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9-08 14:28:00顏士凱

總統與脫衣舞孃

正當全世界的眼睛都以為台灣新世紀總統大選(2000/03)的布幕已告落下,「隨即」又紛紛將焦點轉換到其他國際「大」事上時,有一部份台灣人民卻從這塊布幕的一「小」角「立即」斜斜地掀起──世人從他們在布幕後面卸裝換衣的失焦假想中,一夕間卻不得不側目於台灣人民撩起裙底下那一小片最終地帶的春情:挫敗/射精不成的部份出走與未出走的國民黨員,先前那股高漲的激情終於尋找到一個足以再度勃起的「洞口」──統治台灣半世紀、無所不用其極佔盡台灣人民便宜的一黨專政的黨主席李登輝。

就在宋楚瑜以不可思議的高票落選、連戰以難以接受的低票敗選之際,那群忠貞的國民黨人,在夜黑風高中,像突然從五十年的夢魘中驚醒的人,他們猛然醒悟:原來國民黨並不是一個民主政黨,原來國民黨是專屬於少數幾個人、而且罔顧民意的「黨」,原來百年老店的國民黨一直是躲在黑漆漆的山洞裡,只容許幾個人發聲,借著山洞那種強大、恐佈而神秘的回音,迷惑地「號召」洞外的人。

於是,他們那原本無家可歸的哭喪之臉,在黑暗中蒼白地翻轉過來,激昂、倉皇地直奔洞口──國民黨中央黨部。

初始,他們尚以貞節烈婦之吻,哀哀怨怨。當罵聲竟相互共鳴之際,他們開始以為自己攻進了那座神秘的「山洞」。

他們高舉國旗、總理與總裁遺像,在句句悍衛黨的「改革聲」(其實是「反攻聲」)中,立即發現了一隻「羊」──一隻可以為這座而今癱塌下來的百年山洞代罪的羊。

他們這時性高潮地忘了,這隻「羊」其實從他一開始坐上「黑天教主」的寶座時,身上所流的已然是背反時代潮流的「一人專政」老血液。

這名老洞主一本百年山洞的道統,遵照老傳統,「想複製」一匹新狼,無奈真正本性強悍的狼都出走了(許信良、陳水扁、宋楚瑜,這三人原本都是國民黨員),以致他在環顧剩下的群雄下,選擇了唯一能令他滿意的連戰。

可悲的是,他眼前所能複製出來的不再是一匹狼,而是一隻羊:這隻羊自身的體質背離了這個山洞的強人傳統。小綿羊在老羊的威權統領下,被推入民主的波濤洶湧中。

選戰大敗後,國民黨員乍然激醒:原來老狼竟打著「一國兩制」的如意算盤──選後,老狼自己續任黨主席,野狼(陳水扁)接任一國元首,「如此」,兩人暗通款曲!

然而,民眾真的自「選後」覺醒了嗎?我們不禁要問:難道民眾不到選舉公佈結果出爐,便不可能醒悟。秘密很可能就在每個人內心深處:台灣這次總統大選過程中,每個候選人所再三揭露對方的陰暗處(darkness),以及所自我宣稱的冠冕堂皇的空洞政見,無一不展露出了台灣社會前所未見的無邊蕩漾的撩人春色。

從來沒有一個台灣的政治候選人,在頭頂之上籠罩著「總統」光環的同時,裙底之下竟然深深暗藏著如此令人「不得不」動容的無邊春色(興票案、三千億黨資、彩券案)。

易言之,台灣選民每日開眼所見「未來的」總統,無一不是可與此最高寶座相當的超極大色狼──揭舉這些案子的人,如楊吉雄、李敖、林瑞圖等,無一不極盡脫衣舞孃之角色──;易言之,透過這一場場春色壯麗表演的觀看中,台灣選民沒有選擇地成為一個個「向下沉淪」為觀淫者。

當然,這場觀淫的性高潮正是選舉結果「這個最後的第三點」被翻掀開來的那一刻。

然而,就在這一刻,早已注定了必然有兩組人要遭受到性挫折的命運。巧的是,這兩組人正是分列在那座百年山洞裡裡外外的群眾。當那「薄薄的一片」(一年多來的選戰風雲 vs.不到三小時的開票過程)被掀開來時,他們心中的那股春夢剎那間被掃地出門。

然而,春意並未因此消退,忍不住的淚「水」喚起他們一年多來的勃起潛意識:他們忽然想起,他們此刻的陽痿可以再度勃起的。

當然,「動力」現在是不同的了。

之前,是「挺」,之後(現在),是「頂」:「頂」進那座百年老舊的山「洞」裡──他們「一口咬定」窩居在那裡面的洞主,既是匹老色狼(因此大嚷「改革!」),也是一匹最大的色狼(所有排列在這座山洞,從裡到外的「眾聲喧嘩」的群眾,此刻無以不感到被「一人」所強暴)。

很可能,他們這輩子從來沒有覺得自己這麼「威而鋼」過:口裡吞吐著「直選黨主席、改革」的威爾剛西式壯陽藥丸,一頭栽進國民黨中央黨部、總統府、總統官邸,這三個象徵五十年來全島中不可能被挑戰、深不可測的權力中心。

