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12-17 12:41:44mannjushaka
小貓的故事（祝賀耶誕節專文）
小貓的故事
（祝賀耶誕節專文）
1． 未來大作家小貓的情書
這個冬天真的有夠冷了。小貓站在院子裏收衣服，每隔一會兒就要回屋裏扯一張紙巾擦鼻涕，一件，兩件，一張，兩張……一轉眼的工夫，原本還肥肥胖胖的一卷紙巾就已經苗條了好幾圈。該死的感冒，就好象鄉下來的窮親戚，賴著就不肯走了。眼看已經是中午了，太陽光照在已經有點發灰的青苔上，仿佛要蒸騰出一些水汽。可是已經好一陣子沒下雨了，青苔就靠著小貓媽時常潑出來的洗菜洗碗洗腳洗屁股水滋潤，雖然顔色的難看了些，倒也活得自在。不過這個季節的陽光已經的萎了，愣就是照不出一點溫度來，何況是水氣了。
小貓就這樣邊擦鼻涕邊看著青苔，腦袋裏一個個有關無關的詞不斷閃了出來（小貓是一個想象力豐富的男孩子），屁股，難看，陽痿……他開始在腦袋中編制一個小故事，說有個男人廢了一晚上的口舌，終於說服一個處女脫光了衣服，不料他突然發現那個看上去漂亮得跟仙女似的女孩子，屁股上居然有一大片紅褐色的斑，這麽難看的屁股一下子就叫男人的器官投降了，並且從此以後一蹶不振。他陽痿了。
一陣冷風吹了過來，小貓打了個寒戰，眼看著媽媽就快回來了，再不把衣服收完，免不了要挨一頓臭駡。他有些不甘願，這本來是女人幹的事情，爲什麽輪到一個男人來幹了？這和陽痿有什麽區別？說歸說，這個一肚子不甘願的男人還是狠狠地又擦了擦鼻子，然後繼續站到院子中央收起衣服來了。
說是男人，小貓其實還小，也就十八，九歲的樣子，又沒什麽鬍子，看上去跟那些發育早點的初中學生沒什麽兩樣。不過他已經師專畢業，在家等著找工做了。那時候還不像現在這樣，那時候的師資奇缺，語文師專生小貓要找起工作來就好象擦掉鼻涕一樣簡單。因爲簡單，就不著急，因爲不著急，就賴在家裏，等過完這個見鬼的冬天再說吧。
他慢騰騰地搞了一早上，無非就洗了積壓好幾天的衣服，然後收下晾了好幾天的衣服再把剛洗的晾出去。冬天的水反倒有點溫度，不過是錯覺罷了，剛洗完衣服沒多久，小貓的手就開始發麻，於是這成爲他給自己的拖延收衣服的理由。事實上任何理由都是小貓給自己的，要是給媽媽，換回來的就只有臭駡。
“就和你那個老爸一樣懶！”
小貓爸爸前幾年下了海，乘改革開放的春風撈了一把，他又是一個很安於現狀的人，只要有得過日子就好。所以撈完那一把後，小貓爸爸唯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釣魚，還一發不可收拾地組織了釣魚協會，隔三差五就舉會出海，連這種打狗不出門的天氣，他也能堅持在船上釣個兩三星期。爲此小貓媽媽不知道說了幾次關於把她男人的戶口遷到船上去的話了。而對於小貓來說，爸爸的悠閒自在使他妒意四射。他一直申請要到省城去玩玩，小貓媽媽壓根就是不同意，便找了極好的藉口來阻攔兒子：“等你爸爸回來，你找他同意去！”
關於這個冬天不順心的事情，小貓隨便寫都可以列出一百條來，比如心愛的籃球破了，電視機老是雪花飛，媽媽囉嗦的說辭，根本就不屬於男人的家務活……這些也都算了，爲什麽前天他約了好幾次小梅，那丫頭就是不肯答應和他一起出門呢？
小貓喜歡小梅，院子裏所有從四歲到八十八歲的人都知道，就除了小梅和小梅家的人。不過小貓也拿不准，她究竟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在考驗自己，或者就是存心躲著他。但是對於這些疑問，小貓的答案只有一個，那就是小梅肯定的對他有點意思的，就是不好意思直來直去。這些絕對不像那個關於屁股難看陽痿的故事一樣，全靠小貓胡亂臆想出來的，而是有確鑿的證據。就在昨天晚上，小梅來替他弟弟借初中的四位數學用表時，小貓就已經確定小梅是有點想他了，否則，她那個弟弟雖然腦子有點不好使，卻也不至於要姐姐來幫他借，這可都是一個院子裏長大的孩子。
所以除了手麻，小貓還一直在給小梅寫情書。第一封情書裏他把小梅比喻成鮮豔的玫瑰，又從爸爸的書裏抄下了這麽一句作爲壓軸：“玫瑰啊，你雖然長滿了刺，可是你依舊有叫我瘋狂著迷的芬芳！”
然後小貓就出去收了一會衣服，想想比喻成玫瑰實在太粗俗了，便趕忙回屋重寫，這次他把小梅比喻成傲雪的梅花，剛開始他還爲自己的靈機感到驕傲，冬天，梅花，小梅，這是一封多麽形象，多麽有文學涵義的情書啊！同樣的，他又在信的最後這麽寫道：“梅花啊，你雖然綻放在嚴寒，可是你依舊有叫我仰慕萬分的堅強！”
其實這還只是一個開頭，隨著衣服越收越多，小貓的情書也越改越多，玫瑰是粗俗，梅花是落伍，茉莉又太平常，曼佗羅花的最後一句他又咬了好久筆頭都想不出來，眼看那筆頭就要夭折了，他才決定放棄。終於在他趕在媽媽回來前收下最後一件衣服後，他決定把小梅定義成聖誕花。這種花在小貓和小梅一起就讀的初中裏有好多，每到冬天的時候就開出火紅火紅的花朵來。小梅最喜歡的花就是聖誕紅了。
而且小貓也放棄了那種在最後一句壓軸地讚頌的寫法，他改用一種很“詩意”的語調來書寫他的情書：“最美麗的花，應該屬於最美麗的人，最美麗的愛情，應該獻給最美麗的你。”
小貓沒什麽特長，除了偶爾充當一下學校裏文學青年的領袖，在校報資源缺乏的時候洋洋灑灑寫了幾篇千字文救急以外。不過這也是他最大的特長，就是寫文章，可見在這樣一個忙碌於收衣服的寒冷的早上，能寫上五封感人肺腑的情書來，對他來說也屬正常（而且如果不是因爲家務的耽誤，他一定可以寫得更好，寫得更多的）。
寫完情書，收好衣服，手也舒坦，心也舒坦，接下來就是找人給小梅送信。雖然從小貓家走到小梅家只要十秒鐘，但是他還是覺得自己送去顯然太突兀了，何況電視上不都是有個小孩子專門替人送情書的麽？他正這麽想著，就聽到王立吵著他姨媽要錢買粘圖紙的聲音。這就對了！小貓站在門口喊了聲王立，那個幼稚園剛畢業的大胖小子就跑了出來。
“王立，你過來。”小貓小聲地叫著，還擔心地朝小梅家的大門看了一眼。
小貓很快和王立達成了君子協定，由小貓出錢，王立出力，一個有了送信人一個有了粘圖紙，各取所需合作愉快。小貓躲在門裏頭，只探著腦袋看王立把信放到小梅家的信報箱裏，然後樂呵呵地出門去買粘圖紙。
（祝賀耶誕節專文）
1． 未來大作家小貓的情書
這個冬天真的有夠冷了。小貓站在院子裏收衣服，每隔一會兒就要回屋裏扯一張紙巾擦鼻涕，一件，兩件，一張，兩張……一轉眼的工夫，原本還肥肥胖胖的一卷紙巾就已經苗條了好幾圈。該死的感冒，就好象鄉下來的窮親戚，賴著就不肯走了。眼看已經是中午了，太陽光照在已經有點發灰的青苔上，仿佛要蒸騰出一些水汽。可是已經好一陣子沒下雨了，青苔就靠著小貓媽時常潑出來的洗菜洗碗洗腳洗屁股水滋潤，雖然顔色的難看了些，倒也活得自在。不過這個季節的陽光已經的萎了，愣就是照不出一點溫度來，何況是水氣了。
小貓就這樣邊擦鼻涕邊看著青苔，腦袋裏一個個有關無關的詞不斷閃了出來（小貓是一個想象力豐富的男孩子），屁股，難看，陽痿……他開始在腦袋中編制一個小故事，說有個男人廢了一晚上的口舌，終於說服一個處女脫光了衣服，不料他突然發現那個看上去漂亮得跟仙女似的女孩子，屁股上居然有一大片紅褐色的斑，這麽難看的屁股一下子就叫男人的器官投降了，並且從此以後一蹶不振。他陽痿了。
