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11-10 12:14:29╰★ 熊a ☆╮㊣

※ 雨 衣 ※ (十三)

放完了年假,學校也開始上課,我跟AmeKo豬年的第一堂課,也該開始。
很巧的是,這天剛好是元宵節。
一改連續好幾天的晴朗氣候,這天清晨的氣溫驟降了六、七度。
下午並有間歇性的雨。
我跟AmeKo開玩笑說,選擇今天開課算是天意。


『AmeKo,今天是元宵節,待會下課後帶妳去看煙火?』
「Man-Zai!蔡桑,A-Ri-Ga-Do。」
『現在是中文時間,不可以講日文。』
「對不起。因為我太高興了。」AmeKo吐了吐舌頭。
『既然今天是元宵節,我教妳一首有關於元宵節的詞,好嗎?』
「好呀!謝謝。不過別太難哦!我很笨的,呵呵。」
『別學我謙虛。妳如果叫笨的話,那我就是低能兒了。』
「嗯。」AmeKo紅了臉,然後低下了頭。


我當然不會挑太難的詩詞,因為太難的我也不懂。
我猜想當初信傑堅持要我當AmeKo中文老師的最大原因就在此。
因為只要我能欣賞的詩詞,一定不太難懂。
以元宵節而言,我只知道歐陽修的《生查子》。
所以我得教慢一點,不然如果AmeKo學上癮,而喊“encore”,
那我就開天窗了。


『《生查子》的發音,唸起來很像台語的“生女孩子”。但生查子是詞牌名,
與歐陽修生男或生女無關,而歐陽修也不是為了想生女孩才寫這首詞,這樣
懂了嗎?』
「嗯,我懂了。」
『還有,因為“查”唸ㄓㄚ,不唸ㄔㄚˊ,與人渣的“渣”同音。因此生查子
的意思也不是說“生個像人渣的孩子”。懂嗎?』
「呵呵…你好像在說廢話哦!」
『咳咳…是嗎?妳也看出來了?』我不好意思地乾咳了幾聲。
『所以我說AmeKo真是冰雪聰明。』


「為什麼“聰明”的前面,要加上“冰雪”呢?聰明跟冰雪有關嗎?」
『妳考倒我了。我只知道冰雪聰明是出自杜甫的詩句,大概杜甫覺得跟“水”
有關的東西,都會特別聰明吧!因為妳的名字叫“雨”,所以一定很聰明。
而且也許雨還比冰雪聰明喔!』
「呵呵…蔡桑是唸水利的,也是與水有關,想必更是聰明人。」
嗯,很好。稱讚AmeKo時還不小心誇到自己,可謂一舉兩得。


然後我在紙上寫下這首詞:

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今年元夜時,月與燈依舊,不見去年人,淚滿春衫袖。


「咦?這首詞的樣子很像唐詩,它不是詩嗎?」
『這是首宋詞。雖然格式看起來像唐詩,但還是詞。就像妳的虎牙讓妳看起來
像吸血鬼,但妳並非吸血鬼的道理是一樣的。』
「蔡桑,你又取笑我了。」
AmeKo誇張似地露出她的虎牙,並作勢要咬我一口。
即使AmeKo是吸血鬼,她也是最可愛的吸血鬼。
如果這隻吸血鬼要吸我的血,我願意嗎?


『是的,我願意。』不知不覺間,我竟脫口說出“我願意”。
「什麼?你願意什麼?」AmeKo一頭霧水。
『我是說我願意好好地教妳這首詞。』
「呵呵…蔡桑,你心不在…在…」
『心不在焉。焉是代名詞,意思是指“這裏”。』
我當然是心在馬不在焉,因為我的心在AmeKo這匹馬身上。


『元宵節是中國民間的節日,街道上會張懸著花燈,因此燈火輝煌,把夜晚照
亮如同白晝,既繁華又熱鬧。因為這天是農曆十五月圓時刻,月亮特別明媚
照人。趁著月亮剛升上柳梢頭,街道正要開始熱鬧時,兩人相約到街上逛。
柳在中國詩詞中,常常是愛情的表徵,因此“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這
兩句很含蓄地寫出兩人的情意,以及相約時的愉悅。這是作者追憶去年元宵
夜溫馨甜蜜的景象。』


『誰知道過了一年,兩人大概因為不可抗拒的因素而各分西東。當作者又在元
宵夜來到熱鬧的街市,看到月亮依舊明媚照人,燈火仍然滿街輝煌,但是穿
梭擁擠的人群中,卻沒有去年相聚的人。作者在街道上看著燦爛奪目的七彩
花燈,在熱鬧的氣氛中更覺得孤單和感傷。於是在不知不覺中,眼淚已沾滿
並弄濕了衣袖,這個“滿”字把作者的感情表達得淋漓盡致。而且整首詞並
沒有說明兩人為何離開,更留給讀者想像的空間和無奈。』


