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求證〈雅量〉與大膽假設

　　最近聽朋友提起國中課本「雅量」一文，興起之下搜尋之餘，果然找到這篇文章，不過細讀之後是失望的，作者宋晶宜用意不外乎說些「人總會去尋求自己喜歡的事物，每個人的看法或觀點不同，並沒有什麼關係，重要的是─人與人之間，應該有彼此容忍和尊重對方的看法與觀點的雅量」之類的老生常談，常談並無大錯，但作者的舉例顯然是一肚皮不合時宜，換言之實在是太「老」了，老生的常談不能引起小生的共鳴，不能讓我發出頻率相同的音波，於是我還要自己去敲──懷疑、懷疑、不怎麼少的懷疑！

　　開頭首先提到朋友買了一件綠色底子白色方格的新衣，要別人給點意見，顯然地這位朋友對這件衣服實在覺得很不錯，不但覺得不錯，還把它買下來，不但買了，還特地拿給朋友看，不但給朋友看，還希望朋友給點意見，由此可知他的信心與期待，不料得到的意見竟是：

「啊，好像棋盤似的。」

「我看倒有點像稿紙。」

「真像一塊塊綠豆糕。」

　　此情此景，不管是有雅量的你我或是更有雅量的某某某，聽到這種「沒什麼雅量」的意見，都不會再要求自己要有雅量吧？都很難相信說這話的人有雅量吧？

　　不喜歡可以閉嘴不說，非要說不可的話實在也可以「婉轉」的說、「換個方式」說，用不著你說完換作者說，然後另個「緊接著說」、也用不著以「哄堂大笑」來作評語、更用不著害得朋友「連忙把衣料用紙包好」，最後以尷尬不好意思作結束吧？這是哪門子的雅量呢？這樣的雅量未免太小了吧？

　　作者又說：「人人的欣賞觀點不盡相同，那是和個人的性格與生活環境有關」，這句話是告訴我們不要以己之心去度人、不要用自己的標準去否定別人要求別人，但就是因為人人欣賞觀點不盡相同、個人的性格與生活環境有關，所以我們才更應該要把自己的標準說出來、更應該讓人知道，讓人合理的批評、然後合理的接受，你能說我能聽，你能批評我能反對，就事論事，就人論人，不傷和氣，瞭解就是瞭解，不是棋盤也不是綠豆糕，我想這才是真正的雅量吧？如果光用「人人的欣賞觀點不盡相同，那是和個人的性格與生活環境有關」來說明雅量的重要，而忽略了「欣賞人人觀點的不同處，接受由不同處出發的合理批評」，那就未免太把雅量小化了吧？

　　文中作者又以衣料跟鞋子來說明「欣賞觀點」「個人的性格與生活環境」與雅量的關係，可是看看作者在開頭說朋友的新衣像稿紙，哄堂大笑害得朋友不敢再穿，這是哪門子的雅量呢？這樣的雅量未免太小了吧？　

　　再來，作者又說「也許我們看某人不順眼，但是在他的男友和女友心中，往往認為他如「天仙」或「白馬王子」般地完美無缺」，不順眼的原因很多，可能是主觀討厭、或是客觀因素（犯罪、做錯事、不對盤、死不認錯、性格上的缺陷等等等）。我們看某人不順眼，可以，但毫無來由的批評他、懲罰他、傷害他就不可以──這和他在男友或女友眼中是不是「天仙」或「白馬王子」有什麼關係呢？是不是天仙跟王子，跟雅量又什麼關係呢？他得罪過我，我不以為恨，這才是雅量吧？討厭他看不順眼，不去理就是了，為什麼要想到他如「天仙」或「白馬王子」般地完美無缺呢？難道這麼想我就會因此看他很順眼？不再討厭？　　　　

　　也許作者是要說明每樣東西並非一無是處，都有其優點，優不優在乎我們的眼光，－但－是－我們儘管努力去發現對方的「是」好了，那又如何呢？找到了優點就代表「我們有雅量」，那要是沒找到呢？是不是就代表我們沒有雅量？難道說就為要證明「我們有雅量」，然後努力地「合理化」「優點化」對方？這又是哪門子的雅量呢？這樣的雅量未免太隨便了吧？　

　　最後一段說：「如果他能從這扇門望見日出的美景，你又何必要他走向那扇窗去聆聽鳥鳴呢？你聽你的鳥鳴，他看他的日出，彼此都會有等量的美的感受」──錯了，作者完全錯了，要求他去聆聽鳥鳴是希望他在看完日出美景之後再享受其它的美，這是好意、這是建議、這是有見地的要求。而你在看多日出美景之時，換個地方去欣賞窗外鳥鳴，瞭解到鳥鳴與日出是不同境界藝術的美，這種自然的、大度的、輕鬆的接受，不計較也不以為意，這才是雅量、才是「等量的美的感受」。

　　當朋友提起「雅量」、而又當我看完「雅量」的時候，我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雖然作者用意在於說明「人與人偶有摩擦，往往都是由於缺乏那分雅量的緣故」，並要求人人培養雅量、增進和諧，但作者的方式卻只是「小雅量」，小雅量就是，表面說不在意、但裡子卻在生悶氣，表面說人人觀點不盡相同、裡子卻在哄堂大笑笑朋友，表面說望見日出的美景、但卻徹底反對窗外鳥鳴，然後用種種成見去說明窗外不窗、鳥鳴不鳴，這些都不是真正的雅量。