一陣冷風吹了過來，小貓打了個寒戰，眼看著媽媽就快回來了，再不把衣服收完，免不了要挨一頓臭駡。他有些不甘願，這本來是女人幹的事情，爲什麽輪到一個男人來幹了？這和陽痿有什麽區別？說歸說，這個一肚子不甘願的男人還是狠狠地又擦了擦鼻子，然後繼續站到院子中央收起衣服來了。
說是男人，小貓其實還小，也就十八，九歲的樣子，又沒什麽鬍子，看上去跟那些發育早點的初中學生沒什麽兩樣。不過他已經師專畢業，在家等著找工做了。那時候還不像現在這樣，那時候的師資奇缺，語文師專生小貓要找起工作來就好象擦掉鼻涕一樣簡單。因爲簡單，就不著急，因爲不著急，就賴在家裏，等過完這個見鬼的冬天再說吧。
他慢騰騰地搞了一早上，無非就洗了積壓好幾天的衣服，然後收下晾了好幾天的衣服再把剛洗的晾出去。冬天的水反倒有點溫度，不過是錯覺罷了，剛洗完衣服沒多久，小貓的手就開始發麻，於是這成爲他給自己的拖延收衣服的理由。事實上任何理由都是小貓給自己的，要是給媽媽，換回來的就只有臭駡。
“就和你那個老爸一樣懶！”
小貓爸爸前幾年下了海，乘改革開放的春風撈了一把，他又是一個很安於現狀的人，只要有得過日子就好。所以撈完那一把後，小貓爸爸唯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釣魚，還一發不可收拾地組織了釣魚協會，隔三差五就舉會出海，連這種打狗不出門的天氣，他也能堅持在船上釣個兩三星期。爲此小貓媽媽不知道說了幾次關於把她男人的戶口遷到船上去的話了。而對於小貓來說，爸爸的悠閒自在使他妒意四射。他一直申請要到省城去玩玩，小貓媽媽壓根就是不同意，便找了極好的藉口來阻攔兒子：“等你爸爸回來，你找他同意去！”
關於這個冬天不順心的事情，小貓隨便寫都可以列出一百條來，比如心愛的籃球破了，電視機老是雪花飛，媽媽囉嗦的說辭，根本就不屬於男人的家務活……這些也都算了，爲什麽前天他約了好幾次小梅，那丫頭就是不肯答應和他一起出門呢？
小貓喜歡小梅，院子裏所有從四歲到八十八歲的人都知道，就除了小梅和小梅家的人。不過小貓也拿不准，她究竟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在考驗自己，或者就是存心躲著他。但是對於這些疑問，小貓的答案只有一個，那就是小梅肯定的對他有點意思的，就是不好意思直來直去。這些絕對不像那個關於屁股難看陽痿的故事一樣，全靠小貓胡亂臆想出來的，而是有確鑿的證據。就在昨天晚上，小梅來替他弟弟借初中的四位數學用表時，小貓就已經確定小梅是有點想他了，否則，她那個弟弟雖然腦子有點不好使，卻也不至於要姐姐來幫他借，這可都是一個院子裏長大的孩子。
所以除了手麻，小貓還一直在給小梅寫情書。第一封情書裏他把小梅比喻成鮮豔的玫瑰，又從爸爸的書裏抄下了這麽一句作爲壓軸：“玫瑰啊，你雖然長滿了刺，可是你依舊有叫我瘋狂著迷的芬芳！”
然後小貓就出去收了一會衣服，想想比喻成玫瑰實在太粗俗了，便趕忙回屋重寫，這次他把小梅比喻成傲雪的梅花，剛開始他還爲自己的靈機感到驕傲，冬天，梅花，小梅，這是一封多麽形象，多麽有文學涵義的情書啊！同樣的，他又在信的最後這麽寫道：“梅花啊，你雖然綻放在嚴寒，可是你依舊有叫我仰慕萬分的堅強！”
其實這還只是一個開頭，隨著衣服越收越多，小貓的情書也越改越多，玫瑰是粗俗，梅花是落伍，茉莉又太平常，曼佗羅花的最後一句他又咬了好久筆頭都想不出來，眼看那筆頭就要夭折了，他才決定放棄。終於在他趕在媽媽回來前收下最後一件衣服後，他決定把小梅定義成聖誕花。這種花在小貓和小梅一起就讀的初中裏有好多，每到冬天的時候就開出火紅火紅的花朵來。小梅最喜歡的花就是聖誕紅了。
而且小貓也放棄了那種在最後一句壓軸地讚頌的寫法，他改用一種很“詩意”的語調來書寫他的情書：“最美麗的花，應該屬於最美麗的人，最美麗的愛情，應該獻給最美麗的你。”
小貓沒什麽特長，除了偶爾充當一下學校裏文學青年的領袖，在校報資源缺乏的時候洋洋灑灑寫了幾篇千字文救急以外。不過這也是他最大的特長，就是寫文章，可見在這樣一個忙碌於收衣服的寒冷的早上，能寫上五封感人肺腑的情書來，對他來說也屬正常（而且如果不是因爲家務的耽誤，他一定可以寫得更好，寫得更多的）。
寫完情書，收好衣服，手也舒坦，心也舒坦，接下來就是找人給小梅送信。雖然從小貓家走到小梅家只要十秒鐘，但是他還是覺得自己送去顯然太突兀了，何況電視上不都是有個小孩子專門替人送情書的麽？他正這麽想著，就聽到王立吵著他姨媽要錢買粘圖紙的聲音。這就對了！小貓站在門口喊了聲王立，那個幼稚園剛畢業的大胖小子就跑了出來。
“王立，你過來。”小貓小聲地叫著，還擔心地朝小梅家的大門看了一眼。
小貓很快和王立達成了君子協定，由小貓出錢，王立出力，一個有了送信人一個有了粘圖紙，各取所需合作愉快。小貓躲在門裏頭，只探著腦袋看王立把信放到小梅家的信報箱裏，然後樂呵呵地出門去買粘圖紙。
2． 姥姥的超級武器
由於早上收衣服收得及時，媽媽中午回家以後對小貓溫和了許多，而不是像以前那樣總愛指著四處亂糟糟的房間，對著小貓的耳朵來一通教育，並且這樣的教育可以從中午一直持續到若干禮拜以後，有另外一件事情讓她動更大的肝火爲止。
小貓的情緒也很高漲，給小梅的情書終於送出去了，這還是他第一次給小梅寫情書呢。小貓吃過飯洗完碗以後，就躺在床上想象小梅讀情書時的樣子。小梅的手指很細很長，白白的，正在撕開信封。那信封上有小貓用標準的正楷寫上的“梅啓”兩個大字。然後小梅開始讀那封信，很認真，很虔誠，當她讀到“最美麗的花，應該屬於最美麗的人，最美麗的愛情，應該獻給最美麗的你”這句小貓的經典情話時，激動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然後，就是一個晴朗的夜晚，隔壁家的胖小子王立很神秘地找到了小貓，從他黑油油亮的袖子裏抽出一封信，還小聲地說：“貓哥，這是小梅姐姐叫我拿給你的！”小貓在心裏喊了一百聲謝謝老天爺，就急忙回屋拆信。小梅熟悉而又娟秀的字體晃地他心跳幾乎失常，當他讀到那句“這星期六晚上九點到軲轆街丁字路口等我”時，他終於忍不住興奮地叫了起來：“我一定會去的！”
“那說好了，別到時候又給我跑哪去撒野了。”這是媽媽的聲音。
小貓猛然驚醒，原來剛才只是發了個小小的白日夢，連媽媽在和自己說話都不知道。小貓趕忙問：“媽你剛說什麽？”
“叫你下午把那兩條魚帶去你姥姥家！”媽媽說完便看了看表，“時間不早了，我去上班了，你可是說了你一定去的啊，別忘記了。”
不容小貓申辯一聲，媽媽就提著包“奪門而出”了——每次媽媽交代完什麽事情幾乎都會這樣，無非是怕她的寶貝兒子過一會反悔不答應了。小貓坐起來歎了口氣，到姥姥家可得穿大半個城區，那兩條魚，起碼也有四，五斤重。還有，這都不是問題，萬一小梅回了信來或者直接找他來傾訴衷腸，那可怎麽辦？
說歸說，小貓到底還是怕媽媽回來又囉嗦他幾個星期，只好乖乖提著魚到姥姥家去。姥姥其實挺疼小貓的，只是在有一點上叫小貓吃不消。想想，媽媽可是她的女兒，她的女兒都已經那麽囉嗦了，她豈不是更有本事？果然，小貓才剛剛坐下來準備喝口歇氣水，姥姥就戴著老花眼鏡，端坐到了他旁邊，並且擺出了一種準備長期作戰的姿態來。
果然，姥姥的話題從小貓第一次在學校尿褲子開始，一直到他上次來不小心打破的兩個杯子，洋洋灑灑好象在發表人物傳記，一方面小貓佩服姥姥的記性和語言能力（說不定小貓的筆下工夫就從這裏繼承來的），另一方面眼看著他的屁股已經麻得找不到了，而姥姥依舊半眯縫著眼睛半繼續演講，現在的這些話題肯定是姥姥知道小貓要來而特地準備的。
