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遊都會森林的哲思者─成田美名子
「耶和華對他說:『凡殺該隱的,必遭報七倍。』耶和華就給該隱立一個記號,免得有人遇見他就殺他。於是該隱離開耶和華的面,去住在伊甸東邊挪得之地。」───《聖經‧創世紀第四章》
紅極一時的《雙星奇緣》
說到成田美名子,大概有不少人會直接聯想到在1980年代流行了好一陣子的作品─《雙星奇緣》吧!對於年齡稍長的人來說(如今大概都是一、兩個孩子的媽的太太輩了…),幾個國、高中的女生躲在同學家的床上偷偷翻著《雙星奇緣》、下課時彼此討論著西瓦和賽瓦今天又發生什麼事…《雙星奇緣》似乎陪伴了許許多多的女孩子走過那段成長的歲月…然而,對於談論著《愛上壞壞的死神》、躺在沙發上看著電視台播出的《幻影天使》輩的少女們,《雙星奇緣》大概只是一部曾經耳聞的過氣之作吧?不過沒有關係,好心的筆者,現在就來為您做個《雙星奇緣》的小簡介。
「凱因殺了弟弟阿貝爾,害怕被眾人追殺,上帝對他說『殺你的人會受七倍之罰』於是在凱因頭上烙了印,從此凱因成為地上的流浪者…」一則奇妙的隱喻揭開《雙星奇緣》的序幕,也暗示了西瓦和賽瓦這對孿生兄弟的命運和羈絆。帥氣的外表、時尚的裝扮,每個人的心底卻隱藏了教人捉摸不清的思緒。《雙星奇緣》從一個十分男孩子氣的少女安妮介入西瓦和賽瓦兄弟兩的生活圈開始,敘述三個人的成長故事。
各有特色的角色
首先先來談談安妮,起初接近這對「行跡詭異」的兄弟,純粹只是想和他們成為「好朋友」,但在賽瓦特別的關懷方式下,安妮的心湖漾起了漣漪。原本不穿胸罩、不會用牙線的野孩子,為了喜歡的人,開始有了女生的自覺。雖然後來剪短了頭髮,外表看起來更像個男孩子,但是心理方面卻成為了一個懂得體貼人的女性。我很喜歡在成田美名子《Water Mark》畫冊中收錄的一張圖:一個偌大的房間裡睡著一位野蠻的公主,著髒兮兮的洋裝,床邊還擺著球棒;一位英俊挺拔的王子,臉上露出「真拿你沒辦法」的笑容,靜靜地守護著熟睡的野公主…把賽瓦和安妮之間的相處不借之字片語完全呈現在讀者眼簾。
然後,我們來談談故事的主角賽瓦和西瓦:兩個人的外表很容易讓人以為是同一個人,而這兩個人也盡可能使自己和彼此相像,只是,即便再怎麼努力、外表再怎麼相似,兩個人的靈魂還是不可能一樣。一開始想到要互相扮演對方的角色是因為西瓦想利用自己在賽瓦心中「崇高的乖寶寶形象」幫助當時染上毒癮的賽瓦戒毒,而一開始只是覺得好玩的賽瓦,也真的如西瓦所設想的:為了保持「西瓦」的良好形象努力戒毒,並且認真學習。但是到了後來,輪流到學校和片場扮演「西瓦」卻成了兩人的生活模式,直到安妮的出現才打破了這個「兩人共有」的生活。
作者描繪兩個人的同時,放進了一些很有意思的比喻穿插在其中,使得《雙星奇緣》整部作品透過這些比喻更流露出一份詩話感來。例如:矗立在紐約市中心地帶的雙子星大樓,象徵兩兄弟彼此互依互存的關係;又如描寫兩人因蒂娜的死而分離後,自由女神像亦因損壞而進行維修的工作,象徵兩兄弟對彼此在自己心中的定位也作了自我的調整和醫治的工作。然後重回紐約的賽瓦面對西瓦終於釋放了多年來放不開的羈絆,此時自由女神的修復也告完成,再次聳立紐約港邊的自由女神,代表著兩兄弟心靈的完全自由…
呃…等等,我的人物介紹好像還沒說完哩…那麼接著要談到的就是三位陪伴在主角週圍的重要配角啦。
