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

就當作我不愛你。

就當作…我從來不曾愛過你……

寧靜的臥房裡，透著窗戶灑進了柔和的陽光；一室的明亮相比昨晚陰暗的天氣又下了幾乎整夜的雨，更讓人覺得溫暖舒適。

窗外不時傳來幾聲鳥鳴，或是自行車打著鈴騎過去的聲響，甚至小孩子嘰嘰喳喳玩鬧的聲音回盪，如果這是一般夫妻或是感情甜蜜情侶待的臥房，這樣充滿溫馨的開場，那是何等幸福的畫面。

 

室內中央那張不算大的床勉強躺著兩個人，光著上半身，下半身即使蓋著被單，也能清楚知道裡面毫無遮蔽。

 

崔珉豪還睡的沉，微壯的小麥色臂膀卻還跟昨晚睡過去前一刻一樣，緊緊摟著懷中人的腰；而他懷中的人似乎已經醒了一陣子，睜著好看的杏眼靜靜的注視眼前這個男人的睡顏。

環在自己腰上的那雙手緊實有力，溫熱的觸感一點一點隨著血液流遍全身，看著雙方赤裸的身體，其實有些記不清昨晚自己到底怎麼了，只知道意識開始不受控制前，他是哭著撲進崔珉豪懷裡。

抬手輕輕在空氣中描繪著男人安穩的睡顏，好幾次想撫上不再是當年青澀的臉龐，最後卻都沒有真的付諸行動。

 

當年的我這麼喜歡你，我用盡了可能是一輩子的感情去喜歡你，可中間那曾經變質得情感，我用恨來支持自己要好好的活下去。直到你又出現在我生活中，你回到我面前，告訴我當年那些極盡羞辱的言語都是假的，都是為了讓往後的我們沒有閒言閒語的後顧之憂；你回到我面前，說你其實愛我…說你一直以來都愛我，說分開的這些年來你一直不斷的再打聽我的消息。

 

崔珉豪，你怎麼會這麼傻？如果當初你對我實話實說，我和你…不知道會有多幸福。

當初的我不怕流言蜚語，不怕世人眼光，不怕跟你告白失敗後會被你嫌棄討厭，因為那時候的我相信你，相信你會依然對我好。

可是當初的你害怕，你選了一個錯誤的方法讓我暫時遠離你…

 

為什麼你不想想，一個人的心其實沒有這麼堅強，沒有堅強到被自己那麼喜歡的人用言語污辱後，還能如此樂觀的看待一切。

兜兜轉轉，我們繞了一大圈才明白彼此的心意，可是……

 

咳！咳──

 

從喉嚨竄上一股灼熱的搔癢感，抑制不住的咳嗽又趕緊捂住嘴巴，深怕吵醒身旁的男人。些微刺痛的喉嚨讓他有些驚慌，止不住的咳嗽聲被擋在了手掌後面，但身體輕微的晃動稍稍驚動了身旁的人，看著男人閉著眼皺起的眉頭，他想趕緊下床去廚房喝點水，因為想逃離…因為他還不知道怎麼面對清醒後的崔珉豪。

 

翻身想要下床，可誰知腰一酸腿一軟，碰的一聲整個人跌了下去。

 

「唔──」

 

碰撞的聲響，床舖也微微一晃，泰民跌下去的瞬間被單也跟著被扯了一半下去。

兩個膝蓋重重的跪落在地，疼的他驚呼，卻又下意識的咬著嘴唇想要噤聲；然而床鋪上的珉豪還是醒了，緊閉的眼皮下轉動的眼珠，緩緩睜開雙眼，模糊的視線中帶著幾縷光輝，腦袋還沒完全清醒，頓了頓後才想起什麼，發覺懷中少了另一個溫度，才猛然睜大眼睛坐起。

 

「泰民？！」

 

身旁沒有人，視線卻再下一秒被掉在床下一半的被單吸引，再仔細一看，就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跪在地上。