“阿貓啊，你畢業也幾個月了吧？”
“恩哪。”
“都在家嗎？”
“恩哪。”
“有去找工作嗎？”
“恩哪。”
“有沒有滿意的？”
“恩哪。”
“去上班了嗎？”
“恩哪……沒有。”
“那可就不對了，你爸媽辛辛苦苦把你養大，就盼望著你能有出息，你都畢業這麽久了，連工作都不去找一個來，還要他們養你到幾歲啊？”
“恩哪？”
“那……找物件了麽？”
“恩哪……什麽？姥姥您再說一遍？”
“姥姥問你，你老實說，找物件了沒有？”
“恩哪，沒有姥姥。”小貓又想起了他給小梅的情書，耳根子熱了一下。
“也好，等找好了工作穩定了，姥姥一定給你介紹個好姑娘。”
“恩哪，你說什麽呢姥姥。我尿急，我上廁所去。”眼看著姥姥就要在這個話題上下狠文章了，小貓趕緊退兵想對策去，他蹲在廁所裏，揣度著姥姥的心態，她不會是想要曾孫子想瘋了吧？也不對啊，大表姐的女兒珧珧不都上小學了嗎？也許姥姥重男輕女，想要個男的，可也輪不到他生啊，還有大表哥二表哥他們呢——不過估計也被姥姥這麽盤問過：
“找物件了麽？”
從廁所裏出來，本來小貓想偷偷溜回家去的，不料走到門口，卻被一個小姑娘給逮著了，小貓一看，這不是珧珧麽？才剛想到曹操，就給撞上了。沒辦法，珧珧大聲地叫著小貓舅舅小貓舅舅，姥姥耳朵再背也都聽到了，小貓只好硬著頭皮，又被珧珧給拉回屋裏去了。
接下來的事情就是珧珧坐在一邊吃糖，小貓依舊聆聽著長輩的教辭，像某種動物一樣地“恩哪恩哪”個不停。當姥姥又說到要找工作的時候，珧珧就會插上一嘴“小貓舅舅會教我寫毛筆字呢”，姥姥再說到找物件的時候，珧珧笑地前俯後仰，不停叫著“我要小弟弟我要小弟弟”。姥姥看珧珧那麽高興，興致也被提了上來，又擺好了長久作戰的準備姿勢。這可沒把小貓氣壞了。他在心裏想著，好你個黃毛丫頭，被你逮舊來也就算了，我這正水深火熱呢，你瞎起什麽哄啊！
在答應了姥姥過年前找到工作，並且會留心身邊的女孩子後，姥姥終於大發慈悲放過小貓一馬。眼看著天就要黑了，小貓一肚子怨氣回到家中，剛進院門，就聽到有人在吵架：
“你還敢抵賴？你們單位能寫這麽好的正楷的，除了他還有誰！我早知道你和那混蛋關係不正常！”
“你說誰混蛋了？肇國慶可是你我的老同學！”
“你還爲他辯護起來了？那我問你，這信你怎麽解釋！”
“我不知道！這不是他寫的，他寫的信不是這個調調！”
“我的媽呀，你連他寫信的調調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你說你們不是關係不正常，那是什麽！”
“你……你不可理喻！我說沒有就是沒有。”
“紅杏出牆啊你……”
隨後傳來的是慘不忍聞的摔碟子摔碗聲，是小梅的爸媽在吵架呢。小貓正納悶著什麽回事，平日裏恩愛得不得了的夫妻，今天怎麽就反目起來了？他正琢磨著要不要再聽下去，有人從後面推了他一把，害他差點就摔到地上。
“誰讓你擋著門不讓進了啊。”
“你……”小貓還一肚子氣剛想發泄，一看卻是小梅放學回來了。小貓的臉刷地熱了起來，趕緊露出訓練許久的，據書上說是“誠懇，愛慕而又含蓄”的那種笑容，可是小梅不像以往那樣回他一個笑，反倒一臉沒好氣地看著他。
小貓的第一直覺就是小梅收到了信，可是一想又不對，小梅中午在學校，現在才剛回家，不可能知道他給她寫了情書。對了，人家爸媽正在吵架呢，小貓明白過來，趕緊收起笑容，想安慰她幾句，卻又不知道說什麽好。小梅看他張著嘴巴又什麽都不說，臉一沈就走了。小貓看著小梅進了家門，剛想提醒她小心別被碟子砸到了，不料小梅好象喊了句什麽，家裏的爭吵聲竟然就停頓了下來。
整個晚上小貓都心不在焉的，吃飯的時候也無精打采。媽媽問他爲什麽，他只是搖了搖頭，什麽都沒說，呼啦呼啦地扒幾口飯就回房去了。做母親的畢竟心疼兒子，他居然對那只肥鴨看都不看就吃飽了，這在她做母親的十八年歷史裏還是頭一回遇到。她本來想去慰問一下，不料小貓把房間門反鎖了。小貓媽媽想在這個時候最能支援兒子的，就是把今天晚上的碗給洗了，於是她輕輕歎了口氣，收拾了碗筷朝廚房走去。兒子長大了，做媽的也越來越趕不上他的心思了。
其實不是小貓在收斂食欲，而是小梅家的處境讓他很不安起來。從他給小梅送出第一封情書開始，他就儼然將自己當作她家的一分子了。既然是這樣，他怎麽可能對對小梅爸媽的爭吵無動於衷呢？何況小梅正高三呢，她又要考大學，萬一影響了她的學習怎麽辦？即使不影響她的學習，他也不希望父母的吵架給女兒留下什麽壞榜樣，到了日後……
“不就一封信嘛……犯得著麽……”小貓嘰裏咕嚕地念叨著。突然，他從床上蹦了起來，他知道小梅爸媽爲什麽吵架了。天啊，小貓忘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小梅的媽媽的名字裏，也有一個“梅”字！而他只爲了把信弄得更親切更有品位一點，就在信封上用正楷寫了“梅啓”兩個字，而裏頭除了大段大段的情話，既沒有提頭也沒有落款。難怪小梅爸爸在說什麽“正楷”呢，他是把小貓寫給小梅的信，當做了那誰誰寫給小梅媽媽的信了！
小貓開始爲自己被愛情沖昏了的頭腦而後悔起來了，萬一真的給小梅帶來什麽壞影響，自己可是犯下了滔天的大罪——更何況，萬一小梅知道了是自己的一封信導致了她的家庭糾紛，還不把他小貓當成了階級敵人了。這不是前功盡棄了嗎？搞不好她還會從此斷絕了和小貓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關係了……
由於早上收衣服收得及時，媽媽中午回家以後對小貓溫和了許多，而不是像以前那樣總愛指著四處亂糟糟的房間，對著小貓的耳朵來一通教育，並且這樣的教育可以從中午一直持續到若干禮拜以後，有另外一件事情讓她動更大的肝火爲止。
小貓的情緒也很高漲，給小梅的情書終於送出去了，這還是他第一次給小梅寫情書呢。小貓吃過飯洗完碗以後，就躺在床上想象小梅讀情書時的樣子。小梅的手指很細很長，白白的，正在撕開信封。那信封上有小貓用標準的正楷寫上的“梅啓”兩個大字。然後小梅開始讀那封信，很認真，很虔誠，當她讀到“最美麗的花，應該屬於最美麗的人，最美麗的愛情，應該獻給最美麗的你”這句小貓的經典情話時，激動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然後，就是一個晴朗的夜晚，隔壁家的胖小子王立很神秘地找到了小貓，從他黑油油亮的袖子裏抽出一封信，還小聲地說：“貓哥，這是小梅姐姐叫我拿給你的！”小貓在心裏喊了一百聲謝謝老天爺，就急忙回屋拆信。小梅熟悉而又娟秀的字體晃地他心跳幾乎失常，當他讀到那句“這星期六晚上九點到軲轆街丁字路口等我”時，他終於忍不住興奮地叫了起來：“我一定會去的！”
“那說好了，別到時候又給我跑哪去撒野了。”這是媽媽的聲音。
小貓猛然驚醒，原來剛才只是發了個小小的白日夢，連媽媽在和自己說話都不知道。小貓趕忙問：“媽你剛說什麽？”
“叫你下午把那兩條魚帶去你姥姥家！”媽媽說完便看了看表，“時間不早了，我去上班了，你可是說了你一定去的啊，別忘記了。”
不容小貓申辯一聲，媽媽就提著包“奪門而出”了——每次媽媽交代完什麽事情幾乎都會這樣，無非是怕她的寶貝兒子過一會反悔不答應了。小貓坐起來歎了口氣，到姥姥家可得穿大半個城區，那兩條魚，起碼也有四，五斤重。還有，這都不是問題，萬一小梅回了信來或者直接找他來傾訴衷腸，那可怎麽辦？
