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06-29 09:52:21mannjushaka
顔彩（上）
這是一個潮濕的季節。空氣中漂浮著細微的水珠，它們會附著在身上，閃著誘人的光。何況，這簡直就是一個濕漉漉熱騰騰的下午，顔彩的房子變成一座蒸籠，而她就是快熟透了的包子。
難以想象冷氣機壞掉的樣子，可這倒楣的事就是在這個仲夏的周六讓顔彩給撞上了。她一沖完涼走出浴室，粘濕的感覺便像吸血的螞蝗，騷擾著她每一寸的皮膚。她打了幾個電話，維修公司都沒有接聽，她只好抱著老式的搖頭風扇，在涼席上翻來覆去。每一次翻身，顔彩都可以感覺到席子被粘起來。她終於妥協的承認，她是睡不著了。
顔彩並不喜歡怨天尤人，但是在遇到麻煩的時候她總會煩躁不安，做什麽都覺得彆扭。於是在準備沖第二次涼的時候，她腳底一滑，摔到了大理石地板上。舒心的冰涼和揪心的疼痛一起向她襲來，鼻子不爭氣地酸了一下。
她索性就躺著不動了，躺到身體下面的地板也熱起來，她就翻身到另外一個地方接著躺，直到把房間的每一寸地面都印上自己身體上的芳香。天氣似乎也因爲她的調皮和任性好轉了一點。終於等到一陣涼風掃來，雨激情澎發地下了。她又覺得冷了，身上的雞皮疙瘩一片片地隨風而起，她只好強迫自己慢騰騰地站起來，小心翼翼走向浴室。
屋裏屋外，水花飛揚。
她趴在窗臺上看雨濛濛的世界，還有幾隻迷途的小鳥驚慌地飛竄著，一群孩子在樓下的小花園裏盡情地玩水，新修的馬路已經積上了一層薄薄的水膜。車子劃過，留下一道轉瞬即逝地水痕。她敏銳地觀察力痕適合她的職業。其實顔彩並不滿足於做一個小小的編輯，她總夢想自己可以成爲一個自由作家，有舒適的生活，和源源不斷地靈感語句。可現在她首先要填飽肚子，歸還房子的貸款，不時經濟援助自己的朋友，和其他年輕女人一樣買小玩意，新衣服，減肥茶……
顔彩意識到她如果再拖欠這份稿子，她下周就要被編輯部掃地出門，加上滿桌子從去年冬天開始拖欠著的稿約，她有點茫然。在那之前，她是以勤快贏得全體同事得讚揚的，可在那之後，她覺得時間突然少去許多。
“哼，都被那臭小子搶走了。”她心裏嗔了一下，又想起了亦寧。她是顔彩的第一個男朋友，作爲一個不算很成功的小商人，他難得有連續幾天會呆在這座城市。沒完沒了的分離，是幾次小爭吵的主要原因，也使思念越發濃厚了。現在，他又在飛機上。
她終於覺得自己能夠寫出點什麽了，於是從冰箱裏拿出最後一壺的冰咖啡，坐在翁翁響的電腦前，寫了一些，刪了另一些，拼拼湊湊，摔摔打打。現在她可以在幾分鐘裏構思出一個淒慘美麗的故事情節，再隨意找幾個別致的名字填進去，不久以後，她就可以在大大小小的刊物中看到這些文字。
在認識亦甯之前，顔彩日復一日地進行這些工作，她也不知道，一個連戀愛都未曾經歷過的女人，寫下關於愛情的東西，居然也能發表，居然也能叫她小有名氣，居然……也能讓那個男人瘋狂地迷戀。不過，不管怎麽樣，她還是覺得自己現在正進行著的愛情，也就好象從自己的文字中抽取幾個片段然後無理頭式地堆砌。
事實上，她並不想要那些所謂浪漫的，驚濤駭浪的愛情，她不想要那些結局。平淡而真實，是她想要的。
天色漸暗，顔彩的肩膀又開始疼痛起來，肚子裏晃蕩的咖啡已經消耗得差不多了，如果亦寧沒有出差，現在他就在廚房裏折騰出一道道小菜，都是她所喜歡的樣式。這就是她所要的愛情，一個人沒有太多錢的男人，一起在家裏吃點便飯，手拉手在街心免費的公園裏消磨黃昏，偶爾心血來潮地擁吻，每個晚上再發掘所有的想象力嬉鬧狂叫……
“浪漫？被他輕輕摟在懷抱裏，就是最浪漫的愛情了。”她寫下今天日記的第一句，亦寧該到武漢了吧？她正想著，手機的短信就彈了出來。他正在那座城市的機場出口，提醒她記得吃飯，吃藥，早點休息，無聊的話可以和朋友們出去玩；他還說他再忙都沒忘記想她，辦完事就馬上回來。
