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6-14 14:21:19jean

苑舉正專欄─ 馬克宏的政治 藝術& 哲學

《記憶、歷史與遺忘》
兩個觀念對於馬克宏有深刻的影響:意識型態的用處與相反觀念的綜合



苑舉正專欄─馬克宏的哲學政治
苑舉正2017/06/26鉅亨網
 
6 月 18 日,法國國會舉行第二輪選舉,結果顯示,現任總統馬克宏所率領的「共和國前進黨」獲得大勝,贏得六成以上的席次。許多人以「革命」形容新總統在國會的勝利。這個形容講的不是槍砲,而是馬克宏在去年 11 月 24 日出版的書,書名就是《革命》。
 
「革命」一詞,並沒有言過其實,因為國會選舉後,在注重左、右派的法國政治中,原有的左派執政黨,社會黨剩下 49 席,右派也只獲得 125 席。上個月選總統的時候,聲勢浩大的極右派政黨「民族陣線」,現在剩下 8 席,原有的總統候選人勒龐勉強選上議員。總統馬克宏所率領的「共和國前進黨」大獲全勝,自己獲得 308 席就已經過半了,再加上立場相同的民主運動黨,合起來一共是 350 席,破了 60%,成為法國國會的第一大黨。
 
馬克宏的「共和國前進黨」成立還不到 14 個月,而且在這一次選舉中,有超過 50% 以上的候選人,根本就沒有從政的經驗,更不要說選舉了。獲選出來的議員當中,有前所未見高比例的女性成員。這些現象都是以前不曾發生過的。
 
對於這些現象,我們只能夠說法國政治改變了,其改變的幅度之大,幾乎等同於進行了一次革命。在這場革命中,雖然不見槍炮,但是哲學卻發生了功用。馬克宏畢業於巴黎第十大學,南岱爾 (Nanterre) 校區,學的是哲學。從 1999 年到 2001 年,兩年內,馬克宏讀了大學部與研究生,寫了兩篇論文。大學畢業論文寫的是黑格爾的辯證法,研究所論文寫的是馬基維利的君王論。
 
馬克宏承認,真正讓他理解哲學內容的關鍵,是他在畢業後,考入法國菁英學校,在「行政高等學校」就讀的兩年中,擔任哲學大師瑞克 (Paul Ricoeur) 的助理。在那段期間,他為瑞克編輯以及出版了一本書,《記憶、歷史與遺忘》。瑞克是詮釋學大師,著作豐富不在話下,不過他有兩個觀念對於馬克宏有深刻的影響:意識型態的用處與相反觀念的綜合。
 
瑞克認為,意識型態固然曲解社會,但意識型態卻能夠提供改革社會的動能。這是因為,在缺乏意識型態下,無論個人或是社群都沒有辦法找到認同,更別說他們能夠長期團結在一起了。這是從事政治的基本道理,尤其是在民主政治中。這也是為什麼,14 個月前,馬克宏成立「共和國前進」黨。關鍵就是,他理解將共和國的未來,當作意識型態的重要性;讓法國年輕人團結在一起,支持他的民主革命。
 
瑞克也認為,政治領域中的衝突,相反的意見,甚至是敵對的立場,都有被綜合的可能,尤其是綜合在類似於烏托邦的理念下。對於這一點,馬克宏體會很深,學得很好。在競選期間,每次他宣揚理念時,「同時...」這句話成了他綜合兩種表面上完全不相容理念的口頭禪。他說話的時候,總是提到一個情況,然後再說「同時...」,指出另一個完全不同的情況。然後,他以烏托邦式的理念,將它們綜合在一起。重點是,法國人聽得進去,也恢復了民族自信心。
 
例如,馬克宏非常明白,法國的工會力量很大,絕對不會輕易的就範於任何形態的自由主義。那麼,他又要如何重振企業信心,降低法國常年高達 10% 以上的失業率呢?從馬克宏走馬上任以來,他就一直針對這個問題低調行事,讓企業主與工會領袖理解,若是他們不能夠協調出一個永續經營的模式,那麼企業倒閉與勞工失業的雙輸局面會是必然的結果。反之,若是他們能夠共體時艱,各讓一步的話,那麼就會進入雙贏的局面。這是很簡單的道理,但馬克宏的長處就是他默默的做,讓大家體會協商的重要性,瞭解其中的道理。
 
馬克宏在哲學上的運用,不單單針對國內,對於法國在歐盟內的態度,他也是運用意識型態與烏托邦雙管齊下。在前不久大家都還在臆測,歐盟還能夠撐多久的問題,尤其是想到在歐洲極右派勢力逐漸擴大的時候,情況更是嚴峻。現在馬克宏強調歐盟的神聖使命,擁抱歐盟的政策,讓這些顧慮一掃而空。同時,他還要求歐盟進行改革,強化運作機制,整合行政結構,並與德國更進一步的配合、結盟以及共同發展。以法國與德國的合作作為穩定歐盟發展的基礎,原本就是一個烏托邦式的想法,但在目前的挑戰中,這個想法似乎就是綜合一切相反意見的基礎。
 