說歸說，小貓到底還是怕媽媽回來又囉嗦他幾個星期，只好乖乖提著魚到姥姥家去。姥姥其實挺疼小貓的，只是在有一點上叫小貓吃不消。想想，媽媽可是她的女兒，她的女兒都已經那麽囉嗦了，她豈不是更有本事？果然，小貓才剛剛坐下來準備喝口歇氣水，姥姥就戴著老花眼鏡，端坐到了他旁邊，並且擺出了一種準備長期作戰的姿態來。
果然，姥姥的話題從小貓第一次在學校尿褲子開始，一直到他上次來不小心打破的兩個杯子，洋洋灑灑好象在發表人物傳記，一方面小貓佩服姥姥的記性和語言能力（說不定小貓的筆下工夫就從這裏繼承來的），另一方面眼看著他的屁股已經麻得找不到了，而姥姥依舊半眯縫著眼睛半繼續演講，現在的這些話題肯定是姥姥知道小貓要來而特地準備的。
“阿貓啊，你畢業也幾個月了吧？”
“恩哪。”
“都在家嗎？”
“恩哪。”
“有去找工作嗎？”
“恩哪。”
“有沒有滿意的？”
“恩哪。”
“去上班了嗎？”
“恩哪……沒有。”
“那可就不對了，你爸媽辛辛苦苦把你養大，就盼望著你能有出息，你都畢業這麽久了，連工作都不去找一個來，還要他們養你到幾歲啊？”
“恩哪？”
“那……找物件了麽？”
“恩哪……什麽？姥姥您再說一遍？”
“姥姥問你，你老實說，找物件了沒有？”
“恩哪，沒有姥姥。”小貓又想起了他給小梅的情書，耳根子熱了一下。
“也好，等找好了工作穩定了，姥姥一定給你介紹個好姑娘。”
“恩哪，你說什麽呢姥姥。我尿急，我上廁所去。”眼看著姥姥就要在這個話題上下狠文章了，小貓趕緊退兵想對策去，他蹲在廁所裏，揣度著姥姥的心態，她不會是想要曾孫子想瘋了吧？也不對啊，大表姐的女兒珧珧不都上小學了嗎？也許姥姥重男輕女，想要個男的，可也輪不到他生啊，還有大表哥二表哥他們呢——不過估計也被姥姥這麽盤問過：
“找物件了麽？”
從廁所裏出來，本來小貓想偷偷溜回家去的，不料走到門口，卻被一個小姑娘給逮著了，小貓一看，這不是珧珧麽？才剛想到曹操，就給撞上了。沒辦法，珧珧大聲地叫著小貓舅舅小貓舅舅，姥姥耳朵再背也都聽到了，小貓只好硬著頭皮，又被珧珧給拉回屋裏去了。
接下來的事情就是珧珧坐在一邊吃糖，小貓依舊聆聽著長輩的教辭，像某種動物一樣地“恩哪恩哪”個不停。當姥姥又說到要找工作的時候，珧珧就會插上一嘴“小貓舅舅會教我寫毛筆字呢”，姥姥再說到找物件的時候，珧珧笑地前俯後仰，不停叫著“我要小弟弟我要小弟弟”。姥姥看珧珧那麽高興，興致也被提了上來，又擺好了長久作戰的準備姿勢。這可沒把小貓氣壞了。他在心裏想著，好你個黃毛丫頭，被你逮舊來也就算了，我這正水深火熱呢，你瞎起什麽哄啊！
在答應了姥姥過年前找到工作，並且會留心身邊的女孩子後，姥姥終於大發慈悲放過小貓一馬。眼看著天就要黑了，小貓一肚子怨氣回到家中，剛進院門，就聽到有人在吵架：
“你還敢抵賴？你們單位能寫這麽好的正楷的，除了他還有誰！我早知道你和那混蛋關係不正常！”
“你說誰混蛋了？肇國慶可是你我的老同學！”
“你還爲他辯護起來了？那我問你，這信你怎麽解釋！”
“我不知道！這不是他寫的，他寫的信不是這個調調！”
“我的媽呀，你連他寫信的調調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你說你們不是關係不正常，那是什麽！”
“你……你不可理喻！我說沒有就是沒有。”
“紅杏出牆啊你……”
隨後傳來的是慘不忍聞的摔碟子摔碗聲，是小梅的爸媽在吵架呢。小貓正納悶著什麽回事，平日裏恩愛得不得了的夫妻，今天怎麽就反目起來了？他正琢磨著要不要再聽下去，有人從後面推了他一把，害他差點就摔到地上。
“誰讓你擋著門不讓進了啊。”
“你……”小貓還一肚子氣剛想發泄，一看卻是小梅放學回來了。小貓的臉刷地熱了起來，趕緊露出訓練許久的，據書上說是“誠懇，愛慕而又含蓄”的那種笑容，可是小梅不像以往那樣回他一個笑，反倒一臉沒好氣地看著他。
小貓的第一直覺就是小梅收到了信，可是一想又不對，小梅中午在學校，現在才剛回家，不可能知道他給她寫了情書。對了，人家爸媽正在吵架呢，小貓明白過來，趕緊收起笑容，想安慰她幾句，卻又不知道說什麽好。小梅看他張著嘴巴又什麽都不說，臉一沈就走了。小貓看著小梅進了家門，剛想提醒她小心別被碟子砸到了，不料小梅好象喊了句什麽，家裏的爭吵聲竟然就停頓了下來。
整個晚上小貓都心不在焉的，吃飯的時候也無精打采。媽媽問他爲什麽，他只是搖了搖頭，什麽都沒說，呼啦呼啦地扒幾口飯就回房去了。做母親的畢竟心疼兒子，他居然對那只肥鴨看都不看就吃飽了，這在她做母親的十八年歷史裏還是頭一回遇到。她本來想去慰問一下，不料小貓把房間門反鎖了。小貓媽媽想在這個時候最能支援兒子的，就是把今天晚上的碗給洗了，於是她輕輕歎了口氣，收拾了碗筷朝廚房走去。兒子長大了，做媽的也越來越趕不上他的心思了。
其實不是小貓在收斂食欲，而是小梅家的處境讓他很不安起來。從他給小梅送出第一封情書開始，他就儼然將自己當作她家的一分子了。既然是這樣，他怎麽可能對對小梅爸媽的爭吵無動於衷呢？何況小梅正高三呢，她又要考大學，萬一影響了她的學習怎麽辦？即使不影響她的學習，他也不希望父母的吵架給女兒留下什麽壞榜樣，到了日後……
“不就一封信嘛……犯得著麽……”小貓嘰裏咕嚕地念叨著。突然，他從床上蹦了起來，他知道小梅爸媽爲什麽吵架了。天啊，小貓忘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小梅的媽媽的名字裏，也有一個“梅”字！而他只爲了把信弄得更親切更有品位一點，就在信封上用正楷寫了“梅啓”兩個字，而裏頭除了大段大段的情話，既沒有提頭也沒有落款。難怪小梅爸爸在說什麽“正楷”呢，他是把小貓寫給小梅的信，當做了那誰誰寫給小梅媽媽的信了！
小貓開始爲自己被愛情沖昏了的頭腦而後悔起來了，萬一真的給小梅帶來什麽壞影響，自己可是犯下了滔天的大罪——更何況，萬一小梅知道了是自己的一封信導致了她的家庭糾紛，還不把他小貓當成了階級敵人了。這不是前功盡棄了嗎？搞不好她還會從此斷絕了和小貓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關係了……
3． 白爛總經理的感謝信
這些天小梅對小貓實行了三不理政策，害得小貓就像丟了魂似的，而且看來他的好日子就要到頭了。晚飯過後。媽媽就宣佈了一條重要指示，鑒於爸爸這次打算長駐在漁排，決定把姥姥接過來和母子兩人一塊住。這樣媽媽就不用三天兩頭下班還要拐去看望她老人家了。小貓一肚子不明白，姥姥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需要別人這麽貼切地照料麽？搞不好還覺得做兒女的侵犯她的隱私和自由。不過這話是萬萬不可以說出來，小貓媽媽在軲轆街上可是有名的孝順女兒。
姥姥倒也不需要小貓麻煩什麽事情，她就缺一個人說話。如今有了伴，還是小貓這種特別容易起話題的物件，她就好象又煥發了當年在機關大院主持工作時活力，平均每三個小時要和小貓來一次“深刻的有實質意義的交談”，內容無非又是找工作啊，處物件啊，天天睡懶覺怎麽上班啊，洗碗不乾淨以後怎麽當家啊……之類的。尤其是見他在院子裏和小梅打招呼，人家姑娘就淨給他白眼看，好象是她老人家自己被人家“三不理”了，急得整天揪著小貓問東問西。小貓心裏便直抱怨，這可是人家的私人問題！