　　有鑑於此，我大膽假設「真正的雅量」，提供各位朋友討論討論。我的看法是：

一）我有理，批評你，你也深知「理」的重要，深知「批評」的對跟錯，接受合理的批評，如果你能提出「更有理的反駁」，那我就更該接受。《後漢書》說「闊達敢言」「闊達，大度也。敢言，謂果敢於言，無所隱」，意謂你自己不但要有主見，還要合理，還要敢說，還要能大度，最後還要能接受別人合理的敢言，這就是雅量。　

二）你有你的意思，我有我的原意，但我弄清楚你的意思之後，就算不贊同你，也不惡言相向、也不繼續胡纏亂搞。爭論完畢之後，我懂你話你瞭我意，大家還是嘻嘻哈哈哇哩哇啦、還是好朋友，不會因為你說我是綠豆糕，我就罵你是芝麻餅（開完笑除外）、不會因為你說衣服是稿紙，我就收起衣服尷尬難為情，發誓從此不讓此衣見天日。　

三）所謂雅量，是兩方面的「和」與「瞭解」，不但知道「日出美景」、也不反對「窗外鳥鳴」。只有單方面的「退」跟「讓」，這就不是「雅量」，而是退縮讓步、沒有主見。就因為雅量，所以更該知道我們隨時有失言的可能，當然失言誰也不能避免，但把對方弄到無地自容、又尷又尬、「連忙把衣料用紙包好」就是失言了；而對方也不能因為自己尷尬、怕朋友生氣就悻悻然包衣服或什麼的，應該要勇敢表達自己立場，讓我們瞭解「衣料就是衣料，不是棋盤，也不是稿紙，更不是綠豆糕」，而我們也要有承認失言的勇氣，這就是雅量。

四）我討厭你，但當你說對話或做對事的時候，不吝於鼓勵，就算不叫好也行、甚至不說話不表示也行，但我不打壓你、不抹黑不中傷你、不「藉題發揮」不「公報私仇」、不這個不那個，當別人問起的時候，直接陳述你的話或事而不加上主觀意見，例如不說「某某是做對沒錯啦，但那是因為運氣好、外星人幫助他」這類的話。不特別想到他在男友女友眼中是不是「天仙」或「白馬王子」、也不特地去「合理化」「優點化」對方，因為這都無關你的雅量。

五）我想，人人都應該有的人認知是，你有看我不順眼的自由，我有看你不順眼的權利，但僅止於此，只有不順眼，沒有其它，並且人人都不以為意，繼續支持人人都有這項權利自由，這才是雅量吧？

　　以上就是我的大膽假設，人們常說：「要做就做到最好！」今天我也要說：「雅量要嘛就要大的，不要小的！」，這就是我努力要做的「大雅量」，還在努力中，一定還不夠好，一定要還要加強，一定還要更多更多的雅量來治好「雅量不夠」的毛病，希望我與我的朋友共勉之，正所謂「涸澤之魚，相濡以沫」是也！

二００二年一月五日
二００四年二月十三日改

圖片：胡適：「大膽的假設．小心的求證」

◎附錄
http://stweb.jcjh.tp.edu.tw/chinese/1chinese/1/1.htm

宋晶宜〈雅量〉

朋友買了一件衣料，綠色的底子帶白色方格，當她拿給我們看時，一位對圍棋十分感與趣的同學說：

「啊，好像棋盤似的。」
「我看倒有點像稿紙。」我說。
「真像一塊塊綠豆糕。」一位外號叫「大食客」的同學緊接著說。
我們不禁哄堂大笑，同樣的一件衣料，每個人卻有不同的感覺。那位朋友連忙把衣料用紙包好，她覺得衣料就是衣料，不是棋盤，也不是稿紙，更不是綠豆糕。

人人的欣賞觀點不盡相同，那是和個人的性格與生活環境有關。

如果經常逛布店的話，便會發現很少有一匹布沒有人選購過；換句話說，任何質地或花色的衣料，都有人欣賞它。一位鞋店的老闆曾指著櫥窗裡一雙式樣毫不漂亮的鞋子說：「無論怎麼難看的樣子，還是有人喜歡，所以不怕賣不出去。」

就以「人」來說，又何嘗不是如此？也許我們看某人不順眼，但是在他的男友和女友心中，往往認為他如「天仙」或「白馬王子」般地完美無缺。
人總會去尋求自己喜歡的事物，每個人的看法或觀點不同，並沒有什麼關係，重要的是──人與人之間，應該有彼此容忍和尊重對方的看法與觀點的雅量。
如果他能從這扇門望見日出的美景，你又何必要他走向那扇窗去聆聽鳥鳴呢？你聽你的鳥鳴，他看他的日出，彼此都會有等量的美的感受。人與人偶有摩擦，往往都是由於缺乏那分雅量的緣故；因此，為了減少摩擦，增進和諧，我們必須努力培養雅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