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

平靜祥和的早餐時光，崔家一家四口安靜的在餐桌前享用，即使是位居上流社會的家庭，卻也不像許多有錢人那樣揮霍奢侈。

或許是因為母親從前就是一個勤儉務實的女人，就算已經是個全國排名前三大企業的少奶奶，依舊是個扶持丈夫的好太太，教子有方的好母親。

「珉豪啊，上次跟你說的相親還記得吧？陳家的千金我看了下照片覺得還不錯，所以我幫你和對方約了今天下午兩點見面。」

原本喝咖啡，邊低著頭看著平板上股市的父親崔允謙，突然抬起頭一臉正經的說出了替他安排好的行程。

一聽到相親這個字眼，本來在跟哥哥聊天的珉豪，表情一瞬間就冷了下來。

「我不會去的，我說過了不要給我安排什麼相親！」

起身準備離開，崔允謙卻一掌拍在餐桌上，開口大罵。

「混帳！你以為跟我們坦承出櫃後就可以隨心所欲嗎？既然你是崔氏集團的接班人，就不可能讓你給我帶個男媳婦回來！」

崔允謙開門見山的把話挑明，一旁的崔母和哥哥臉色也有些微的變化，一個拉了拉自己的丈夫，另一個拍了拍弟弟的肩膀。

而珉豪此時也不願再顧慮這麼多，既然自己都已經和父母坦白過了，那也沒什麼好怕的了。

「以我現在的能力有什麼不可以！你以為當初我為什麼要聽你們的話乖乖的接受所有接班人的教育？因為哥哥沒有興趣承接家業，我自己也想做出一番成績之後，有能力保護這個原本就不被接受的感情，不然我也不想被綁在這個地方！」

「孽子！我一手打下的事業可不是讓你接班之後拿去討一個男人歡心的！」崔允謙指著兒子破口大罵，氣的血壓飆高。一旁母親見狀攙扶住丈夫，趕緊出聲想要化解眼下一觸擊發的衝突。

「好了好了，你有高血壓不要這麼激動啊！珉豪他有自己的想法，你就不要再逼他了好不好？」

「妳在說什麼？難道妳贊成這個孽子帶個男媳婦過我們崔家的門？妳瘋了是不是？」

「哎我不是這個意思，珉豪他也長大了....」

「夠了！堂堂崔氏集團的執行長喜歡的是一個男人這像話嗎？我警告你崔珉豪，別以為你現在接班了我就不敢拿你怎麼樣，你要拿著我們崔家的事業去討好一個男人，我隨時可以撤掉你現在的職務！」

崔允謙下了重話，他決不允許自己的兒子娶個男人回來，即使不惜一切打斷所有後路。

「爸，你不要意氣用事，我會再勸勸珉豪的。」

哥哥珉錫終究也是看不下去父子間鬧成這般地步，出聲緩頰，下一秒就被弟弟給撥了冷水。

「不用勸我。你要撤掉我的職務隨便你，可我絕對不會放棄我喜歡的人！」

語畢，頭也不回的就踏出了家門。

珉錫擔心弟弟，看了看父母，指了指門外一臉擔憂。

「我去看看他。」

當初兒子向他們坦承之後，沒有人願意討論，甚至再提起…

這個不平靜的早晨，打破了崔家一直不願提起的沉默。

這邊珉錫追到了停車場，好不容易才拉住氣沖沖準備上車的弟弟。

「珉豪你等一下，聽我說好嗎？珉豪…崔珉豪！」

「哥你不用勸我了！」甩開哥哥的手，珉豪怒氣難消的撇過頭。

看著弟弟這樣，珉錫覺得有必要告訴他一些道理跟嚴重性。

「珉豪，哥哥我不反對你喜歡同性，但是你要想想…你現在是崔氏集團的接班人，是執行長，你不能因為個人感情的因素而不顧全大局啊！」

「既然要因為顧全大局、顧崔家的面子而放棄我的感情，那我不當執行長、不當接班人可以了吧？！」

聽著弟弟任性的話語，珉錫一怒，一個巴掌就打了下去。

「你說這什麼話！你以為接班是小孩子玩辦家家酒嗎？說不當就不當，你怎麼這麼不負責任！」

這一巴掌打的不輕，珉豪聽著哥哥的話突然覺得有些可笑，無奈中帶著嘲諷的眼神看向珉錫。

「你說我不負責任？呵…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今天是我來接班，是我坐上執行長的位子？要不是因為當初你說想學攝影，對接班沒有興趣，怎麼會輪到我被綁在這個位子上？」

