己的嘴唇傳來溫軟的觸感才意會到發生了什麼事。
 
　　街燈很識時務的滅了，他看不清學長的表情。
 
 
　　「明天還要晨練，晚到了跡部又要唸個沒完，快點回去睡覺。」
 
　　「好。」
 
　　「對了學長，你還討厭愚人節嗎？」
 
　　「你又不是愚人節，討不討厭愚人節跟你無關吧。少廢話了，快點回去！」
 
　　「是的。晚安，冥戶學長。」
 
　　要問我還討不討厭愚人節？或許是因為長太郎的關係吧！我已經不那麼厭惡愚人節了，畢竟我得到了用什麼也強換不來的寶物。雖然不是在愚人節當天發生的，不過只差一天而已，我就勉強把好心情移一些過去啦。
 
　　啊，不過我想我還是會繼續討厭忍足！但是，大概會減少那麼一點點，只有一點點喔！長太郎說的那些話一定幾句是有忍足敎的……看在長太郎的份上，我就作一次好人原諒他這個愛看狗血電影的羅曼史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