這就是浪漫了，顔彩邊熱著中午的剩飯，邊甜甜地笑著。
晚上，她接到兩個電話，一個是媽媽，問她的胃病好點了沒有；一個是大學時的女朋友霜薇，約她晚上逛街。她看看窗外，雨已經小了不少，便欣然答應了。她覺得自己已經很久沒有逛街了，這些日子都叫工作和亦甯填滿了。
顔彩又沖了個涼，換上清爽的夏裝，加上她情有獨鍾的清水系列，像一隻輕盈的蝴蝶，關上門，轉眼就消失街盡頭在喧囂的海洋裏。
觥籌交錯，歌舞升平，燦爛腐朽，氤氳曖昧的南方都市，顔彩和霜薇牽著手，她們亮麗頎長的身影印在冰品店，服飾店，女性用品店和男性用品店的落地大玻璃窗上。她們竊笑著回頭張望的男人，逗弄著嬰兒車裏的寶寶，對百貨大樓外安在旭的海報和樓裏昂貴的手提包欣羡不已。和所有城市裏年輕的女孩子一樣，今天晚上，顔彩和霜薇綻開得誘人而矜持。回家的時候，顔彩的手上多了條真絲領帶，亦寧的生日快到了。
街上很靜，閃爍不安的路燈下，她不由加快了步伐。突然她覺得身後有一陣風襲來，肩膀被猛地扯了一下，一個人搶了她的挎包飛快地向前跑去。她本能地叫了一聲，又馬上意識到自己是追不到那人的，這裏也沒有一個英雄式的男子會沖上去幫她，她於是只好頹頹地看他消失在拐角的地方。
她站了一會兒，聽到遠處傳來打鬥的聲音，和有人哀號求饒的聲音。她正想趕緊離開這裏，一個瘦小的身影已經气喘吁吁地來到她面前，把挎包塞進她的懷抱裏。
顔彩打量著眼前這個女孩，大概只有十七，八歲，一雙活潑地大眼睛，過耳的頭髮濕漉漉的，手臂上還有擦傷的泥迹。
“我家就在前面，跟我來，我幫你清洗一下傷口吧。”顔彩拉起她的手，想也沒有多想地說，女孩甜甜地一笑，也順從地跟著她走了。
幸好，女孩傷的不是很糟糕，顔彩學過護理，處理起來自然得心應手，她看了看時間，已經過了午夜，“那麽晚了，不然你給家裏說一下，晚上就先留在我這裏吧。”顔彩有點心疼地看著女孩。
藍茜告訴她，自己是一個人住的，並且馬上在書桌墊子裏的本市地圖上指了出來自己住的地方，顯然在城市的另一邊。顔彩看這個還有點稚氣的女孩子，難以想象剛才她可以制伏那個搶包的男人。
顔彩馬上喜歡上這個可愛的女孩子，她打開窗子，夜風還依稀帶有白天的熱氣，但已經叫人舒爽了許多。“空調壞了，湊合著吧，不好意思。”她有點歉意。可是藍茜並不在意，只是問她電腦能不能借用一下。
“我要找個人，我鄰居說用網路比較快。”藍茜開始說起自己的故事。她還不到18歲，來自更南方的一個大城市，之所以放棄學習和優越的家境，都只是爲了要找一個男人。
“一個男人？他對你很重要？”顔彩爲她沖了杯冷咖啡，慢慢地坐在她的身邊。
藍茜的聲音變得平緩而憂傷起來，開始講述和她青梅竹馬的那個男孩子，男孩大她6歲，在她十歲的時候，他答應將來一定娶她做老婆。男孩家境不好，在她十四歲那年，男孩就隻身來到這座城市打拼天下了。
顔彩點起一支香煙，透過扭曲的藍色煙霧，斟酌著是不是該說點什麽。
“我終於等不及了，和家裏和學校都鬧翻了，所以就自己一個跑來這裏了。”
“這裏人那麽多，你要找到他很難的，他有什麽特點嗎？我在雜誌社工作，也許可以幫你一點。再說，他現在未必還在這裏的。”
“不會，他2個禮拜前還打電話回家，說他在這裏的，他好象現在在做木材生意的。”藍茜的話裏充滿了執著和期望。
“哦？我有個朋友也是做木材的，我倒可以幫你問問。”顔彩想到了亦寧，她突然無比擔憂起來，因爲亦寧也是從南方的那座城市來到這裏的，也正好來了快四年了。不過她又很快釋懷了，畢竟亦寧在說自己的往事時，從來沒有提到過藍茜，即使是他隱瞞了，他們也是小時侯得事情了，藍茜不過是個孩子。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安慰自己，等回過神來，她發現藍茜已經倚在她身邊靜靜地睡著了，像一隻瘦弱無辜的小貓。