珉豪一字一句的逼問，珉錫聽著也禁聲無從反駁。

「我這個做弟弟的為了成全哥哥的夢想，點頭答應接班…放棄自己的理想…狠狠傷害了自己最愛的人，這些你們都知道嗎？」

說到激動處，珉豪心裡埋了幾十年的怨懟，此刻也不禁留下了淚水。

「為了接班，當年我不惜一切代價狠狠的傷害了鼓起勇氣跟我告白的人，那個我最愛的人…我以為等自己茁壯成功後能沒有任何阻礙的向你們坦承，然後和他在一起，結果過了這麼多年後我再去找他，他說他恨我，他恨我當初不留情面的傷害，即使我和他解釋，他卻覺得我虛情假意…好不容易他願意給我彌補的機會，我只是想追回當初我失去的愛情，可你們卻一再的阻擋我！我真的很愛他…我真的不想再錯過這份感情了……」

從小到大，這是第一次…看到弟弟的眼淚。

在他的印象中，這個弟弟總是那麼堅強，不管遇到什麼困難，或者是在學習的過程中遭到父親的責罵，也都不曾展現出軟弱的那一面。

珉錫好像忽然能體會弟弟的痛苦，那種失去最心愛東西的痛…

當年如果不是珉豪，現在失去自由的便是自己…不能再拿起相機、不能再捕捉任何美麗畫面。

這對他來說…實在太痛苦了。

整個崔家，此刻都必須各自冷靜一下，給彼此一點時間沉澱。

──

醫院的某間病房裡，此刻正有兩個不同的人聲正在鬥嘴著。

「我說了我已經沒事了，我要辦出院。」

「你才剛退燒沒多久，多躺一天比較保險啊！」

「金鍾仁你有完沒完，我的事什麼時候輪到你來管了？」

「什麼啊！我這是擔心你，你居然這樣說我？」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吵的沒完沒了。

而這時的珉豪因一大早就和家人吵架心情並不好，買了一碗粥打算來看看泰民，誰知才剛到病房門口就聽見裡頭的爭辯聲。

過了這麼多年，他印象裡那個靦腆安靜的小學弟，現在不只個性變了許多，吵架的功力似乎也很厲害啊…

珉豪無奈的笑了笑，敲了敲門，才走進去。

「都別吵了，你們是小孩子嗎？」

崔珉豪突然的出現，讓病房內爭吵不休的兩人嚇了一跳。鍾仁眼看來的人是自己的情敵，就想到昨天看到泰民領口下大大小小的吻痕，心裡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我是為了他好，剛退燒就想出院。昨天送來的時候醫生看他那副慘樣，可是直接把他送進急診耶！」