 

「泰民你怎麼了？摔下去了嗎？有沒有哪裡疼？」

 

擔心的上下檢查人兒的身體，卻沒有注意到此時兩個人都裸著身子，一瞬間冷風吹過光潔的皮膚，才意識到這尷尬的窘境。

珉豪先是慌忙的拉過被單包住泰民光裸的身體，隨後才長手一撈昨晚被自己丟下床的內褲趕緊穿上。

 

泰民跪在地上，膝蓋因這麼重重一跪疼的他頭皮發麻，可此刻又無暇顧及這樣的疼痛，因為從臀部到腰際的地方酸得他不能打直腰桿，整個人全身又酸又痛的跪趴在地上。

聽見泰民因疼痛的低吟，珉豪又慌張的湊了過去。

 

「很痛嗎？」

 

珉豪炙熱的體溫觸碰到自己光裸的肩膀，竄起了一身的肌皮疙瘩，被這麼輕輕一碰，打了個冷顫，下意識卻是用力推開身旁的人。

 

「別碰我！」

 

推扯的力道過大，原本就痠疼的腰一下子又失去了支撐，跌坐在地上。

看著泰民表情痛苦的撫著腰，珉豪才意識過來可能是昨晚的歡愛所造成的，頓時才覺得後悔不已。

 

「泰民啊對不起，我昨晚不應該…」

 

「都說了別碰我！」

 

再次伸出去的手儘管對方想要推開，可這次珉豪卻死死的抓住泰民的手臂不放，因為從泰民皮膚傳到他手掌上的溫度，讓他嚇了一跳。

 

「泰民，你在發燒你知道嗎？」

 

珉豪緊張的一把將人拉到自己面前，可泰民只是低著頭不願意回應。

 

他知道，從剛剛清醒後他就發現自己身體不舒服，他早就知道了…只是不想讓眼前這個男人發現。

 

所有的一切，他都不想再讓崔珉豪知道了。

包括自己其實還愛著他…

包括跟他上了床之後，自己一點也不後悔…

也包括…自己原諒他了這件事…

 

就讓整件事情，回到最初的定位。

回到那個依就恨著崔珉豪的李泰民，回到永遠不知道真相的時候…

 

「跟你沒關係，你走吧…」

 

「什麼叫跟我沒關係？你都發燒了我還能眼睜睜看著不管嗎？！」

 

「都說了跟你沒關係，你怎麼這麼煩！」

 

來了氣，用盡所以力量把珉豪推開，一瞬間的頭暈目眩，讓他腿一軟跌坐在床舖上。

 

「泰民…」

 

崔珉豪不明白，他以為泰民或許原諒自己了，經過昨晚的事情…他始終覺得泰民願意和自己從頭來過。

而現在這個說自己煩，還叫他快點走的人，跟前一晚那個哭著求自己不要離開的，明明是同一個……

 

「呵…不要以為我跟你上了床就代表我原諒你，昨天發生的事情只不過是因為昏了頭才會有的舉動，所以你也不要太自以為是了。我李泰民才沒這麼懦弱，那些眼淚也不是為你而流的，我不可能會原諒你。」

 

明明心口不一，卻還是裝作毫不在乎又理所當然。

明明想退去冰冷的面貌，可是現實不允許他拋開偽裝。

那些事不關己又如此冷漠的話，也是咬著牙根硬逼自己說出口…他現在終於能夠體會，當初崔珉豪是用了多少的勇氣，才能對他說出那些殘忍的言語。

 

空氣像是凝結了一樣，崔珉豪原本想說的話也沒有再繼續下去。

撿起一旁散落的衣物一件件穿回，然後默默的走到床邊，彎下身就要衡抱起虛弱無力的泰民。

 

「你要做什麼？放開我聽到沒有！」想要閃躲，可珉豪有力的手臂他又掙扎不開。

 

