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1-15 12:45:49jean

小日子63〉看見那飛翔的齊柏林 .盧建彰


小日子63〉看見那飛翔的齊柏林  .盧建彰


文、圖 盧建彰
這幾天,在幫齊大哥做一支片,極有可能,關於他的第一支片是我做的,最後一支也會是我做的。這算是有始有終嗎?爛死了,可以不要這樣子嗎?不過未來,因為他的啟發而創作的片子,以及改變的事,只會更多更多,我是這樣相信的。
我想要做一支可愛的片,讓大家看見平常沒看過的齊大哥。那個有愛心又溫暖,講起笑話卻非常好笑的齊大哥;那個會笑到眼睛瞇成一條線, 會被捉弄,也會捉弄人;那個蹲下去得費點力才能爬起,卻又常為了調整鏡頭得蹲下去的他,每次站起來時總會嘿的一聲,並帶著微笑。
他是那種永遠笑笑,就算遇到難題,甚至被欺負,睡一覺起來就又笑笑的人。我猜,就是要有這種樣子,才能做成一般人覺得根本無法做到的事。做為少數拍過齊柏林的導演,我必須說,他是個蠻差的演員。因為他很真誠,不知道如何假裝。
記得那時要拍他跑步,好呈現他自我訓練,以對抗飛行時快速爬升隨之而來的高山症。我們的攝影機架在二樓的窗邊,往下拍他在公園裡跑步。在綠意盎然的樹叢間,透過對講機,我喊了 action。
齊大哥認真地跑,在樹蔭下若隱若現,鏡頭裡可以看到他認真的表情, 也因為角度關係,當他畫過鏡頭後,就消失在樹蔭裡。過了好一會兒, 我覺得奇怪:「齊大哥人呢?」製片又過了一會兒,才找到他,透過對講機回報,他已經繼續往前跑了好幾百公尺,遠遠超出鏡頭範圍內了。
這種事,雖然在片場時常發生,因為攝影機位置和演員所在距離遙遠, 讓演員多做了白工。但多數演員跑了跑,就會自然地停下來,自己幫導演喊 cut。但齊大哥不同,他就是埋著頭,一路往前去,不管路是多遠。我那時就知道這傢伙不管做什麼,只有一種態度,那就是認真。
直升機要停哪?
可能很多人以為搭直升機拍片是件很帥的事,雖說如此,其實也很累, 光是要從哪裡搭就是個問題。多數時候,都是從臺中起飛的,換句話說,假如齊大哥今天有飛行計畫,就得四點出門,也就是凌晨三點左右起床,開兩小時的車,帶著器材,六點抵達機場,開始安裝鏡頭,到八點才裝好。這時得打電話到拍攝地點,問看看天候如何,當回報是不適合拍攝,一天就泡湯了。一般人工作當然辛苦,但假設半夜起來準備上班,一路忙到最後,今天卻什麼都沒有,你願意嗎?撐得下去嗎?
就算起飛了,有時為了繼續隔天的拍攝計畫,就不再返回原出發的機場,我聽他說,必須在中間找地方停放直升機過夜。我一直記得,他那時半開玩笑地問我,「要停哪呀?」臉上還帶著那種促狹的笑容。
我想,直升機起降必須要大空間,才不會讓旋翼打到,更得要避免氣流影響了人們生活。我一開始猜是學校操場、廣場之類的。齊大哥這時說:「嘿,因為會過夜,還要考慮直升機會不會被偷,被弄壞喔。」
我說:「真的假的,會有人去偷嗎?又不會開。」哪裡是一般人晚上不會去的地方呢?正確答案是,墓仔埔。能夠想像,空拍臺灣要經常出入陰宅嗎?真的是完全符合伍佰的歌曲⟨愛情限時批⟩裡的歌詞呀。
「你還真愛臺灣啊,為了愛,『墓仔埔也敢去』。」齊大哥笑著回答:「沒關係啦,都是福地,而且人還比鬼可怕呢。」是啊,鬼不會破壞環境, 破壞環境的都是人。
作品超越生死
我這半年有兩個好朋友先走,都不在人們以為的平均年齡;兩位都是我在意並帶著敬意的。有人說,上帝總把好人帶走,卻把垃圾留下。我傾向,不這樣想。
 
我想,一切都是有意義的,只要我們在乎他們的在乎。作品可以超越生命的限制,人會過去,但作品會留下來,每個人從事的工作就是自己的作品,只要讓它有意義,只要理解它有可能會超越自己停留在這世上的時間,就會試著讓它變得更好一點點。
那也會讓你更好一點點。同樣的,作為還沒走的人,面對有人先走,總是難過,總是難受。但悲傷難過後,我會去想,怎麼讓先走的有意義?試著讓這一切有意義,試著去關注、理解,甚至繼續實現。就算很難, 但這樣會讓難過不只是難過。有可能,甚至成為了難得。
關注環境議題,因為那不是齊柏林的環境而已,也是我們的。睜開眼睛觀看,並且出聲拒絕,不需要仇恨謾罵,因為我們的拒絕也在救他們的命。我們該溫柔堅定地拒絕。就像齊柏林一樣。
我相信齊柏林是艘飛船,藉著他的視角,我們看到有機會好一點的自己,更好的臺灣。
摘錄自《小日子》 Jul. 2017 No.63 盧建彰
盧建彰
臺南人,念電影,到臺北做廣告 16 年,歷任奧美、智威湯遜廣告創意總監,是廣告導演、詩人、小說家、老師,也是一位跑者。寫了六本書、兩首歌,著有《文案力》、《跑在去死的路上,我們真的活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