「都說了我現在沒事了！」

看這兩人又快吵起來，珉豪只是舉起手上剛買來的粥，語氣不容拒絕的說道。

「把這碗粥吃了我就帶你出院。」

從珉豪一進門到現在泰民並沒有看他一眼，可能是因為心虛，又或是他沒辦法面對前兩天和自己在床上纏綿的這個男人。

「太好笑了，我要出院還得經過你同意？」撇過頭，依舊不願意看向對方。

「是不需要經過我同意，但你覺得我有沒有那個能力可以讓你出不了醫院？」

「你！」

珉豪些許強硬的態度讓泰民來氣，轉過頭怒瞪著面無表情的男人。

看著泰民無法反駁又不願低頭的模樣，珉豪覺得可愛極了，又繼續問道。

「吃不吃？」

泰民握著拳頭依舊不願妥協，傲嬌的又撇過了頭。

「不吃！」

然而得到這樣的回答珉豪並沒有多大的反應，只是微微一笑，看似輕鬆的又開口。

「還是要我用嘴餵你？」

聽到這句調戲的話語，泰民一肚子的火瞬間爆發。

「呀！崔珉豪！！」

一旁的鍾仁顯然就像是多餘的電燈泡，看著他們的互動，即使自己也喜歡泰民，但他明白此刻的自己…是無法介入他們之間的。

看著泰民因吵不贏崔珉豪而乖乖捧著粥吃，鍾仁落寞的一笑，默默離開了病房。

在監督的目光下吃掉了一碗粥，雖然這粥的口味很對自己胃口，可因為坐在身旁的人是崔珉豪，讓他整個人很不自在，畢竟自己和崔珉豪現在的關係處在一個很尷尬的階段。

不再視他為仇人，卻也不是情人的關係，甚至他們也不算是朋友。

如果因為幾天前那一夜失誤的歡愛，那他們或許只算的上一夜情那種關係…

「我吃完了。」

放下手中的空塑膠碗，眼神恍惚的盯著前方看，或許是因為吃飽喝足了，所以此刻有些昏昏欲睡。

珉豪看著人兒精神不濟的模樣，起身走到身旁就拿走對方手中的碗。

「累的話先睡一會兒吧。」

回過神，珉豪的聲音已經在自己耳邊，男人彎下腰替他拉整了一下被單，準備將病床的高度放平。

「你說吃完粥就讓我出院的。」

「你睡一會兒，我現在就去辦手續，醒了就可以出院了。」

或許他是真的累了，沒有繼續唱反調，只是嗯了一聲就乖乖的閉上眼睛。

沒有多久時間就傳來淺淺的鼾聲，珉豪站在床沿望著愛人安穩的睡顏，雙眸中那深深的愛戀與溫柔，全部轉換成一個寵溺的親吻，落在泰民額頭上。

輕輕關上病房門準備去辦理出院手續，就看到等在門外的鍾仁。

兩人彼此看了對方一眼沒有多說什麼話，珉豪轉身就要走，然而卻被鍾仁一個出聲制止。

「我喜歡泰民。」

一句話成功讓珉豪停下腳步駐足，他沒有回過頭，因為他知道鍾仁的話還沒說完。

「我是泰民大學的學弟，大學的時候就喜歡泰民了…」

「學弟直接叫學長的名字，也是挺沒禮貌的。」珉豪諷刺的說道，不打算多加理會。

「是泰民不准我叫他學長的！」鍾仁有些激動的喊出聲，而珉豪就像是觸電一般猛地轉過頭。

即使是從眼前這個完全不認識的人嘴裡說出，但他也能從那句話當中明白泰民想要表達的意思。

學長與學弟，那是當初自己與泰民之間…最親密的一個羈絆。

「你特地告訴我這些是想宣示什麼？泰民都告訴你我和他之間發生的事了吧，所以你打算和我競爭的意思嗎？」珉豪嘴角掛著些微的諷刺，看在鍾仁眼裡難免不太舒服。

「我…」珉豪看似輕挑的態度原本讓他來氣想反駁，只是還沒說出口，對方接下來的話反倒讓鍾仁錯愕。

「老實說吧，其實我根本沒有自信能挽回泰民…」

嘴邊的諷刺不知何時已經被自嘲取代，而珉豪似乎也沒發覺現在的他正對著自己的情敵表露最弱的那一面。

看著鍾仁略顯困惑的表情，珉豪只是輕笑一聲。

「如果泰民已經和你說了我和他之間的事情，那他就一定跟你說過他有多麼的恨我。當年他勇敢的向我伸出雙手，而我卻將他推開，還用了許多難聽的話傷害他；其實我很愛他，只是用錯了方式想讓他再給我多一點時間，好讓自己有能力了再來找他……」

「說了這麼多，其實你就只是個膽小鬼，而且是個自私的膽小鬼。」

鍾仁插了話，那毫不修飾又難聽的形容詞讓珉豪一愣，空氣凝結了幾秒鐘，珉豪一個自嘲的笑聲打破了險些窒息的沉默。

「我承認自己自私又膽小，說好聽一點是想等自己有能力後能夠保護泰民，其實根本只是害怕自己無法承擔公開之後的閒言閒語；我還天真的以為泰民仍然會把我放在心裡面，只要我回來找他，他就會回到我身邊，可卻忘了當初是自己把他傷害的體無完膚，所以在我滿心期待的去找他時，我得到的…是他的一句我恨你……」

或許在愛情面前人們總是盲目，也總是覺得一切都應該理所當然。

你愛我，所以你就會永遠遷就我。

你愛我，所以不管我做了什麼事，都會被選擇原諒。

我們選擇自己順眼順心的事情面對，卻從來不曾正視過因為我愛你，而被一次次催殘到傷痕累累的真心。

明明昨天才第一次見面，那時候崔珉豪對於泰民的佔有慾讓他感到火大，可現在這個在他面前說出真心的男人，突然覺得有些可憐。

明白自己不可能取代崔珉豪在泰民心中的位子，即使曾經被崔珉豪傷害過；昨天那個在他面前哭著說早就原諒崔珉豪的李泰民，他金鍾仁…大概永遠不會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