蒂娜─西瓦心中的天使,有著天甜美的笑容,安慰人心的歌聲,也是唯一一個讓西瓦在人前落淚的人。在蒂娜的安息禮拜中,西瓦終於流下眼淚來,但他也失去唯一專屬於他的女子…其實,很多次面對母親和賽瓦的時候西瓦都不如表面上看起來的堅強,他也會想哭、想被保護,只是「哥哥」的名份讓他把責任及保護者的身份也披在身上,使他不得不強忍眼淚,將一切對母親、賽瓦的怨懟、情緒、不滿都隱藏起來,直到蒂娜的喪禮,西瓦再也忍不住了,因為他的心也隨著蒂娜的死而埋葬…蒂娜出現的篇幅不能算多,但每一次都是關鍵,西瓦想知道蒂娜的所有事,卻又因心中的自卑感不敢將自己的心情和顧慮告訴蒂娜。索性在和賽瓦分居的這段日子裡,小蒂娜的誕生,讓他體會到一個生命的誕生是多麼奇妙,媽媽也只不過是個女人罷了,會有軟弱、任性,西瓦饒恕了他的母親,治禦了多年來的一個傷口。
接著講到分別在西瓦賽瓦分居後出現在他們身邊的兩個人─雷文‧亞歷山大和哈魯。
雷文是一個非常漂亮的男孩子,他有一張美麗的臉蛋,令人稱羨的高挑身材可是只要有人說他像女人時,他又會立即暴走,粗魯地揮拳。時髦的衣著和兼具個人特色的一頭黑髮,如此搶眼的人和西瓦走在一起,更是一幅賞心悅目的圖畫。和這樣的一個人在一起,西瓦懂得如何對人敞開心,坦誠以對,然而不論和雷文再怎麼要好,從西瓦禁止雷文進入賽瓦的房間這點看來,賽瓦仍是西瓦心中的最特別存在。
我很喜歡哈魯,老實說,在《雙星奇緣》中,我最喜歡的角色也要算是他了,(對於那種心思細膩、多愁善感、鬱鬱寡歡、背負黑暗的傷痕及過往的人我最沒辦法了!)。賽瓦離開大都會紐約後,搬到西部的洛杉磯生活,認識了室友哈魯,哈魯是個相當會享受人生的人,身為日本人,但卻擁有比賽瓦更像美國人的特質。
一般的刻板印象都會認為美國人是很樂天、生活步調較緩和的,但筆者在看賽瓦和哈魯一起生活的這段的時候,卻有一種「到底誰才是美國人啊!」的想法,雖然這一切都是個人的刻板印象在做祟,但是把西瓦和賽瓦放在一起時,都會覺得賽瓦較為率真,西瓦較會隱藏自己;把賽瓦和哈魯擺一起時,賽瓦反而變得沉靜,會隱藏。當然,這和當時賽瓦的心情有關,然而在面對哈魯和他的朋友時,賽瓦可以回復本身對事物的感覺,一種孩子般的純真。這裡筆者說的孩子般的純真,並不是像哈魯有時候表現出來的三八或和西瓦在一起的時候任性,而是真正能夠坦然看待自己有的優點和缺點,表現出來的真善美。哈魯用熱情來感染賽瓦這個傷痕累累的人,教導賽瓦正視自己的需要,是個很棒的老師。
漫畫時裝雜誌
《雙星奇緣》於1985至1990年間在La La雜誌上連載,這段時間以及後來的幾年內,除了日本,在台灣也刮起了一鎮《雙星奇緣》風,不論墊板、貼紙、書卡,到處都可以看見《雙星奇緣》的影子。《雙星奇緣》的魅力來自成田美名子本身的故事情節,但我卻深信更多是來自她清麗而穩定的畫風。許多漫畫的整個故事發生其間不過三個月,卻因作者連載了三年,使得其中的角色在三個月內以疾速成長,三個月前和三個月後臉型大變…(汗)但在《雙星奇緣》中,這個問題卻不大,再加上成田美名子相當能掌握當時流行的脈動,更是吸引當下的年輕人。
一抹純粹的水印─《天然少年》
長年在祕魯作研究的山王丸教授收留了幫傭的少年米凱爾,原因是在秘魯的街頭槍戰中年僅九歲的米凱爾也在其中,而且手中緊握著槍…就這樣,米凱爾來到山王丸老家日本,不僅有了新的父母親還多了一個國三的姊姊理子。由於生長環境的特殊,使得米凱爾對家人及朋友有著強烈的保護感,也因此米凱爾並不擅與人交際。在國際學校完成國中課業後,米凱爾考上當地的高中,也在當中認識許多打籃球的好朋友,不僅如此,熱衷射箭的米凱爾也在弓道部結識一位射箭高手─西門。
家住青森的西門在暑假的時候邀請籃球隊的一行人到青森作客,種種巧合下,西門和米凱爾一同當上了祭祀典禮上司射箭的左右大臣。沒想到在典禮開始之際,西門卻看見了冬裝的米凱爾身受重傷的影像…隔年冬春交換之際,米凱爾的身邊發生了許多起「人為的意外」,而這一切都肇因於米凱爾在祕魯與少年法比安有關。為了與法比安談和,米凱爾背著大家單獨和法比安見面,然而面對米凱爾突如其來的擁抱,法比安竟迷迷糊糊地刺了米凱爾一刀…
米凱爾的深度