然而,他們不知道他們自己在口口聲聲要李登輝「立即」下台的狂吼之中,已被這場「春色嘉年華會」「潛移默化」成一個個不折不扣的脫衣舞孃:過去,他們是坐在電視機旁的觀淫者,而今,他們是佔據電視機畫面的舞孃。

無可否認,百年老店若再要力圖勃起,確實需要借助「威爾剛」。可我們都很清楚,脫衣舞孃即便有威爾剛之力,卻也絕不可能具有足以為百年老店奮起射精之能量。然而,這群脫衣舞孃似乎忘了,即便情色如脫衣舞孃者,仍有其不可破的規矩要遵循,她們很清楚一旦自己壞了這個規矩,就不足以為脫衣舞孃。而這個「規矩」正就是妙不可言的調情過程──沒有這一段看似冗長的過程,脫衣舞孃無異於當街裸身露體的色情狂。

然而,這場選戰之後的脫衣舞秀,之於台灣人意義非比尋常,因它暴露出台灣人十多年來所自傲的「台灣生命力」,很可能是一種手淫式的性高潮幻覺:勃起、插入與射精,三位一體對準目標,「必須立即」完成不可。

台灣人口口聲聲自(我抬)舉的「台灣生命力」,或竟不過是禁慾了四十年的身體,在解嚴之後,邁向民主制度的百法待舉途中,那壓抑已久的內在慾望在「五花八門的資本主義誘惑」下,「不得不」的立即強行進入與射精。

非如此強硬的爽,否則不足以告慰那被埋藏在地底已久的心靈/零!

民主的「生命力」或不在其制度,而在其精神──制度其實是民主社會的生殖器。

民主「精神的伸張」恐怕並不是眾聲喧嘩,而是眾聲如何(運作)喧嘩;民主的「精神的核心」恐怕也不在全民(黨)直選(黨主席),而在民慾如何(可能)伸張──德勒茲說沒有所謂的權力的慾望,因為權力本身就是慾望;我們則說民主的生命力/精神就是每個人在不同的領域中,情慾如何可能得以「公平地」(=在法律的監控下)伸張。

而九0年代之後的台灣生命力,在法律無能以控的情況下,就(簡化/「立即」)成為情慾如何可能伸張。

但(音,同「蛋」),妙不可言的是,九0年代後台灣生命力或竟是從悲憤的力量激射出來。因為原本飽漲的情慾處處難以伸張,愛慾的快感「立即」被翻轉成但求眼見為「快」(=人人狂喊「爽」)的死慾(破「蛋」社會)。易言之,在這個今日「處處情慾快射的台灣社會」中,恰恰暴露出台灣社會最缺乏的不是別的,正是性經驗──那種人類性行為活動中最最妙不可言的部份:調情。

是的,請您將您的耳朵貼附過來,好讓您能親身體驗到「低聲耳語的生命力」──由於是如此的貼近,首先您自己(在我還未發音,但口方張而氣自吹時)就能嗅聞出,狂聲急吼「爽」其實是一種混雜著生殖力與大便力的「擠/排壓」式「異味」快感──:最能貼近/「體」驗民主精神的,正就是一場性遊戲的過程。這個過程的運作是經由一連串的挑逗所「組」成──果真以「成」,方可命名為調情。

易言(耳)之,調情不是民主精神,而是民主精神的「樹熟」。從挑「逗」──台灣人的大聲喊「爽」將「逗」挑成了「鬥」──而調情,才真正彰顯出民主之所以使人類走向文明的一種前所未有的偉大活動。

如此,民主的「命根子」是由這些看似不可方物的扭腰纏身所「組」成:「慵懶地依靠」(譯成那些大聲喊爽的人語言來講就是「放下身段」)在音樂與或輕聲燕語、頭飾與髮型、耳環與頸巾、手套與搖扇、披肩與輕衣、絲襪與高鞋、點心與美酒、舞姿與柔情中;將對方「的身體記得極甚熟習;一些轉彎抹角地方,一些幽僻地方,一些墳起與一些窟隆,....」如是而後,即便離開對方「身體一千里,也可以用手摸,說得出尺寸,....今夜所吃的足夠兩個月咀嚼,....」(沈從文〝柏子〞)

是的,就在今夜,群聚在山洞口搖旗吶喊的人,要求的並不多,所要的只是要把兩個月(距新總統上任)內的飲食,非「立即」作成今夜的盛宴不可。此刻慘敗倒塌的百年山洞裡的最深處,「無疑、必然」躲藏著最令人垂涎的「口交對象」:一口吃掉國民黨黨主席。──這是五十年來從不可能作過的春夢哪!

據此以觀,海峽兩岸早已統一:口交式的統一。

據此以察,中國共產黨或已轉化為「民主進步黨」:’96 年時,中共用新武器遂行射精的舊快感,而今中共「民主地進步」為改行口交──光用嘴巴(對台白皮書)就想一口吃掉你!#(『Playboy 國際中文版』46期:2000/04,原題為〈挑鬥的民煮,民主的挑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