難以想象冷氣機壞掉的樣子，可這倒楣的事就是在這個仲夏的周六讓顔彩給撞上了。她一沖完涼走出浴室，粘濕的感覺便像吸血的螞蝗，騷擾著她每一寸的皮膚。她打了幾個電話，維修公司都沒有接聽，她只好抱著老式的搖頭風扇，在涼席上翻來覆去。每一次翻身，顔彩都可以感覺到席子被粘起來。她終於妥協的承認，她是睡不著了。
顔彩並不喜歡怨天尤人，但是在遇到麻煩的時候她總會煩躁不安，做什麽都覺得彆扭。於是在準備沖第二次涼的時候，她腳底一滑，摔到了大理石地板上。舒心的冰涼和揪心的疼痛一起向她襲來，鼻子不爭氣地酸了一下。
她索性就躺著不動了，躺到身體下面的地板也熱起來，她就翻身到另外一個地方接著躺，直到把房間的每一寸地面都印上自己身體上的芳香。天氣似乎也因爲她的調皮和任性好轉了一點。終於等到一陣涼風掃來，雨激情澎發地下了。她又覺得冷了，身上的雞皮疙瘩一片片地隨風而起，她只好強迫自己慢騰騰地站起來，小心翼翼走向浴室。
屋裏屋外，水花飛揚。
她趴在窗臺上看雨濛濛的世界，還有幾隻迷途的小鳥驚慌地飛竄著，一群孩子在樓下的小花園裏盡情地玩水，新修的馬路已經積上了一層薄薄的水膜。車子劃過，留下一道轉瞬即逝地水痕。她敏銳地觀察力痕適合她的職業。其實顔彩並不滿足於做一個小小的編輯，她總夢想自己可以成爲一個自由作家，有舒適的生活，和源源不斷地靈感語句。可現在她首先要填飽肚子，歸還房子的貸款，不時經濟援助自己的朋友，和其他年輕女人一樣買小玩意，新衣服，減肥茶……
顔彩意識到她如果再拖欠這份稿子，她下周就要被編輯部掃地出門，加上滿桌子從去年冬天開始拖欠著的稿約，她有點茫然。在那之前，她是以勤快贏得全體同事得讚揚的，可在那之後，她覺得時間突然少去許多。
“哼，都被那臭小子搶走了。”她心裏嗔了一下，又想起了亦寧。她是顔彩的第一個男朋友，作爲一個不算很成功的小商人，他難得有連續幾天會呆在這座城市。沒完沒了的分離，是幾次小爭吵的主要原因，也使思念越發濃厚了。現在，他又在飛機上。
她終於覺得自己能夠寫出點什麽了，於是從冰箱裏拿出最後一壺的冰咖啡，坐在翁翁響的電腦前，寫了一些，刪了另一些，拼拼湊湊，摔摔打打。現在她可以在幾分鐘裏構思出一個淒慘美麗的故事情節，再隨意找幾個別致的名字填進去，不久以後，她就可以在大大小小的刊物中看到這些文字。
在認識亦甯之前，顔彩日復一日地進行這些工作，她也不知道，一個連戀愛都未曾經歷過的女人，寫下關於愛情的東西，居然也能發表，居然也能叫她小有名氣，居然……也能讓那個男人瘋狂地迷戀。不過，不管怎麽樣，她還是覺得自己現在正進行著的愛情，也就好象從自己的文字中抽取幾個片段然後無理頭式地堆砌。
事實上，她並不想要那些所謂浪漫的，驚濤駭浪的愛情，她不想要那些結局。平淡而真實，是她想要的。
天色漸暗，顔彩的肩膀又開始疼痛起來，肚子裏晃蕩的咖啡已經消耗得差不多了，如果亦寧沒有出差，現在他就在廚房裏折騰出一道道小菜，都是她所喜歡的樣式。這就是她所要的愛情，一個人沒有太多錢的男人，一起在家裏吃點便飯，手拉手在街心免費的公園裏消磨黃昏，偶爾心血來潮地擁吻，每個晚上再發掘所有的想象力嬉鬧狂叫……
“浪漫？被他輕輕摟在懷抱裏，就是最浪漫的愛情了。”她寫下今天日記的第一句，亦寧該到武漢了吧？她正想著，手機的短信就彈了出來。他正在那座城市的機場出口，提醒她記得吃飯，吃藥，早點休息，無聊的話可以和朋友們出去玩；他還說他再忙都沒忘記想她，辦完事就馬上回來。
這就是浪漫了，顔彩邊熱著中午的剩飯，邊甜甜地笑著。