《天然少年》算是筆者和成田美名子的定情之作,雖說早在十年前就因《雙星奇緣》耳聞成田美名子的大名,但實際閱讀她的作品卻要到九五年的《天然少年》才開始。
《天然少年》的特色在其特殊的人物描寫手法上,藉由角色之間輪流說故事,道出一群少年少女的成長。猛然一看來自祕魯的米凱爾或許被眾人稱為主角,但事實上,米凱爾亦常常退居配角地位聆聽別人的故事。但成田美名子對於米凱爾的描寫的確是別具用心的。在起初的兩篇(〈前哨戰〉和〈叫作米凱爾的生物〉)之中,由爸爸和理子的對話使讀者對米凱爾似乎已經有了很深入的了解。但又從堂本及大澤討論米凱爾為什麼不加入籃球隊,不斷地製造米凱爾的過去之謎,將讀者與米凱爾的距離又拉遠,如此反覆,使得讀者對米凱爾的認識是一層層漸進深入的。
生活的味道
《天然少年》如同它的原著名《NATURAL》一般,是篇很天然、很原味不加調味料的點心,它是一種只將生活的樣貌單純呈現的作品。因此在彩稿的構圖上成田美名子也採用了許多生活化的作圖,例如慵懶地抽著菸、把腳放到桌子上打電動…等等,然而這些的構圖要比模特兒排排站難畫得多,成田出道二十五年的功力果然不可小覷!
男生之間的友情
成田美名子經常再漫畫中描摹男生和男生之間的友情,和一般少年漫畫中描寫男性的熱血不同;成田筆下的男生是內斂的,它們彼此關心、有困難互相扶持,當其中一人衝動時又能及時制止。如每當米凱爾為了保護同儕時,失去理智JR能夠拉住他。又如堂本說出自己身世時,米凱爾僅有一句「原來如此」,而這句「原來如此」卻包涵了米凱爾所有的話-你還是你,不會因為今天我們知道了你的身世而改變我們對你的一切關係、和看法,你仍是我們最好的朋友。而此時堂本對米凱爾這一句「原來如此」也充滿感激雖然嘴巴不說,可是一切話語都寫在臉上了。同時他們也沒有 BL漫畫中的情愫在當中,他們彼此交心、彼此保護卻不會想要佔有對方的身體,流露的只有一股天然的情誼。
高飛的老鷹
羽毛,少女漫畫中不可或缺的插圖之一(君不見《天使禁獵區》、《X》中羽毛像不用錢一樣地撒…)羽毛通常給人輕柔,優雅,高貴的感覺,特別是天使的羽毛(漫畫家有時候會根據白色的鴿子羽毛而畫成)更給人無暇的印像;然而在《天然少年》中出現的羽毛卻是帶有斑點的,他像老鷹的羽毛,在米凱爾的身邊陪襯著,準備帶領這隻正要起飛的小鷹振翅高飛。
左邊的天使與右邊的天使
《天然少年》中,人物的對比用的十分洽當,米凱爾的心裡有左右天使影響他的言行舉止;在生活中也有左右天使─西門和JR保護著他,影響著他。西門沉著、冷靜,因為來自鄉村,年齡也比米凱爾一群人大,自然處事比較老練且成熟;至於JR則是一個既魯莽又純真的都市大男孩。相較於西門,JR就顯的幼稚的多:當人們稱讚西門時,JR會不開心、生悶氣,覺得自己沒用,但是這樣一個單純的男孩卻是米凱爾衝動時候的最佳抑制劑。對於米凱爾,西門是神聖、莊嚴、不可侵犯的左大臣,這樣一個印象,讓米凱爾對於自己的過去感到骯髒,不敢和西門同列祭壇。直到法比安的出現,一刀刺進米凱爾的身體,讓米凱爾和過去做了一個了結,切換左右天使的開關也真正自米凱爾消失…
緩緩流進心底的清流
讀成田美名子的漫畫,筆者總有一種漫步深山,享受天然森林浴的感覺,耳邊聽的是蟬鳴,偶爾抬頭又可以看見老鷹在天空中盤旋,更遠一點,還傳來潺潺小溪的流水聲。讀到入神處,索性把腳上的鞋子也脫掉,到溪裡踏踏水,讓溪水的沁涼由腳底傳到心裡…然後,闔上書,那股清流隨著故事的落幕帶走心底的鬱悶,不留痕跡。只看見還有一個著哲思和迷思的漫畫家還在散步,老鷹還在藍天中翱翔,一切是那麼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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