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5-19 10:14:49顏士凱

輕聲細語:【特洛伊】與【女魔頭】後記

(圖:楊德昌2000獲得坎城影展最佳導演獎的【一一】,在法上映時的海報,畫面是片中的小男孩走進了圓山大飯店。)



看著【女魔頭】三篇殘稿,其實我沒有一絲的感慨;雖為這片子奮鬥了兩個多禮拜的時間,還不及為【紫蝴蝶】奮戰了近一個月,而至今仍未脫稿有更多的遺憾。真正有所感觸的倒是,近來為一些世事的變動,竟然不時感傷到放下手邊的進度。



介紹我留意布萊德彼特的女生,去年底我聽一個朋友說她已結婚快兩年了,但一直沒有如她當初所想望的去巴黎;南部的一位朋友(她觸動我對【紫蝴蝶】往另一條微妙之路走去,至今還找不到出口大道)換了工作後,她說人整個變得輕鬆多了,然而,她說話的節奏聽起來非常的「澀」,感到她有什麼話想說,或者說不出口、或者不知從何說起,我一點也不覺得她換工作後精神「進化」得更輕快;上月底從阿里山出差下來,不到十天的光景,竟傳來老街大火,我想著從密不透風的老街嗆出來的濃煙,與午后從鐵道陣陣散放開來的煙霧,夜半站立窗前,腦海竟然如此清晰地想著「失眠了,阿里山的稿子卻一直沒寫出來,油桐花還待在高速公路邊。」



【女魔頭】試片那天,從小試片間走出來後,一路上儘覺得看電影從來沒這麼覺得蒼涼與寂寞過。也許因為如此,我想為這片子狂寫五千字,沒想到一路寫來,三易其稿,最終竟覺得「它無法單獨存在」。望著樓下老眷村的屋瓦,暴雨過後它再度綻放波浪般的美麗肌理。我看得癡醉,想得啞然──蒼涼「與」無法單獨存在。




每次聽流行音樂總感到有種難以單獨存在的錯覺,近年來由於工作上的緣故,總不免收到許多唱片公司寄來的CD,在幾次啞然於那些在我們筆下、歌迷尖叫聲下赫赫有名的歌手,他們所釋放出來的歌聲竟然比老眷村更破舊不堪,更加令我對流行樂敬謝不敏。然而,日前在觀望了幾天之後,終究還是將張洪量的最新專輯拿出來一聽了──對於這個聲名不太好的男歌手的歌仍然會留意幾眼,也是那位引我留意小布的女生,遠在好幾年前就曾對我提過的。



在此之前,我始終沒去聽張洪量的歌(顯然我她的話我聽進去的不多),唯一記得的是張洪量以前有首歌的歌名是『你知道我在等你嗎?』記得當時我只覺得這種歌必然是一種鬧劇。將CD放入音響中,人在廚房裡為熬湯而準備,剛開始只覺張洪量的聲音「軟弱得很」;約莫過了幾條曲子,手上的湯匙停頓在半空之中:怎麼可能會有人以一種「近乎耳語」的聲調來唱歌?



「忽隱又忽現 流連花叢間 你如此多戀 嬉戲不成眠」(『美麗的花蝴蝶』),是的,‘忽隱又忽現’這正是耳語最惑人的地方。幾天前經過圓山大飯店,路過士林途中,終究是禁不住把車停放在路邊,走下來回首望了它好幾下。



從圓山大飯店綜觀台北市,最惑人的不是在你前方展開的寬闊視野,不是你總感到背後有一股壓抑不住的大氣,而是夾在圓山與台北市之間那條低落下去、無言無聲的基隆河,每次總也在對你耳語著什麼──那些你在平日總也無法以「正常語調」說出口,只能在輕聲細語中才能游離出來的「意義」。



【特洛伊】的劇本裡面有不少漏洞,不過,在小布這回奇特的演繹下,反倒使得這部一味追求大氣的悲劇英雄史詩電影,隱藏著一股難以言明的輕聲細語:「歷經滄桑的夢 沒有煙消雲散 飄在風中希望太渺茫」(張洪量『你是我的青春夢』)──這種輕聲細語一旦「配上」台北近日午后乍然來襲的暴雨,很是教人不禁想衝進雨中,像莎莉塞隆在【女魔頭】猛然一下甩髮於風中。



當然,必須再把頭髮留長些。這樣,人們說的許多話會接近於輕聲細語;這樣,許多他人的話將因而變得「忽隱忽現」;這樣,許多自己的記憶,將失去劈頭而來的感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