「就算你不肯原諒我，但我還是沒辦法眼睜睜的看你這樣病下去；你不想看到我沒關係，我帶你去醫院後我就會立刻離開。」

 

「不需要！我不去醫院…崔珉豪你放開我！」

 

拉拉扯扯。

崔珉豪強硬的態度，李泰民的不屈服，沒有人想要拉下面子各退一步。

 

『叮咚』

 

就在李泰民所有的力氣都快要消耗殆盡的時候，一聲門鈴響起，打斷了他們之間的拉扯。

兩人同時望向門口，卻也沒有接著動作。

 

『叮咚』

 

門鈴聲再次響起，接著伴隨而來的，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泰民啊，你在家嗎？」

 

「鍾仁？」

 

泰民推開珉豪慌慌張張的穿上衣服就要下床去開門，可誰知雙腳才剛著地，又是一陣暈眩襲來，珉豪眼明手快的趕緊把人給攙扶住。

 

「站都站不穩了為什麼不肯去醫院！？」

 

「我說了不用你管…」

 

「泰民啊~你在不在啊？」

 

外頭又傳來喊聲，珉豪有點不耐煩，看著泰民急忙想去開門，他心裡多少有些吃味。

 

「你坐在床上別動，我去開門。」

 

想阻止對方，可身體就是使不上力氣，只能憤恨的捶了一拳在床上。

 

然而珉豪來到門口，開了門就看到外頭站了一個和泰民白皙的膚色完全相反的男人，他就是泰民剛剛口中說的鍾仁。

這個名字他知道，也不是第一次看過對方，之前派人找泰民消息的時候，就曾經在資料上見過。

 

「你是？」

 

鍾仁看著眼前這個陌生的男人，對方的臉色並不太好，他突然打從心底看不慣崔珉豪這個人。

 

「崔珉豪。」

 

此刻兩個人彼此渾然不知看不爽對方的原因，其實就在於，互相是情敵。

 

「泰民在家吧？你是泰民的朋友？」

 

「我是泰民的…」

 

「鍾仁。」

 

珉豪最後未說出口的兩個字被打斷，那個宣示主權的兩個字…

泰民一手撫著腰，另一支手扶著牆，吃力的一步一步從臥房走出來，好不容易到外頭就聽到崔珉豪的話語，想也不用想就知道這個男人要說什麼，出聲趕緊制止。

 

「泰民！你今天怎麼沒來練舞？還有這個人是你朋友嗎？」

 

鍾仁見好友出現，高興中又夾雜著疑惑，想繞過崔珉豪進屋，可對方好像有意阻擋自己，右腳輕輕往旁邊跨了一小步，擋住去路。

 

或許情敵之間，有那種不用明說就能讓彼此互想看不順眼的磁場。

崔珉豪或者金鍾仁，一個摸透對方的背景，另一個還沒搞清楚對方是何方神聖，就已經當成是敵人。

四目間傳遞的危險電波，被突如其來一聲 『碰』硬生生的切斷。

 

「泰民！」

 

「泰民！」

 

異口同聲，兩人一同跑向那個跪倒在地的人。

崔珉豪手長腳長，率先來到泰民身旁，隨後卻一手向後故意推了鍾仁一把，鍾仁沒站穩差點跌倒，咬著牙不服輸也來到泰民面前。

 

似乎是因為前一晚淋了雨的關係，加上和崔珉豪那場突如其來的纏綿，讓原本就發著低燒的身體無法負荷。

此刻的他頭昏腦脹，感受到珉豪溫熱的手掌搭在肩膀上，那個讓他重新找回的愛戀，就好像要衝破他的心臟一樣，全部坦承。

 

「你怎麼了泰民？身體不舒服？」鍾仁看著他臉色蒼白，一臉擔憂。

 

「我…我沒事…別擔心…」擠出一個笑容不想讓對方操心，可看在珉豪眼裡，自己最愛的人對著別的男人露出笑容，又怎麼可能不介意。

 

