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蜂班記事】

　　和小蜜蜂相處了一年多，彼此已經建立出一些默契，所以有時上課會故意對孩子們擠眉弄眼的，而小蜜蜂也能馬上意會我的訴求做出適當的回饋。

　　上週Ｓ一直忍不住在課堂上摺紙，他專注的神情讓我很不忍打斷，但又不能放任不管，所以我就故意發出一些咳音來提醒他，Ｓ聽到我的聲音又看到我暗示的眼神後，馬上就把色紙收了起來。我想，這節課總不能一直在咳嗽聲中度過吧，索性放下課本跟孩子分享一些心情。

　　巫婆：「剛才我一邊看Ｓ一邊想起以前的事，心裡感到好安慰，也很感謝Ｓ帶給我的成就感。」

　　小蜜蜂：「巫婆在說什麼呀？」

　　巫婆：「大家還記得開學第一天巫婆雙手牽著的小蜜蜂是誰嗎？」

　　小蜜蜂：「一個是Ｌ，另一個就是Ｓ。」

　　巫婆：「對呀，那天他們兩個一直動來動去，完全不受控制，為了安全起見，只要走出教室的活動我一定牽著他們兩個。」

　　小蜜蜂：「嗯……」

　　巫婆：「可是現在你們看Ｓ，他是不是聽話很多、可愛很多呢？」

　　這時，小蜜蜂忍不住七嘴八舌的討論起來，說的都是Ｓ的好。

　　巫婆：「你們應該都不知道Ｓ的秘密吧！其實在Ｓ還沒進入這間教室前，他在幼稚園的事蹟早就傳遍一年級了。聽說他以前在幼稚園的時候很愛跟同學吵架、打架，而且每天都會被幼稚園老師罵或處罰，講都講不聽耶。」

　　Ｓ佯裝生氣的模樣問道：「你怎麼知道的？是誰告訴你的？」幾位以前跟Ｓ就讀同一所幼稚園的孩子馬上撇清道：「不是我說的。」

　　巫婆：「這是秘密！不過Ｓ這學期的表現好好喔，到目前為止都沒有跟同學發生爭執，更沒有動手打過人，讓巫婆不能不愛他耶！」

　　不好意思的Ｓ這時害羞的笑了，笑得很靦腆、很善良的說：「我本來就是個頑皮蛋呀！」

　　巫婆：「可是你這個頑皮蛋現在是巫婆心中的寶貝嘍！」

　　其實，我很少在公開的文字裡書寫班級內輔導孩子的歷程，有時我覺得這麼做對孩子、家長或者是老師會造成二次傷害，畢竟輔導是一段漫長的過程，它涉及許多無法對外人道的私密故事。對人或事件的描寫看在這個班級以外的人眼中，容易因為語焉不詳或不清楚事件細微末節而造成誤會。

　　然而，這天我和小蜜蜂以輕鬆詼諧的方式帶過Ｓ的改變，是因為Ｓ在這一年多裡帶給我以及許多老師的感動真的很多，尤其是他那一句「我本來就是頑皮蛋」讓我們清楚的知道他已經長大了，而且能不留陰影的面對過去的自己，我著實為他的成長以及幾位老師的付出感到喜悅。

　　學齡前的Ｓ和多數孩子不同，他很衝動、易怒，所以在幼稚園時期就闖過一些禍，家長與老師們口耳相傳的結果，讓他未進學校就已經成了風雲人物。當幾位老師知道Ｓ被分到蜂之谷後，就不斷來進行關切，同時也提供我一些相關資料。

　　對於新接班我有個習慣，也不知道是好還是壞。我通常會利用暑假期間先瀏覽過每個孩子的資料與家庭背景，同時把每個孩子的座號與姓名刻進腦子裡，接著把前者忘光，再帶著「重新開始」的心情來迎接每一個孩子。

　　也許很多老師會覺得把孩子的背景資料記起來是很重要的事情，這點我非常認同，但我相信每一個孩子到了新的班級都希望能有一個新的開始，特別是過去生活與學習經驗不是很符合外在期望的孩子們。所以我選擇把班級內的成員背景記熟，讓自己能夠掌握這個班級可能發生的狀況，但卻不會把姓名與背景資料的連結關係牢記起來，帶著刻板印象來面對特定孩子。

　　開學第一天，我之所以會牽著Ｓ的手，是因為當天他的情緒比較浮動，而不是因為我記得那些家長或老師對我說過的話。後來Ｓ確實常因細故和同學發生爭執或打架事件，這才讓認輔老師介入，當時我還一度被同事揶揄：「怎麼才一年級就找認輔老師了呢？」所幸Ｓ的認輔老師很用心，也能以同理心來看待Ｓ的表現，讓Ｓ在這個校園裡多了一份歸屬感。

　　接著，我也請託學年幾位好商量的老師，希望他們在看見Ｓ時多給予鼓勵，如果看到Ｓ與人發生爭執或打架，也盡量從關心的角度來紓解Ｓ心中的怒氣與困惑。一年級上學期Ｓ曾傻傻的問：「怎麼老師們都認識我呀？」孩子，那也是巫婆的秘密，不能告訴你喔！

　　一個學期過去後，Ｓ的情緒控制慢慢穩定下來，奶奶和媽咪不再每天到教室關切他的狀況，期末Ｓ媽咪曾在電話那頭激動的哭了起來，她很感謝我們為孩子做的事情，同時也很訝異我們在Ｓ身上能看到他充滿創造力的一面。到下學期時，Ｓ的安親班老師一度請媽咪帶孩子去做情緒障礙的檢定，可是當時Ｓ在班上幾乎已是「零狀況」（不搗蛋、不易怒、不衝動、不鬧脾氣、不唱反調）的孩子了。現在的Ｓ甚至沉穩到連寫字作業都可以一筆一畫慢慢寫，當你告訴他某個字的結構不對了，他二話不說馬上就改，難得拿到一個甲上上的成績，還會出現不可置信的表情現問：「這是真的嗎？」

　　低年級孩子的表現往往是依附在老師的讚美之下，但是倚靠外來價值而進取的心很快就會遇到瓶頸，當讚美不再時便放棄努力的人，很難到達成功的彼岸，只有能滿足於「取悅自己就好」的人，才會因為感到自己不足而不斷積極努力求進步。

　　Ｓ在一般人眼中也許不是好孩子，但當他感覺到別人對他的好時，他會把那些好放進心中，由內而外的成長與改變。這段過程裡，他不像其他小蜜蜂總是問我：「我表現得好不好？你為什麼不發獎勵卡給我？不給我甲上上？」他只是悶著頭去做，做每一件「他想做的事情」而不是我們要求他做的事，然後在接受讚美與鼓勵時才反問：「我真的有那麼好嗎？」就像我常跟小蜜蜂說的，我喜歡他們不是因為他們永遠不會犯錯或者是他們超級無敵聰明，而是他們能帶著謙卑的心不斷學習與不斷進步。

　　Ｓ的改變是很多老師合作的結果，而Ｓ家長的認同與配合、以及所有小蜜蜂和蜜蜂家長的包容也是不可或缺的關鍵，可是更重要的是Ｓ自己的心，因為他想要變得更好，所以今天他才能變成一個更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