晚上，她接到兩個電話，一個是媽媽，問她的胃病好點了沒有；一個是大學時的女朋友霜薇，約她晚上逛街。她看看窗外，雨已經小了不少，便欣然答應了。她覺得自己已經很久沒有逛街了，這些日子都叫工作和亦甯填滿了。
顔彩又沖了個涼，換上清爽的夏裝，加上她情有獨鍾的清水系列，像一隻輕盈的蝴蝶，關上門，轉眼就消失街盡頭在喧囂的海洋裏。
觥籌交錯，歌舞升平，燦爛腐朽，氤氳曖昧的南方都市，顔彩和霜薇牽著手，她們亮麗頎長的身影印在冰品店，服飾店，女性用品店和男性用品店的落地大玻璃窗上。她們竊笑著回頭張望的男人，逗弄著嬰兒車裏的寶寶，對百貨大樓外安在旭的海報和樓裏昂貴的手提包欣羡不已。和所有城市裏年輕的女孩子一樣，今天晚上，顔彩和霜薇綻開得誘人而矜持。回家的時候，顔彩的手上多了條真絲領帶，亦寧的生日快到了。
街上很靜，閃爍不安的路燈下，她不由加快了步伐。突然她覺得身後有一陣風襲來，肩膀被猛地扯了一下，一個人搶了她的挎包飛快地向前跑去。她本能地叫了一聲，又馬上意識到自己是追不到那人的，這裏也沒有一個英雄式的男子會沖上去幫她，她於是只好頹頹地看他消失在拐角的地方。
她站了一會兒，聽到遠處傳來打鬥的聲音，和有人哀號求饒的聲音。她正想趕緊離開這裏，一個瘦小的身影已經气喘吁吁地來到她面前，把挎包塞進她的懷抱裏。
顔彩打量著眼前這個女孩，大概只有十七，八歲，一雙活潑地大眼睛，過耳的頭髮濕漉漉的，手臂上還有擦傷的泥迹。
“我家就在前面，跟我來，我幫你清洗一下傷口吧。”顔彩拉起她的手，想也沒有多想地說，女孩甜甜地一笑，也順從地跟著她走了。
幸好，女孩傷的不是很糟糕，顔彩學過護理，處理起來自然得心應手，她看了看時間，已經過了午夜，“那麽晚了，不然你給家裏說一下，晚上就先留在我這裏吧。”顔彩有點心疼地看著女孩。
藍茜告訴她，自己是一個人住的，並且馬上在書桌墊子裏的本市地圖上指了出來自己住的地方，顯然在城市的另一邊。顔彩看這個還有點稚氣的女孩子，難以想象剛才她可以制伏那個搶包的男人。
顔彩馬上喜歡上這個可愛的女孩子，她打開窗子，夜風還依稀帶有白天的熱氣，但已經叫人舒爽了許多。“空調壞了，湊合著吧，不好意思。”她有點歉意。可是藍茜並不在意，只是問她電腦能不能借用一下。
“我要找個人，我鄰居說用網路比較快。”藍茜開始說起自己的故事。她還不到18歲，來自更南方的一個大城市，之所以放棄學習和優越的家境，都只是爲了要找一個男人。
“一個男人？他對你很重要？”顔彩爲她沖了杯冷咖啡，慢慢地坐在她的身邊。
藍茜的聲音變得平緩而憂傷起來，開始講述和她青梅竹馬的那個男孩子，男孩大她6歲，在她十歲的時候，他答應將來一定娶她做老婆。男孩家境不好，在她十四歲那年，男孩就隻身來到這座城市打拼天下了。
顔彩點起一支香煙，透過扭曲的藍色煙霧，斟酌著是不是該說點什麽。
“我終於等不及了，和家裏和學校都鬧翻了，所以就自己一個跑來這裏了。”
“這裏人那麽多，你要找到他很難的，他有什麽特點嗎？我在雜誌社工作，也許可以幫你一點。再說，他現在未必還在這裏的。”
“不會，他2個禮拜前還打電話回家，說他在這裏的，他好象現在在做木材生意的。”藍茜的話裏充滿了執著和期望。
“哦？我有個朋友也是做木材的，我倒可以幫你問問。”顔彩想到了亦寧，她突然無比擔憂起來，因爲亦寧也是從南方的那座城市來到這裏的，也正好來了快四年了。不過她又很快釋懷了，畢竟亦寧在說自己的往事時，從來沒有提到過藍茜，即使是他隱瞞了，他們也是小時侯得事情了，藍茜不過是個孩子。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安慰自己，等回過神來，她發現藍茜已經倚在她身邊靜靜地睡著了，像一隻瘦弱無辜的小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