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舊作^_^
前塵影事歴如昨
前世造作為何因,今生紅塵歴如昨;
身世嶇折令人憐,是生影塵夢亦空。
「金剛經」是佛教以空性為主的經典,裡面有膾炙人口的四句偈語: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
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既然活著的一生裡,都彷彿做著一場人生大夢,有必要記錄下什麼嗎?沒錯,就是因為人生很短暫,在活到某個階段時,就要把自己曾經如夢幻似雲煙的生命回顧一下,是自己對自己生命過往的交待,這份寫實的記錄是自己給自己走過人生打分數,裡面所參雜的悲歡離合、喜怒哀樂、酸甜苦辣,在在都是每個生命的縮寫版圖,每一個人也都在人生舞台上佔有一席地位,所以每個人看似略同,卻又是絕然而異,每個生命都是絕對的獨立體,隨時在生活週遭裡扮演著各自不同的角色,這樣命脈演續亙古至今永不止息,是的,小人物也有大啟示,許多生活點滴過程都是你、我、他的縮影,上上人也有下下智,而下下人也有上上智,既是個自的生命體,當然就有許多不同的音符穿插著,也許曾經是你所熟悉的故事,也許是令你震撼不已的故事,無論是怎麼樣的故事,都是與我們息息相關著,因為,這個世界少不了個體,更少不了我們全體人類,個人是全體的縮版,全體是個人的演繹,我們活著的每一時刻,都與地球上所有生命緊緊相扣,既然如此,就讓我們揮發生命底層的愛心,仔細閱覽著即將呈現出來的故事吧。
人,活到四十幾歲,再來回顧自己的一生,是有點悲涼的意味,平凡生命卻也經歴某些不平凡的遭遇,常達近五年受虐的經歴,是一種辛酸與悲涼況味,雖已是過往雲煙,但,也有許多值得討究的因由,是命運、是業力、是個性,也許都是,命運可以左右一個人的去向,總覺得冥冥之中有隻無形的手,在牽引著你,讓你依循著它的方向前進,也許,你可以逃脫得了一點點,但,卻無法逃脫多數既定的某些因果、定律。
從小,我是村莊裡屈指可數的聰明小孩,怎樣也無法令人料想到,四十多年後,竟然在海外生活,卻又是不同於一般人的生活形式,是超脫外形的方外人,即便如此,卻也承受許多的冷嘲,不同於一般人的生活情境,卻也歴經了人間冷暖,也是,不同於一般人當然也得忍受不同於一般人的諷語吧。
一九 ? ?年底,台灣南部某個純樸的小村莊,一對貧窮的夫婦在連生了七胎後,又將生下第八胎了,這天正好是國歴十二月八日,個兒不高卻長得方甜可愛臉孔的妻子,名叫阿妹,她的背有點兒駝,在三十年前一次大地震裡被滾下來的石頭打到,家窮基本三餐都成問題了,天災所引發傷痕,若不是太嚴重的話,是沒人管你死活的,如果還可以行動自如就要謝天謝地了,這日一早她照舊到菜園裡去施肥、澆水,家裡這麼多人口要吃飯、吃菜,都得靠自家小園子的菜甫自耕種,上有一位七十幾歲行動不便的婆婆,下有四男三女七個小孩要照顧,不由她不努力工作,雖然大著肚子,她依然用扁擔前後各挑著一桶水來到菜園澆水,冬天正是高麗菜、苳荷菜盛產期,澆水作用不只是給其滋潤,只要作用是要把清晨的露水給洗濯掉,清晨的露珠兒最容易在菜葉上生虫,正當她專心在澆水時,忽然間她覺得大腿間有股溫溼的感覺,啊,難道是羊水破了嗎?她加緊動作把剩餘的水桶水給灑在高麗菜上,再把空桶用扁擔挑回家。
放好這些工具,她就指使正在家前廣場玩耍的四歲女兒阿順說:
「妳快去隔壁找舅媽來,媽媽肚子痛了。」