果然，姥姥的口舌戰術奏效了，小貓顧不上怎麽找機會，用什麽方式去向小梅爸爸解釋那封信的問題，三天過後就去了軲轆街小學報到——早在小貓剛畢業的時候，軲轆街小學的校長就登門求賢，說小學校師資單薄，又多是女老師，所以誠意要聘請小貓做語文老師。小貓含糊應許說師專學校裏還有事情要幫忙，得拖延一段時間。這一拖就是幾個月，要不是姥姥前來，恐怕還得繼續拖下去了。儘管如此，當小貓去報到的時候，校長還是很高興地召開了全校大會，熱烈歡迎新來的語文老師。
而這個時候小梅因爲上了畢業班，乾脆就住到了學校去，小梅爸媽因爲那封信的事情，竟然也都搬到各自的單位宿舍去，搞起了分居非暴力不合作運動。這下小貓連個解釋的機會都沒有了，眼看著不是個辦法。但是學校裏的事情又開始煩起他來，那個讓他整天聯想到全聚德烤鴨的整天考8分10分的學生白全德的老爸，在看了兒子收在床下的多張試卷以後，對“因爲老師教學水平低下”（白爸爸原話）導致他家的小神童成績失常大動肝火，鬧到了學校辦公室來。
小貓一看見白爸爸就知道他是誰，他和白全德實在太像了，肉圓臉蛋肉圓身段。白爸爸走在最前面，後面跟著校長，最後面是白全德，三個人直朝著上任沒幾天的小貓老師走來（他真希望校長是來護小貓的駕的）。其他的幾個老師見勢不妙，紛紛拿著茶杯抱著教科書走了出去，原本熱鬧辦公室裏頓時只有劍拔弩張的四個人了。
白爸爸首先自我介紹了一通，在過濾了那些令人眩目的各色頭銜之後，小貓對白爸爸的主要資料在腦子裏這樣概括出來了，姓白名燦爛，是白氏百貨公司的總經理，另外兼任各種頭銜8-15個（從這個時候開始小貓決定更親切更方便地稱呼他爲白爛總經理）。當他終於把這項繁重的概括工作完成以後，白燦爛總經理已經指著他和校長的鼻子開始數落起他們在教育未來的天才白全德上是多麽的落後和缺乏耐心。
小貓的腦袋有特殊的過濾功能，對於這些指責的話語能一乾二淨地攔在腦門外，所以在整個下午的關於如何對白全德因材施教的四人商討會結束後，除了全聚德烤鴨和白爛總經理兩個詞以外，他一點印象都沒有留下。
不過對於因材施教，小貓在接下來的那段時間裏就發揮地特別出色，並且從這點上來說，他可以因此歸名軲轆街小學本年度十大優秀教師。依照他從事教師職業多日的經驗，要想讓白全德的成績在短時間內升高到白爛總經理可以接受的程度，唯一的辦法就是——
幫他考試作弊。
不過小貓並不想誤人子弟，在他看來白全德雖然和神童還有點距離，但是他的智商其實還是不低的，自始至終都能學有成效。無非就是因爲上學期語文期末考試剛開始的時候，被一隻爬到他鉛筆上的蟑螂嚇破了膽子，只考了個3分，回家後被白爛總經理軟禁了一個暑假。他從此信心全無，遇到語文考試就魂飛魄散，腦袋一片空白了。對此，要想幫助白全德擺脫心理障礙，首先就是幫助他恢復自信。
班長小樂是小貓的忠實臥底，自從她調到與白全德同桌後，總可以神秘地搞到一些語文考試的題目，還可以經常在考試的時候“指點”一下白全德而不怕被小貓逮著。小貓也經常對白全德考卷上不很明顯的錯誤答案准允放行。當然，這一切都是小貓和小樂精心策劃的“拯救神童計劃”，隨著幾次單元考的過去，白全德的成績從個位數上升到兩位數，又從及格線上升到班級前列，而小樂的“幫助”也越來越少，連白全德也整天四處宣佈他“找到了感覺”，“上升到一個新的臺階”等等，白爸爸也不再跑來開商討會了，在路上遇到小貓的時候還一個勁地“小貓老師好”地叫得歡，仿佛已經看到了他們家白全德的神童資質了。
不過期末考試又要來臨了，這次小貓和小樂決定讓白全德獨立作戰，檢驗長久以來扶持的結果。考試開始前一天放學後，他還特意和小樂檢查了教室以及方圓百米內的各種出現在白全德“恐懼使者”名單上的蟑螂，毛蟲和壁虎之類的小東西，確保考試當天白全德的筆頭上不會再有一個小東西晃蕩晃蕩著。
成績出來以後，大家都驚呆了，就是在低年級的時候白全德的語文也沒考過滿分，可是這次不但成了全班唯一的滿分，而且在小樂和小貓的密切監視下，十足確定這個分數完全的白全德自己考出來的。消息傳到白爛總經理耳朵了，他除了狠很獎勵了一把他的寶貝兒子，也不忘給神童的啓蒙老師小貓記上一功。放假的前一天，他就捧一張大紅的感謝信來到學校，貼在校門口最醒目的地方。感謝信把小貓老師比喻成不下十位古今中外著名的教師或者伯樂類的人物，那肉麻的勁道讓小貓在寒假的頭一個禮拜裏，想起來都還一直覺得脖子那癢癢的，忍不住想狠狠撓一下。
4．《半年看守條約》
放寒假的時候，小梅回到家裏裏住了，小梅的爸爸媽媽也不得不爲了女兒結束他們幾個月以來的分居生活。看來向他們解釋清楚那封信的最後機會就在現在了，因爲再拖延下去，就是大過年的，怎麽好讓這樣大傷感情的誤會持續到新的一年裏去呢？
姥姥看著自己的超級武器起了第一步效應，小貓還成了個“優秀工作者”（姥姥怎麽會沒聽說感謝信的事情呢？），更加堅信“只要工夫深，鐵棒磨成針”的原理，加大了在找物件問題上對小貓的教育力度。其實小貓媽媽的意見也是讓小貓自己去解決，畢竟還年輕嘛，怕找不到好人家麽？小貓爸爸（因爲快過年的緣故，他終於回家了）雖然有心爲兒子招架幾招，但是結果就是招來岳母大人的嚴厲批評，只好又義無返顧地投入到對釣魚理論技術的研究中去。孤立無援的小貓終於下了決心，就是上刀山流一地血，下火海掉一鍋皮，都要爭取到小梅的寬大原諒。他想著想著，終於就到小梅家敲門了。
小梅家還剛開始吃午飯，從場面上可以看出來一家四口子分了兩桌在吃飯，小梅爸爸肯定不大會做飯，就一碗清湯挂麵，獨自坐在沙發上；小梅和媽媽弟弟則坐在桌子邊，享受各種的美食。
“小貓啊，吃過了沒有呀？要不要吃吃叔叔煮的麵條？”
“小貓啊，別吃那麵條，一點營養都沒有，來，阿姨今天做了好吃的，你也來吃一點吧？”
“小貓哥哥，聽說你成了優秀教師啦？”
“吃你的飯，別亂說話……”小梅在弟弟的胳膊上掐了一把，又沒好氣地瞄了小貓一眼。小貓有點發窘，連連說：“我吃過了，你們先吃吧，我等等再來。”
“你還來幹嗎？”小梅不高興地喃了一句。
“不要沒禮貌，小貓，你是來找叔叔的吧？”
“小貓，別理那個老糊塗。你找阿姨有什麽事情，對吧？”
小貓看了看桌子上的碗碟，和上次他來小梅家看到的已經不一樣，都換了新的了。可能是歷次“大戰”裏把舊的都消耗光了吧。眼看著氣氛又要白熱化起來，小貓終於硬著頭皮吐出了幾個字：“其實，其實那封信……”
他剛沒說幾句，就被屋子裏每個人的表現嚇了一大跳，小梅爸爸而額頭上的青筋慢慢開始暴了起來，小梅媽媽的白眼也也越翻越厲害，一旁的小梅趕忙朝他使眼色，而初中生乾脆就放下碗筷，邊說吃飽了邊往房間裏躲去了。
小貓艱難地咽了口口水，眼看著再講下去對誰都是莫大的刺激，乾脆叫小梅要了紙和鋼筆。
“你要紙和鋼筆幹什麽？你自己沒有啊？”小梅囔了一句，但是還是到她房間裏拿來了筆和紙。
小貓開始在紙上寫了幾個字，然後叫給小梅。小梅匆匆瞄了一眼，臉刷的就紅到耳根子後面。小梅媽媽要拿紙條過來看，被小梅眼明手快地收到了口袋裏。
“你們通通不許看，小貓，你沒事了就回去吧！”小梅背過身跑進了房間裏，小梅弟弟似乎學了“淩波微步”，飛快又不動聲色地跟著閃了進去，房間裏傳來小梅的尖叫聲：“你給我拿來！”
話音剛落，小梅弟弟就又沖到客廳裏來，手中拿著小貓剛寫的紙條大聲地念了起來：
“最美麗的花，應該屬於最美麗的人，最美麗的愛情，應該……”
他還沒念完，小梅媽媽就一把搶了過去，她很仔細地看了看那張紙條，立刻用一種無產階級專政大勝利的眼光看著小梅爸爸。