『歐陽修的這首《生查子》,重點並非在描述元宵夜的燈火和月亮。而是藉著
兩年元宵夜的景物相同,但人事已有很大的改變,在今與昔、悲與歡的對比
之下,抒發心中的情意和感嘆。這是一首文字淺顯但情感豐富的好詞。』

我講解完這首詞,叫AmeKo抄寫一遍,再告訴我心得及感想。
沒想到AmeKo寫到“淚滿”時,竟真的流下了眼淚!
『AmeKo,妳怎麼哭了?』
「沒什麼,我只是突然覺得很感動而已。」
『這首詞沒有華麗的文字,只有平凡而真誠的感情,的確很感人。』
「蔡桑,我們待會去的地方,也會“花市燈如晝”嗎?」
『那是當然。人會很多而且非常熱鬧,煙火也很漂亮。』


「可是九點過後,月亮已不只上了柳梢頭。我們那時再去,會太晚嗎?」
『別擔心,這場煙火盛宴會持續到很晚,所以我們“人約下課後”就行了。』
「真的嗎?」
『嗯。』
看來AmeKo的心思,已飛到“花市”了。


『其實唐朝崔護有首詩的意境跟這首詞很像。妳要學嗎?』
看看手錶,還有一些時間,我索性也想跟AmeKo提到“人面桃花”的典故。
「嗯,當然要呀!」
『不過妳得答應我別再哭了。』
「我才沒那麼愛哭,我只是剛好想到一件事才有感觸而已。」
『什麼事?』
「沒什麼。待會有機會我再告訴你,好嗎?」
AmeKo的語氣,又帶點傷感。我想我還是不要追問好了。


我在紙上又寫下: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這首詩也很淺顯,歐陽修是藉著元宵夜來襯托景物依舊,人事已非。崔護則
是藉“桃花”,兩者表達的情境很相似。』
「中國的詩詞真有意思,同樣都是發抒心中相思無奈的感情,有人用“淚滿”
表示,有人卻可用“笑春風”來表達。」
『哇!AmeKo,妳真的很聰明。所以中文詩詞應以境界為上,而不是只在堆砌
一些華麗的字句。像妳上次做的六步半詩就很不錯。』
AmeKo點點頭,然後又拿起筆把這首詩寫了一遍。
這次我學聰明了,仔細地觀察她的反應。


『AmeKo,妳寫到“笑春風”時,為何不真的笑呢?』
「咦?為什麼要笑呢?」
『剛剛妳寫到“淚滿”時,就哭了。現在是“笑春風”,當然得笑。』
「呵呵…你就是會逗我笑。」
AmeKo終於破涕為笑,我也好不容易鬆了一口氣。


「蔡桑,我剛剛並不叫“哭”,不是嗎?」
『妳都流眼淚了,怎不叫哭?』
「你教過我的,有聲有淚謂之哭,無聲有淚謂之泣,有聲無淚謂之號。所以我
剛才只能算是“泣”。」
『哈哈哈…AmeKo,妳翅膀長硬了喔!竟然開始糾正老師。』
「不敢不敢。」AmeKo又吐了吐舌頭,接著說:
「不過現在輪到我是老師了。」


原來已經八點了,輪到我當個日文學生。
『ITAKURA桑,今天上什麼呢?』我拿出課本,恭敬地聽候指示。
「今天我們複習一下動詞形式好了,你一直搞不懂這些。」
AmeKo太抬舉我了,因為我搞不懂的東西,豈只是這些。
Ka-Yo-Bi(火曜日,星期二)和Mo-Ku-Yo-Bi(木曜日,星期四),
我到現在還會搞混,已經不知道被AmeKo罰寫過幾遍了。


看了看AmeKo的神情,我知道她也是心不在焉。
原來不管是蔡桑或是ITAKURA桑,今天上課都很混。
『ITAKURA桑,我們乾脆別上課了,現在就出去玩?』
「不可以,上完課再說。你今天不乖哦!」
日本人畢竟是日本人,果然很敬業。


在我被過去式、現在式、未來式又搞得頭昏腦脹時,九點終於到了。
『Man-Zai!AmeKo,我們去看煙火吧!』
「Hai!走吧!」
AmeKo很興奮地站起身,一付迫不及待的樣子。
真是Ba-Ga(笨蛋),既然那麼想去,又何必堅持要上完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