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冬，讓每個人都打了寒顫。那個學生也不例外。

課堂中間的下課時間，我不經意的望了望他，他的英文程度不算差，在班上，甚至算是好的了，他的反應快，幽默，開朗，你無法跟他的衣服聯想在一起，那件一年到頭都一樣的工作服，充滿油漆與汙漬，並且每週每週的加增。

這天，我驚訝的是，他在這冬天，穿著短袖工作服。

「不冷嗎」，我問他。

「不會啊。」他笑著說。

然後，我驚訝了三秒鐘。

他的短袖袖口，拖著一截布，那是袖子的邊緣。

很顯然的，他的衣服破了。但他穿在身上。

即便再怎麼窮的學生，我都沒有見過穿著破衣服來上課的，因此我驚訝不已。

「你的衣服破了耶，袖子這邊。」

「我知道呀」

「那你不想換一件嗎?」

他笑笑，沒有回答我。

上課時間，我在教室走動，看著同學寫練習題，順便檢查他們有沒有寫錯。

他坐在第一排，當我往回走時，看到他的後背。

驚人!!!

後面的衣服上，用土黃色的厚膠帶黏住，卻掩不住破掉的裂痕。

怎麼會? 連衣服後面都破掉，這怎麼穿? 怎麼工作。

我按耐住自己的驚訝與情緒，等到下課，我在大門口等他。

我說，「你有沒有別的衣服，穿別的衣服嘛。」

他說，「我只有這一件。」

「那可以買一件嗎」，我說。

他說，「我要等消費券下來再去買。」

「那要等到明年耶。」

「沒關係，我可以等。」

「冬天怎麼辦?」

他說，「我的褲子也破了。」

再也沒有其他畫面可以這樣震撼我。

在文明的世界裡，這個同學的褲子，竟然從中間裂開，我還看得到他的屁股。

他說，「我用鐵線綁起來。」

這要怎麼坐? 不是很不舒服嗎? 風不會灌進去嗎? 別人看到了不會笑嗎?

我的一連串疑惑，全部說不出口，我怕我說錯話，觸動了什麼。我在他那不合身的工作褲上，看到大大的裂痕與鐵線纏繞的痕跡，我看到了社會底層的掙扎，我看到那文明世界中的心酸，我看到我要活下去的努力。

於是我買了好幾件冬衣，請另外的老師轉交給他。我想他不知道那是我送的，我怕他自尊心受傷。轉交的老師怎麼說的我不知道，但我想，他會收下的，然後開心的，過一個有暖衣服的冬天。

另一個孩子，雖然說起話來大舌頭，可是他好正面開朗，英文不好，但卻在我的課堂上，很認真的學習。很多同學漸漸地願意跟著我學英文，因為我試著用他們聽得懂的方式，教他們。這個孩子在大家都急著下課的時候，留下來幫我算成績，他的數學比我好太多，加加減減的一下子就算出來。我卻看到他提著一個家樂福塑膠袋，裝著他的書本和筆。

「你的包包呢?」

「我用塑膠袋裝書啊。」

「你沒有包包嗎?」

「沒有。」

「你等我一下。」我說。我想起一個朋友曾經給了我一個全新的書包，雖然上面寫著XX公司，但那卻是一個適合他使用的包包。

我衝到辦公室，找出這個包包來。好在包裝還在。拿給他的時候，我心裡擔心，他會不會嫌棄這上面斗大的公司MARK。

「老師謝謝你，可以用耶」「裝書剛剛好」旁邊的同學跟著附和，這旁邊的同學，原本在我的課堂上對我愛理不理的，現在也會圍在我的身邊。

看他開心的帶著書包走了，我的心也開心起來。

今天，我上日間班的課。下課時間，阿立看到我正在跟阿昌說話，他走來站在我們旁邊。阿昌問他，「你幹麻?」 阿立看著我，恭恭敬敬的對我說，「老師謝謝」。阿立平常調皮搗蛋，很少看他正經的說話，但今天他好正經，所以阿昌一肚子狐疑。

「幹麻? 謝什麼?」

我跟阿立相視而笑。

阿立說，「我剛去上廁所沒有衛生紙，老師給我衛生紙啦。」

「那幹麻這麼正經?」阿昌很疑惑。

我跟阿立再對看一眼，他笑得很燦爛。因為寒流的第一波，他穿著短袖，我問他怎麼不多穿點，他說他沒有長袖，因為變胖了，所以都不能穿了。其實，他告訴我，他也只有一件長袖，去年冬天媽媽買給他的。他來自單親家庭，媽媽在工廠上班。

我偷偷地買了一件新潮的上衣給他，偷偷地拿給他。

教書這幾年來，因著神給我的恩典，我有能力送出了不少用品、衣服、奉獻，甚至有一年，我把我在SOGO百貨買的羽絨被，送給了兩個住在一起只有一床棉被的學生。他們有沒有珍惜我不知道，但我相信，他們能體會社會的溫暖，知道上帝愛他們，也許有一天，在有能力的時候，也能給別人溫暖。

我很感動上帝把我放在這裡，讓我能看到自己有多幸福。每每，學生因為經濟因素繳不出學費而輟學，我都感恩又感恩我的父母這樣疼惜我，讓我受好的教育，好叫我現在可以幫助需要的人。

這個冬天，景氣也冬天，在不好過當中，我們都要珍惜我們所擁有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