“正楷，看看你這個老混蛋，標準的正楷！”
小梅爸爸接過紙條，拿出老花眼鏡很仔細地看了一遍又一遍，看完了又從上衣口袋裏拿出了一個信封，從裏頭抽出另外一張紙，把上面的字和紙條上的字仔細核對了起來。
房間裏傳來小梅嚶嚶嗚嗚的哭聲。
“這麽說……這信……”
“這信是我寫的。不信我可以把信背出來——我終於按捺不住日夜的思念和期盼……”
“夠了！”小梅在房間裏大聲喊著。
小梅媽媽繼續用獲得平反一樣的眼神看著小梅爸爸：“怎麽樣，老混蛋，你還說這是人家老肇寫的嗎？”
小梅爸爸很尷尬地笑了一下，問：“小貓，那我問你，你寫這信給你梅阿姨做什麽啊？”
小貓剛想解釋，小梅弟弟就迫不及待地說了：“爸，人家小貓哥哥是寫給姐姐的！”
“啊？”小梅爸爸的嘴巴張得老大，眼鏡差點就掉了下來。
小貓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房間裏，小梅又開始哭了。不過很快，她就走了出來，從爸爸手中把信搶了過去，跑回房裏，這次她可記得把房間的門關得嚴嚴實實的了。
“哦！”突然，小梅爸爸媽媽一起恍然大悟地點起了頭，朝小貓笑了起來。小貓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也嘿嘿地笑了笑。
大年初一下午，小梅一家便到小貓家拜年來了。以外小梅家來拜年的時候，小貓總是殷勤地招呼客人，可是這次他卻說頭疼腦熱的，躲在房間裏堅持不肯出來。小貓媽媽直搖頭說：“這孩子越長倒越不懂事了，真拿他沒辦法。”
“小貓媽媽，孩子身體不舒服怎麽能怪他呢？這次我們來，其實還有一件事情要和你們商量的……”
小貓不知道自己爲什麽害怕，他把自己緊緊裹在棉被裏，什麽也聽不到，什麽都看不見是最好的了。
直到晚上，小貓才睡眼朦朧地走出房間，一看，可把他嚇了一跳。這大過年的，怎麽爸爸媽媽都用這麽奇怪的眼神看著他，這種眼神既嚴肅又親切，仿佛首長在看待新來的士兵一樣。姥姥坐在最中央，正對他慈祥地笑著。
“姥姥，爸，媽，你們這是……”
“小貓啊，過了這個年，你就是二十歲的小夥子了啊。”媽媽很欣慰地說。
“小貓啊，你也已經開始懂事了。”爸爸語重心長地說。
“看來小貓是很聽姥姥的話啊。”姥姥滿心歡喜地說。
“我……”小貓不知道要說什麽好。
“來，媽媽問你，你對隔壁家的小梅……”
“是不是有意思啊？”姥姥急忙接著說。
“要說實話。這事很重要。”
小貓眼看著事情敗露。不得不點了點頭，同時兩隻手別在身體後面，不安地交叉搓動著，心也開始忐忑不安地跳著。
“那，人家小梅呢？”
“不知道。”
“那你怎麽能……”
“不知道。”
“你不覺得現在還……”
“不知道。”
這個時候，有人在敲門，小貓心裏念了十句救星萬歲，連忙跑去開門，不料卻是胖小子王立。他手中赫然拿著一封信，還遞到了小貓鼻子底下，信封上寫著兩個娟秀的字“貓啓”。
小貓拿了信，顧不上對王立說聲謝謝，就急忙忙地沖回房間拆開來讀（以下是小梅信的全文）：
新年快樂！
首先請你原諒前些日子我對你的不禮貌態度，實在因爲爸爸媽媽吵得太凶，學校的功課又緊張得很，使我一度煩躁不安，才會那麽對待你，對不起。
小貓，你爲什麽要寫信給我呢？我們是從小玩到大的朋友，有什麽事情不能當面說清楚，而非要扭扭捏捏的，最後還造成那麽糟糕的誤會呢？
小貓，如果你能有勇氣把你想說的話，當著我的面說出來（我可以保證沒有任何在偷聽），那麽請你晚上九點到軲轆街丁字路口等我，遲到了你就見不到我了。
我相信你是一個勇敢的男子漢。
小貓看了看時間，糟糕，離九點就差五分鐘了。他連忙穿好衣服，不顧爸爸媽媽在後面叫他，出門騎上自行車就往丁字路口趕。白氏百貨大樓（因爲這是白家的私營企業，所以員工大年初一都還要加班，可見白爛總經理實在是……沒人性！）上的大時鐘敲響九點整的鐘聲時，小貓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正站在路口邊的馬路牙子上。
“你遲到了4秒鐘。”
“我……”
“所以，我很抱歉。”
“啊！我……”
“我走了啊。”
“啊！別……等等，你不是要聽我說話嗎？”
小梅轉回身來，冷冷地丟出一句話：“那你說啊。”
“我……我……”
“你什麽啊……你再不說我走了。”
“小梅，我喜歡你啊！”
“廢話，不喜歡我你能和我從小玩到大嗎？”
“不是……”
“那是什麽……”
“我愛你。”
“呵呵呵呵……”小梅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伸手在小貓的頭上摸了一把，“傻瓜，那封信的事情，我爸爸早就知道是你幹的了！”
“啊？”小貓瞪大了眼睛，腦袋裏漂滿了問號。
“你看這是什麽？”小梅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來，紅著臉跑開了。
那是一張空白的語文單元考考卷，背面是小貓用他的標準正楷寫滿的字迹，根據若干年後小貓自己的統計，總共寫有：
“小梅” 33個
“我愛王小梅”29個
“對不起”75個
“最美麗的花，應該屬於最美麗的人，最美麗的愛情，應該獻給最美麗的你。” 17句
小貓正納悶地想問小梅上哪找的這張空白卷子，一擡頭，哪里還有小梅的身影，只有他的學生白全德和他爸爸白爛總經理站在白氏百貨公司的大門口，微笑著朝他招手。
“好你個全聚德，好你個白爛總經理！”小貓在心裏氣呼呼地罵著。
小貓騎上自行車沖了過去，白家父子就站在那裏動也不動，好象就等著他似的。
“你們可真可惡，連老師都敢出賣。”
“這張考卷也是全德無意中看見的，只怪小貓老師你被愛情迷失了方向，把這張考卷也給分了下來。正好就分到了這小子手裏。”
“然後我裝作沒拿到考卷，又找小貓老師拿了一張，你也沒察覺過來啊。”
“我想小貓老師教書那麽辛苦，還要爲愛情苦惱，這是多麽地不幸！”
“所以爸爸叫我把這張考卷拿去給小梅姐姐。”
“啊？你們怎麽認識王小梅？”
“王小梅是我表姐。”白全德得意地笑了起來。
小貓實在不知道要氣他們還是謝他們——小梅到底是什麽“意思”，他都還沒搞清楚呢，只好說了句“開學再找你們算帳！”，又趕忙騎車回家去了。
一進門，他就愣了一愣，原來小梅一家人又都在裏頭了。小貓趕緊要往外閃，不料被一個人給推了進來，他回頭一看，居然是珧珧。
“你來幹什麽？”
“我來看太姥姥啊！不行啊。”
“小貓你過來。”小貓爸爸叫他了。
小貓像犯了錯誤的孩子，慢慢地走過去，珧珧跟在後面又蹦又跳的。小貓坐到了爸爸身邊，半躲在他後面，當他看到小梅正用熱熱的眼光注視著他的時候，躲得更厲害了。
爸爸站了起來，向大家示意了一下，然後咳嗽咳嗽地清了下嗓子，拿出一張厚厚的紙開始念起來（以下是小貓爸爸念的原文）：
《半年看守條約——關於支援小貓和小梅自由戀愛的若干說明》
兒當當婚，女大當嫁，這是天經地義的道理。提倡自由戀愛，反對封建包辦婚姻，這是社會主義新中國基本國策。
所以，本著以上原則，結合小貓和小梅的事情情況，經過兩家家長的討論，決定把以下幾項規定作爲允許小貓和小梅自由戀愛的前提，在此進行有約束力的聲明：
一．允許並支援年輕人發展真誠的愛情，並希望他們能珍惜得來不易的幸福。