這個四歲的女孩,聽到媽媽這麼說,不由分說的站起來快跑,她看媽媽神情比往常蒼白,小小心靈的她知道有事要發生了,舅舅家不是很遠,大概是兩個房子的距離,但對於一個小孩子來說,也不算太近,待她跑到舅媽家時,只看到舅舅坐在店門口,舅舅家開雜貨店,是這個村莊最早營業的小雜貨舖,但貨物不是很齊全,在村莊另一頭,有另一家雜買舖賣的貨品較多,村頭村尾各開著雜貨,在人口只有五十幾戶的小村莊裡算是蠻競爭,阿順跑得氣喘如牛,看到舅舅蹺起二郎腿坐在木凳板上,她覺得彷彿是救星般,張嘴就喊叫著:
「我要找舅媽,我媽媽肚子痛痛了。」不料,神情鬼異又無情的舅舅卻對著她吼說:
「妳鬼叫什麼啊?舅媽不在,還不快滾,吵死人了妳這小鬼。」阿順看著舅舅如此鬼怪的吼叫,她嚇得當場哭起來了,正當舅舅又要發火吼她時,在內屋裡的舅媽聞聲走出來了,她對著她先生說:
「你在干嘛啊?她是小孩子耶,等會小心我回來收拾你老鬼。」一向懼內的舅舅,只得吐吐舌頭不敢再吭聲了。
長得圓滾微胖的舅媽,此時,蹲下來對著小女孩說:
「乖乖別哭哦,阿順是乖女孩兒,來、來,我們趕快回家看媽媽。」舅媽站起來用她溫暖的大手,把阿順的小手牽著就走,阿順停止哭聲,用衣袖擦拭著淚珠兒,乖順著隨舅媽的步伐往家裡的方向,半跑半走的進到內裡了。8,12,05
媽媽跟阿順交待完後,就自己如廁及稍微擦拭一下身體,由於緊張的關係,汗珠兒已經在內衣裡浸濕了,雖說是第八胎,很有經驗不那麼惶張,但,那種有如刀割般的陣痛,還是令她感到難過,自理完自己的身體後,她還是走到菜櫃中間的右邊抽屜裡,把典酒拿出來,把放置一旁的棉花沾上典酒後,再把左邊抽屜打開拿出剪刀,用沾上典酒的棉花擦拭,生產時就用自家的剪刀較安心,助產士帶來的剪刀,總是令她心裡毛毛的,這些先前的工作,在生第一胎時,她都是自己事先準備妥當,把剪刀、典酒放置在床尾上,她再走到晁爐台旁,拿水瓶倒出一杯水來喝下去,再走到床上逕自躺下來休息了。
這是一棟單房,兩個房間一個廳堂,廳堂正中間一個巨大的佛鑨,裡面供奉著三太子神,媽祖、祖先牌位等,廳堂入口左側有一長條籐椅,和一個小茶棹子,右側則是排放了幾把木凳子,從這邊右方有一個門,是進入到這個家庭大小九個人的睡房,而左側房口則是老奶奶的房間,奶奶的房裡沒有衛生間設備,大家的房間裡側則有一個門是通往廚房和衛浴間的,奶奶行動不方便,需仰賴父親或媽媽幫忙沐浴,三餐都是媽媽送至房間來給奶奶用,由於奶奶纏過小腳,又跌傷過所以行動無法自如,晚年生活空間只在她的房間範圍而已。
舅媽拉著阿順的手一起走進房間裡,看到媽媽躺在那裡,額頭直冒汗,此時舅媽放下阿順的手,彎腰對順說:
「阿順乖去外面玩,舅媽要照顧媽媽,媽媽要生妹妹了。」,以前沒有掃瞄儀器,辯別性別都是看肚子的形狀來推測,尖圓型的肚皮大多數是生女兒,而扁型的肚子多數時候是生兒子,六零年代的社會科技沒有現今這般發達,許多日常知識都是靠經歴推測、揣摸,上一代的人口口相傳下來,這個村莊也沒有醫院,只有一個小診所,醫院要到城市裡才有,徒步走路大概一個半小時才能抵達,幸好,村莊唯一的小診所就在住家斜對面,有需要的話用喊叫的診所裡面的人也會聽見。
舅媽坐在床沿上,用隨身的小手巾擦著媽媽的汗珠,一邊擦拭一邊向媽媽安撫著說:
「來做深呼吸幾下,對、對就是這樣,沒關係忍耐一下,嬰兒就快出來了…。」此時媽媽的陣痛顯得更強烈,她全身左右翻動著,臉上表情已開始扭曲,顯得蠻痛苦的情狀,她一邊左右翻轉又一邊做著深呼吸,她抬起頭詢問舅媽說:
「要不要把孩子的爸叫回來啊?總要讓他知道啊。」舅媽就說:
「好,我去喊人去找,一下就過來,你要加把勁哦。」
舅媽站在自家的廣場前,對著斜對面診所的人喊叫著:
「先生娘啊,我小姑快要生產了,妳請人去找他回來,也要麻煩妳過來一下。」舅媽講完轉身就走了,對面的先生娘,就叫他弟弟快去山上找小孩的爸,她也轉身三步併著兩步的過來了。
鄉下地方就是這樣,家家戶戶都熟悉,有什麼事只要相互打個招呼就都過來幫忙了,不一會兒功夫,家裡聚集了幾位媽媽級的人物了,有人燒熱水、有人數著數字要媽媽配合著吸、吐氣,五分、十分、二十分…,三十分鐘後,小娃娃總算出世來人間了,落地的一剎那,竟然沒聽聞到她的哭聲,幹緊用手掌在小嬰兒臀部拍打幾下,適時聽到她的哇哇聲,先生娘忙著用熱水擦血跡,也忙著用剪刀剪肚臍,爸爸也在這時候趕回來了。
這個一出生就要被打的人就是我,從我一落地開始,就註定我的命運是多乖舛,出生要被人打才會哭,一般小娃兒都是一落地就哇哇喔哭喊著出世,我也是一個甚難養的小孩,總是日夜不停的哭,吵得全家雞吠不寧,應咳哭不哭,不該哭卻又拼命哭,這就是我,無法順應時序,註定一生多波折…。
根據媽媽的說法是:「妳小時候真的很難養,哭整日外,又很會生病,一摸哎呀發燒了,趕快到對面的診所給醫生看,打針後有退燒了,可是到了晚上、半夜熱度又上升了,就這樣折騰給整個禮拜才會好轉些,前面幾個孩子都沒像妳這麼難帶。」媽媽的意思只差沒有說,我是不是折磨鬼來投胎的,不然為什麼這麼會折磨人。
一般小孩一歲左右就多多少會嗯嗯、啊啊,開始學會講話了,我卻一直到三歲才會講話,一天,和排行老七的姐姐去玩,摔了一跤後就突然變得開竅了,返家後就開口對媽媽說:
「我跌了一跤很痛呢。」,媽媽當時聽了又驚又喜,原先她都一直以為我是個啞子,不會講話的啞巴,現在會講話了,她心上的石頭終於可以歇下來了,四歲至七歲時,我又特怪異,常常會一個人跑到河灘邊坐,一坐就是坐個大半天,總要媽媽出來尋找才曉得回家吃飯,不然的話,坐上整天也都在那裡,就一個人楞楞、傻傻的呆坐著,有一次,媽媽只在家門口用喊叫的喊我口家,站起來轉身的我,一個不留意就往河灘裡摔下去了,這個河灘上是用一座木僑搭建成的,河流水量不大但河水清澈見底,但,這座河灘卻也是我們村莊人們傾倒垃圾的地方,許多垃圾自不待言,就連玻璃碎片都一堆,我一摔下去就滾到河流裡,水流不急也淺,卻被滾動四處的玻璃片給剌進後腦殼裡了,至今,我後腦均尚有三處疤跡,一看就知道是小時候摔傷遺留下來的痕跡。
怪人來投胎的我,尚有一特怪現象,逢年過節買了新衣幫我穿上,我馬上哭個不停,怎麼哄騙都沒用,只要把新衣換下來穿上舊衣,就不哭了,就在當年物質缺乏的年代,確實是沒聽聞過的事情,大人疑懷我是不是乞丐來投胎,不然怎麼會是這麼怪異的小孩呢,那個小孩不愛穿新衣,那個小孩不愛讓人讚美,穿上新衣服是很美的事呢,我竟然不愛美、不愛被人讚賞,也許就是這麼怪異的小孩,註定往後的歲月要承受比一般人更多的摩難了。
三歲前我不會講話,總被人誤認為是啞子,但,一旦會講話了,卻變成淘淘講個不停了,所以,在這個小村莊裡,我變成有名的利嘴兒,許多大人都驚嘆於我的反應,不少人要收我做乾女兒,媽媽也一直想把我送給人做養女,因為,她覺得家裡人口眾多,我又那麼聰明,送給別人家疼愛,總比待在人口眾多的家裡好一些,其實,她想把我送走的一個真正原因是,她覺得我出生和其它小孩不同,是特別怪異的小孩,送給別人養比較妥當些,我就是這樣的怪胎,講話時也可以講個不停,靜下來時也可以靜個老半天,這樣的小孩確實是怪人。