「都燒成這個樣子了還打算逞強嗎？我現在就帶你去醫院。」

 

也不等泰民反應過來，一隻手摟著人兒的肩膀，另一隻手從那雙勻稱的雙腿下鉤住，一個起身把人衡抱起來。

 

「你！崔珉豪你是聾子嗎？我說不要你多管閒事你為什麼聽不懂，放我下來聽到沒有！」

 

踢瞪著雙腿，兩隻手也不斷掙扎。

鍾仁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想出手幫忙泰民，可看著他們之間那微妙的磁場，心裡也有個大概。

 

「崔珉豪！你再不放我下來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

 

這句話對崔珉豪來說確實挺管用，頓了頓，才慢慢的把抱在手上的人放下。

即使知道泰民的話是用來威脅自己的工具，但只要有任何一個小小的希望讓對方原諒自己，他怎麼可能不照做。

 

泰民雙腳著地後依舊沒什麼力氣，靠在牆上支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不願意再多看這個男人一眼，他怕…怕自己會心軟，怕自己承受不住說謊的折磨。

 

「你快走吧，這裡有鍾仁陪著我。」

 

崔珉豪嘆了一口氣，心裡無奈又難受。

看向一旁的鍾仁，囑咐著。

 

「既然你是泰民的朋友，麻煩你等會兒帶他去醫院，他現在發著高燒…」

 

「啊？喔…好。」鍾仁還沒理清頭緒，看著他們莫名的舉動跟對話，他除了附和，也不能做些什麼。

 

珉豪望著依舊低著頭不願意看自己一眼的泰民，即使心裡很難受也很挫敗，但也絕對不會因為這樣就退縮。

找回以前的李泰民是他的責任，就算再艱難，對方各種的冷潮熱諷也會忍受下來，因為他知道，當年泰民從自己這裡受到的屈辱…更多…也更傷。

 

看著珉豪轉身離開，鍾仁向門外望了望，確定人走遠了才回過頭準備對好友提出疑問。

 

「泰民啊，那個叫崔珉豪到底是誰啊？你跟他是什麼…」

 

話還沒說完，就看到泰民洩了氣般延著牆壁下滑跌坐在地上。

來不及說出口的兩個字，他跟崔珉豪究竟是什麼關係，這個疑問…似乎已經從泰民敞開的領口下，得到了一部分的答案。

 

「他就是…那個曾經狠狠傷害過你的人吧。」

 

篤定的言語，讓泰民終究無法再忍耐自己即將崩潰的情緒。

 

是啊…

那個曾經狠狠傷過我的男人。

可也是曾經對我最溫柔的男人。

而現在…卻也是為了彌補過錯，拼命想挽留自己的男人。

 

老天爺這輩子跟他開了一個最大的玩笑，就是讓他跟崔珉豪形同陌路之後，又莫名奇妙的跑進對方的生活中；明明相愛，繞了那麼一大圈之後，即使明白彼此的心意，卻又沒辦法在一起…

 

潰堤的淚水一顆顆從眼角滑落，像玻璃那般乾淨又脆弱…砸在地上，碎在心頭。

 

「泰民啊…你…你別哭啊…」

 

「你知道嗎鍾仁，其實我不想這樣對他…我其實不想趕他走的…我早就原諒他了啊…想告訴他其實我還愛他，想跟他從頭來過好好在一起…嗚嗚…可是…可是我沒有勇氣去面對他，沒有勇氣去面對那個曾經用言語傷害過我的人…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真的好痛苦…嗚嗚嗚嗚嗚…」

 

當年的夢靨又浮現在腦海裡…

崔珉豪那雙看著自己冷漠又嫌棄的眼神。

崔珉豪那一字一句羞辱又難聽至極的言語。

 

內心的矛盾讓他痛苦不堪。

不斷拉扯的兩種心態，像是一雙手緊緊勒住他的脖子，使他難以呼吸…

 

崔珉豪…如果你不出現…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