二．但是由於小梅面臨畢業考，學習緊張，小貓也剛開始工作，需要努力，所以希望他們能作以下保證，第一，不可以因爲戀愛而影響了兩個人的學習和工作，否則家長有權利視情節輕重給予勸告，批評，黃拍警告乃至紅牌警告（小貓爸爸和小梅都是鐵杆球迷）的懲罰；第二，小貓和小梅必須和睦相處，平等，尊重，愛護，互不侵犯隱私（小貓爸爸讀到這裏的時候，小梅媽媽沒忘記在小梅爸爸的胳膊上掐了一把，珧珧被逗得笑起來，又被小貓姥姥輕聲喝止了）。
三．雙方家長也必須按照此條約認真執行看守職責，保證子女能服從此約定。否則對方家長或者本方其他家長有義務，有權力給予提醒或者批評。
四．本規定自頒佈之日起實施，有效期爲半年。實施之日起， “半年看守協會”同時成立，會長陳雪卿（就是小貓的姥姥會員），今日在場各位都爲會員，會長會員都必須服從本條約。
一九九一年，二月十五日。
掌聲四起。而小貓的表情，簡直不能僅僅用目瞪口呆來形容了。
放寒假的時候，小梅回到家裏裏住了，小梅的爸爸媽媽也不得不爲了女兒結束他們幾個月以來的分居生活。看來向他們解釋清楚那封信的最後機會就在現在了，因爲再拖延下去，就是大過年的，怎麽好讓這樣大傷感情的誤會持續到新的一年裏去呢？
姥姥看著自己的超級武器起了第一步效應，小貓還成了個“優秀工作者”（姥姥怎麽會沒聽說感謝信的事情呢？），更加堅信“只要工夫深，鐵棒磨成針”的原理，加大了在找物件問題上對小貓的教育力度。其實小貓媽媽的意見也是讓小貓自己去解決，畢竟還年輕嘛，怕找不到好人家麽？小貓爸爸（因爲快過年的緣故，他終於回家了）雖然有心爲兒子招架幾招，但是結果就是招來岳母大人的嚴厲批評，只好又義無返顧地投入到對釣魚理論技術的研究中去。孤立無援的小貓終於下了決心，就是上刀山流一地血，下火海掉一鍋皮，都要爭取到小梅的寬大原諒。他想著想著，終於就到小梅家敲門了。
小梅家還剛開始吃午飯，從場面上可以看出來一家四口子分了兩桌在吃飯，小梅爸爸肯定不大會做飯，就一碗清湯挂麵，獨自坐在沙發上；小梅和媽媽弟弟則坐在桌子邊，享受各種的美食。
“小貓啊，吃過了沒有呀？要不要吃吃叔叔煮的麵條？”
“小貓啊，別吃那麵條，一點營養都沒有，來，阿姨今天做了好吃的，你也來吃一點吧？”
“小貓哥哥，聽說你成了優秀教師啦？”
“吃你的飯，別亂說話……”小梅在弟弟的胳膊上掐了一把，又沒好氣地瞄了小貓一眼。小貓有點發窘，連連說：“我吃過了，你們先吃吧，我等等再來。”
“你還來幹嗎？”小梅不高興地喃了一句。
“不要沒禮貌，小貓，你是來找叔叔的吧？”
“小貓，別理那個老糊塗。你找阿姨有什麽事情，對吧？”
小貓看了看桌子上的碗碟，和上次他來小梅家看到的已經不一樣，都換了新的了。可能是歷次“大戰”裏把舊的都消耗光了吧。眼看著氣氛又要白熱化起來，小貓終於硬著頭皮吐出了幾個字：“其實，其實那封信……”
他剛沒說幾句，就被屋子裏每個人的表現嚇了一大跳，小梅爸爸而額頭上的青筋慢慢開始暴了起來，小梅媽媽的白眼也也越翻越厲害，一旁的小梅趕忙朝他使眼色，而初中生乾脆就放下碗筷，邊說吃飽了邊往房間裏躲去了。
小貓艱難地咽了口口水，眼看著再講下去對誰都是莫大的刺激，乾脆叫小梅要了紙和鋼筆。
“你要紙和鋼筆幹什麽？你自己沒有啊？”小梅囔了一句，但是還是到她房間裏拿來了筆和紙。
小貓開始在紙上寫了幾個字，然後叫給小梅。小梅匆匆瞄了一眼，臉刷的就紅到耳根子後面。小梅媽媽要拿紙條過來看，被小梅眼明手快地收到了口袋裏。
“你們通通不許看，小貓，你沒事了就回去吧！”小梅背過身跑進了房間裏，小梅弟弟似乎學了“淩波微步”，飛快又不動聲色地跟著閃了進去，房間裏傳來小梅的尖叫聲：“你給我拿來！”
話音剛落，小梅弟弟就又沖到客廳裏來，手中拿著小貓剛寫的紙條大聲地念了起來：
“最美麗的花，應該屬於最美麗的人，最美麗的愛情，應該……”
他還沒念完，小梅媽媽就一把搶了過去，她很仔細地看了看那張紙條，立刻用一種無產階級專政大勝利的眼光看著小梅爸爸。
“正楷，看看你這個老混蛋，標準的正楷！”
小梅爸爸接過紙條，拿出老花眼鏡很仔細地看了一遍又一遍，看完了又從上衣口袋裏拿出了一個信封，從裏頭抽出另外一張紙，把上面的字和紙條上的字仔細核對了起來。
房間裏傳來小梅嚶嚶嗚嗚的哭聲。
“這麽說……這信……”
“這信是我寫的。不信我可以把信背出來——我終於按捺不住日夜的思念和期盼……”
“夠了！”小梅在房間裏大聲喊著。
小梅媽媽繼續用獲得平反一樣的眼神看著小梅爸爸：“怎麽樣，老混蛋，你還說這是人家老肇寫的嗎？”
小梅爸爸很尷尬地笑了一下，問：“小貓，那我問你，你寫這信給你梅阿姨做什麽啊？”
小貓剛想解釋，小梅弟弟就迫不及待地說了：“爸，人家小貓哥哥是寫給姐姐的！”
“啊？”小梅爸爸的嘴巴張得老大，眼鏡差點就掉了下來。
小貓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房間裏，小梅又開始哭了。不過很快，她就走了出來，從爸爸手中把信搶了過去，跑回房裏，這次她可記得把房間的門關得嚴嚴實實的了。
“哦！”突然，小梅爸爸媽媽一起恍然大悟地點起了頭，朝小貓笑了起來。小貓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也嘿嘿地笑了笑。
大年初一下午，小梅一家便到小貓家拜年來了。以外小梅家來拜年的時候，小貓總是殷勤地招呼客人，可是這次他卻說頭疼腦熱的，躲在房間裏堅持不肯出來。小貓媽媽直搖頭說：“這孩子越長倒越不懂事了，真拿他沒辦法。”
“小貓媽媽，孩子身體不舒服怎麽能怪他呢？這次我們來，其實還有一件事情要和你們商量的……”
小貓不知道自己爲什麽害怕，他把自己緊緊裹在棉被裏，什麽也聽不到，什麽都看不見是最好的了。
直到晚上，小貓才睡眼朦朧地走出房間，一看，可把他嚇了一跳。這大過年的，怎麽爸爸媽媽都用這麽奇怪的眼神看著他，這種眼神既嚴肅又親切，仿佛首長在看待新來的士兵一樣。姥姥坐在最中央，正對他慈祥地笑著。
“姥姥，爸，媽，你們這是……”
“小貓啊，過了這個年，你就是二十歲的小夥子了啊。”媽媽很欣慰地說。
“小貓啊，你也已經開始懂事了。”爸爸語重心長地說。
“看來小貓是很聽姥姥的話啊。”姥姥滿心歡喜地說。
“我……”小貓不知道要說什麽好。
“來，媽媽問你，你對隔壁家的小梅……”
“是不是有意思啊？”姥姥急忙接著說。
“要說實話。這事很重要。”
小貓眼看著事情敗露。不得不點了點頭，同時兩隻手別在身體後面，不安地交叉搓動著，心也開始忐忑不安地跳著。
“那，人家小梅呢？”
“不知道。”
“那你怎麽能……”
“不知道。”
“你不覺得現在還……”
“不知道。”
這個時候，有人在敲門，小貓心裏念了十句救星萬歲，連忙跑去開門，不料卻是胖小子王立。他手中赫然拿著一封信，還遞到了小貓鼻子底下，信封上寫著兩個娟秀的字“貓啓”。
小貓拿了信，顧不上對王立說聲謝謝，就急忙忙地沖回房間拆開來讀（以下是小梅信的全文）：
新年快樂！
首先請你原諒前些日子我對你的不禮貌態度，實在因爲爸爸媽媽吵得太凶，學校的功課又緊張得很，使我一度煩躁不安，才會那麽對待你，對不起。
小貓，你爲什麽要寫信給我呢？我們是從小玩到大的朋友，有什麽事情不能當面說清楚，而非要扭扭捏捏的，最後還造成那麽糟糕的誤會呢？
小貓，如果你能有勇氣把你想說的話，當著我的面說出來（我可以保證沒有任何在偷聽），那麽請你晚上九點到軲轆街丁字路口等我，遲到了你就見不到我了。
我相信你是一個勇敢的男子漢。