三歲前,她沒辦法把我送出去,以為我是啞巴,沒人會領養啞巴的,待三歲後,我會講話了,就有幾家人來看過,也有意願要帶走我,但,排行老五的二姐,總在人家要帶走我前,就把我拖到床舖底下躲起來,以前鄉下地方睡的床舖都是竹籐床,冬暖夏涼,都是爸爸和哥哥們去山上砍下竹子後,切開一條條編綁上去的,這樣的大床都是全家大小睡一起,每天晚上要睡覺前,小孩們總是要彼此喧亂幾番後才肯安靜下來睡覺。
二姐帶著我,躲在大床最底部,總要等人家走了之後,才肯把我帶出來,二姐總是哭喊著說:
「這是我妹妹,怎麼可以送給別人…。」當時的二姐也才十二歲,她總是怕我會人帶走,如何也不肯去上學,所以,為了我,二姐小學都沒唸完。
三歲到小學二年級,這七年間的童年算是過得最快樂,在物質上儘管有某些的匱乏,但,無憂無慮的年齡,加上有兄、姐在身邊疼愛,總是快樂時光,在這段少不更事的歲流裡,好景總是不常在,就在小學二年級結束完的暑假,某日在外地工作的大哥返家了,他和爸、媽私下談了不少事情,當年的我,只曉得和同伴們去山坡上拔水果吃或到河邊裡抓魚、蝦,根本不知道有大事要發生了,小孩子的覺察力總是不足的,在大哥返家三天後,爸、媽和大哥把我叫到前面來,他她們對我說:
「大哥在城市工作,需要有個人幫忙,妳就跟他到城裡,放學後幫忙做一些家事,城裡玩的東西比較多也新鮮有趣。」正是好玩階段的我,那會連想到那麼,直覺得有稀奇、好玩的東西就好了,在當年電視節目只有黑白的年代裡,能夠到城市裡去開眼界是比什麼都驕傲的事,那時台北這個大都會,對於我這個在小村莊出生、成長的小孩子而言,簡之就像是在天上般的遙不可及,能夠跟大哥到城市裡,當然是異常興奮的事,那年代家裡有三台就令人非常的羨慕,三台就是:電視機、電冰箱、洗衣機,我居住的這個小村莊只有兩戶人家有,村莊前和村莊尾開雜貨舖的人家,只要電視節目開始放映,幾乎全村莊的人們全都聚集到這兩戶家庭來觀看電視了。
我居住這個村莊非常鄉下,公車一天才一班,小學是在另一村莊裡,每年級都只有一班,要去唸書得走路四十分鐘才到達得了,物質普通缺乏的年代,都是用最原始的雙腳步行,腳踏車也不是每一戶人家都有,就算有也是那種很笨重型的大鐵馬,後坐是用來裝貨物不是載人,我就讀的學校就叫「中興」國小,班上有兩位留長髮的同學,至今我印象依舊很深刻,一個家裡環境很好,一看就知道是那種嬌嬌女,她的神態、舉止就是有那種嬌氣又帶點罷氣,她的人緣並不好,另一位是家裡環境不好,穿的校服都還有補痕,但,她長得眉清目秀,一張素淨長方型的臉孔,令人看了很歡喜,她性情特別好,大家都很喜歡和她接近,每天早上都會看到她們倆從另一座村莊走路來學校,我總是好奇的詢問性情好的那位同學:
「你們倆個家裡住一起嗎?」,她笑笑問答我說:
「不是,隔個三、四家,但,我每天都會等她一起來學校」,我又好奇的問她:
「她家很有錢嗎?我看到她的髮夾都好漂亮哦。」,這個同學又笑笑的回答我說:
「是啊,她家有三台呢,她爸爸做生意的。」,這個同學看起來就是較成熟型的人,不像另一位那樣,不太能接近,這所小學我只唸了兩年,但,對於她們倆一起上、下學,個性、性情截然而異卻能相處的那麼好,在小小心靈的我,對她們是充滿了羨慕與困惑。9,12,05
註:這是四年前的舊作,安置在一個不公開的網頁裡,今天把它po上來和有緣人分享。圖,上週友人請至泰國餐館用,裡面的裝飾,謝謝^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