馬克宏的改變是哲學的,但真正要讓這場「革命」成功的關鍵,還是要看接下來的五年執政成效。在掌握大權後,馬克宏需要另一種哲學政治,而這極有可能就是他所熟悉的另外一種哲學,馬基維利的君王論。讓我們拭目以待,看看哲學在實際政治裡的功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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苑舉正專欄─ 馬克宏的政治藝術
苑舉正2017/04/28  鉅亨網
四月二十三日,法國進行第一輪總統大選。為什麼說是第一輪呢?因為長久以來,沒有人在第一輪選舉中贏得超過百分之五十的選票,因此必須在選舉結果中讓得票數最高的兩位候選人,再選一次。目的是務必讓勝出者的得票率,超過百分之五十。這個制度立意不錯,但有好,也有壞。
好處是,讓民意有確定多數的機會,也可以在一次激情之後,讓選民看出民意的走向,能夠比較沉穩地投下第二票。這一點在民粹盛行的世界政局中,對於避免激情發揮有一定功效。
然而,這個制度也有壞處,就是在政治立場明確的法國,第二輪的投票往往出現「負面投票」。什麼是「負面投票」呢?也就是說,我對某一候選人的支持並不強烈,但我對另外一位候選人的立場卻很反感。這是最近幾次法國大選的具體現象。「負面選舉」的壞處是假多數,而帳極有可能算到六月舉行的國會改選上。那時候,在第二輪取得多數的總統,在國會只有少數議員的支持,會讓想大力改革的總統無法大步邁進。有趣的是,目前判斷,如果沒有意外,五月七日第二輪投票中,將選出總統馬克宏;他的政黨名稱,剛好就是一年前成立的「大步邁進黨」(En Marche!)。
這次大選,因為法國面對太多外在挑戰的緣故,以至於選前出現了以往不曾出現的情形,讓一般大選觀察家,都以「有史以來最無法評估的大選」看待這次選舉。這個說法的基礎,來自於各式驚訝,使得原本政黨政治極為明確的法國選民,感到政治地震不斷,氛圍活像十八世紀即將發生大革命前一般。
在這些政治地震中,首先是執政的社會黨總統奧蘭德決定不連任,創下第五共和在1958年以來的紀錄。受到恐怖攻擊的影響,法國從 2015 年到現在,死亡三百多人不說,連每次宣布六個月的戒嚴都必須在一次又一次的恐怖攻擊下延長,至今仍未取消。直接受害人,就是奧蘭德總統本人。他的民意支持度,從上任時的42%,落到卸任前的4.2%,真是情何以堪。
於是,大家認為,既然代表左派的社會黨垮了,那麼代表傳統右派的費雍,勢必脫穎而出。所有人都一度這麼想,直到有人舉報費雍在任國會議員期間,聘任太太擔任助理,有領薪水,但沒做事。一時之間,費雍因為醜聞,與總統無緣了。
事情發展得很快,但突然之間,法國人發現,傳統政黨的動員不僅無效,連自身生存都面臨了極大的考驗。最嚴重的問題是,原先從法國大革命以來的左右派之分,也很模糊了。極左派的候選人梅朗雄,脫離原來歸屬的社會黨,成立一個「法國不低頭黨」(La France insoumise)。任何人聽到這個黨名,都會覺得這個黨的政治立場與國家陣線相同。的確,除了宣揚立場是極左派之外,在面對歐盟的態度上,極左派與極右派幾乎無分軒輊,都是打著國家主義的旗號。這時候,馬克宏奇蹟般地出現了。
2016 年8月,甫辭經濟部長職四個月的馬克宏,成立「大步邁進」黨。當時這位年僅三十九歲的年輕人,沒有任何選舉經驗,竟然一出馬就挑戰總統大位。那時候,沒有人看好他,甚至沒有選舉研究機構針對他做調查。結果,大家萬萬沒有想到,這位帥氣的哲學家,做過投資銀行分析師,曾在奧蘭德麾下任職,卻極有可能成為下一任法國總統。這要如何解釋呢?
針對這個問題,我提三點答案:第一,馬克宏看到法國人的憤怒,並且把國家不安全與失業率的帳,通通算在執政黨的頭上。雖然馬克宏辭官參選,一度還被社會黨人批為叛徒,但背叛一個不得人心的政黨,反而讓他更受歡迎。
其次,年輕人的熱情與追求國際化的企圖,受到馬克宏的充分掌握。大步邁進黨在不到一年的時間內,竟然擁有二十五萬黨員,是執政的社會黨黨員數目的兩倍。馬克宏還把選戰打到倫敦,向在那從事財經工作的法國人拉票,也為他們打氣。
最後,他對歐洲的態度非常積極與正面。例如,他支持歐洲自由貿易,維持歐元的秩序,並堅決與德國合作。這個立場不但讓他與其他候選人不同,也讓他在第一輪選舉的出線,帶動法國股市與匯市一起上揚的結果。
講到這三點,我們只能說,馬克宏勝出的理由,是他對時代脈絡的掌握。這是一種政治藝術,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