小貓看了看時間，糟糕，離九點就差五分鐘了。他連忙穿好衣服，不顧爸爸媽媽在後面叫他，出門騎上自行車就往丁字路口趕。白氏百貨大樓（因爲這是白家的私營企業，所以員工大年初一都還要加班，可見白爛總經理實在是……沒人性！）上的大時鐘敲響九點整的鐘聲時，小貓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正站在路口邊的馬路牙子上。
“你遲到了4秒鐘。”
“我……”
“所以，我很抱歉。”
“啊！我……”
“我走了啊。”
“啊！別……等等，你不是要聽我說話嗎？”
小梅轉回身來，冷冷地丟出一句話：“那你說啊。”
“我……我……”
“你什麽啊……你再不說我走了。”
“小梅，我喜歡你啊！”
“廢話，不喜歡我你能和我從小玩到大嗎？”
“不是……”
“那是什麽……”
“我愛你。”
“呵呵呵呵……”小梅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伸手在小貓的頭上摸了一把，“傻瓜，那封信的事情，我爸爸早就知道是你幹的了！”
“啊？”小貓瞪大了眼睛，腦袋裏漂滿了問號。
“你看這是什麽？”小梅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來，紅著臉跑開了。
那是一張空白的語文單元考考卷，背面是小貓用他的標準正楷寫滿的字迹，根據若干年後小貓自己的統計，總共寫有：
“小梅” 33個
“我愛王小梅”29個
“對不起”75個
“最美麗的花，應該屬於最美麗的人，最美麗的愛情，應該獻給最美麗的你。” 17句
小貓正納悶地想問小梅上哪找的這張空白卷子，一擡頭，哪里還有小梅的身影，只有他的學生白全德和他爸爸白爛總經理站在白氏百貨公司的大門口，微笑著朝他招手。
“好你個全聚德，好你個白爛總經理！”小貓在心裏氣呼呼地罵著。
小貓騎上自行車沖了過去，白家父子就站在那裏動也不動，好象就等著他似的。
“你們可真可惡，連老師都敢出賣。”
“這張考卷也是全德無意中看見的，只怪小貓老師你被愛情迷失了方向，把這張考卷也給分了下來。正好就分到了這小子手裏。”
“然後我裝作沒拿到考卷，又找小貓老師拿了一張，你也沒察覺過來啊。”
“我想小貓老師教書那麽辛苦，還要爲愛情苦惱，這是多麽地不幸！”
“所以爸爸叫我把這張考卷拿去給小梅姐姐。”
“啊？你們怎麽認識王小梅？”
“王小梅是我表姐。”白全德得意地笑了起來。
小貓實在不知道要氣他們還是謝他們——小梅到底是什麽“意思”，他都還沒搞清楚呢，只好說了句“開學再找你們算帳！”，又趕忙騎車回家去了。
一進門，他就愣了一愣，原來小梅一家人又都在裏頭了。小貓趕緊要往外閃，不料被一個人給推了進來，他回頭一看，居然是珧珧。
“你來幹什麽？”
“我來看太姥姥啊！不行啊。”
“小貓你過來。”小貓爸爸叫他了。
小貓像犯了錯誤的孩子，慢慢地走過去，珧珧跟在後面又蹦又跳的。小貓坐到了爸爸身邊，半躲在他後面，當他看到小梅正用熱熱的眼光注視著他的時候，躲得更厲害了。
爸爸站了起來，向大家示意了一下，然後咳嗽咳嗽地清了下嗓子，拿出一張厚厚的紙開始念起來（以下是小貓爸爸念的原文）：
《半年看守條約——關於支援小貓和小梅自由戀愛的若干說明》
兒當當婚，女大當嫁，這是天經地義的道理。提倡自由戀愛，反對封建包辦婚姻，這是社會主義新中國基本國策。
所以，本著以上原則，結合小貓和小梅的事情情況，經過兩家家長的討論，決定把以下幾項規定作爲允許小貓和小梅自由戀愛的前提，在此進行有約束力的聲明：
一．允許並支援年輕人發展真誠的愛情，並希望他們能珍惜得來不易的幸福。
二．但是由於小梅面臨畢業考，學習緊張，小貓也剛開始工作，需要努力，所以希望他們能作以下保證，第一，不可以因爲戀愛而影響了兩個人的學習和工作，否則家長有權利視情節輕重給予勸告，批評，黃拍警告乃至紅牌警告（小貓爸爸和小梅都是鐵杆球迷）的懲罰；第二，小貓和小梅必須和睦相處，平等，尊重，愛護，互不侵犯隱私（小貓爸爸讀到這裏的時候，小梅媽媽沒忘記在小梅爸爸的胳膊上掐了一把，珧珧被逗得笑起來，又被小貓姥姥輕聲喝止了）。
三．雙方家長也必須按照此條約認真執行看守職責，保證子女能服從此約定。否則對方家長或者本方其他家長有義務，有權力給予提醒或者批評。
四．本規定自頒佈之日起實施，有效期爲半年。實施之日起， “半年看守協會”同時成立，會長陳雪卿（就是小貓的姥姥會員），今日在場各位都爲會員，會長會員都必須服從本條約。
一九九一年，二月十五日。
掌聲四起。而小貓的表情，簡直不能僅僅用目瞪口呆來形容了。
5． 貓的幸福生活
關於小貓在十年前的故事，就先說這些吧，畢竟是人家的隱私嘛。至於那個《半年看守條約》，其實整整延續了四年多，誰叫小梅一不小心就考上了大學呢？不過後來的《四年看守條約》是小貓和小梅自己暗中訂下來的，院子裏的大人並不知道。
四年以後，每個人的生活或多或少都有了些改變，首先是小貓姥姥，她的超級武器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連珧珧都被她轟炸了；至於小貓爸爸，他的戶口雖然還在軲轆街，但是人卻成了釣魚專業戶，小貓閑著沒事就到菜市場上幫爸爸賣魚；小貓媽媽雖然下崗了，生活卻從此悠閒了，脾氣也好許多起來；小梅的爸爸媽媽都下了海，這幾年東南西北地闖，竟然也創出了不小的名堂來，和白燦爛搞起了連鎖百貨，分店都已經開到了新疆；至於大天才白全德，已經被保送到重點初中去了。總之，好象老天爺偏愛這個院子似的，大家都過上了好生活。
至於再後來，小梅畢業以後到市政府任要職，小貓雖然還是教書，但是牆壁上的獎狀已經多得沒地方放了，最近又接到省作協的通知，他成爲作協裏最年輕的會員之一。至於結婚，他們商量著再把看守約定延續幾年，等有了更穩固的基礎再考慮吧。
眼看著這又是一個冬天了，今天是星期天，小貓和小梅剛參加完初中同學的聖誕聚會，手牽著手朝軲轆街走著。
“小貓，你是不是初中的時候就看上我了？”
“是啊。”
“爲什麽？”
“不知道，有一天我看見你捧著一盆聖誕花站在教室門口，那時候突然發現和我從小玩到大的那個丫頭，原來是個大美人，就喜歡上了。”
“還有呢？”
“還有，你記得那年大年初一晚上，我們在軲轆街丁字路口的時候，你要我親自把話說出來，那時候我真的覺得你不但是個漂亮的女孩子，你還是一個真正懂得愛情，真正敢於面對愛情的女孩子，只有這樣的女孩子，才會珍惜愛情，才值得我小貓一輩子去愛護她……那你又是怎麽看上我的？”
“倒也沒什麽……原來對你印象就不錯，呵，還不是你那情書嗎？你知道我喜歡聖誕花，你一把我比成聖誕花，我的心就軟了呀，傻瓜。還有你在那天晚上你當著我的面說的那些話，我也一直相信你是真正愛我的人呢。”
兩個人回憶起在軲轆街共同生活的點點滴滴，有說有笑地朝家走著。馬路兩邊的商店，除了噴在櫥窗上的人造雪花，派發小禮物的聖誕老人，還有就是那一溜擺開來的聖誕花，正紅豔豔地開得歡呢！
嘿……終於是王子和公主大團圓了，小貓修成正果，來之不易。你要問我，我怎麽對他的底細知道得這麽清楚？嘿……你接著往下看就是了。
（全文完）
陳小貓
2002年12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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