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了數天的「每個月的事」，今天終於發生了，卻來得不乾不脆，像是被秋天的冷給凝結了，也像是預告更年期提早降臨（不會吧？我才卅二歲。雖然也想一了百了的停經）。

請了假不去上班，寧可明天週六再去加班，比平常晚了兩個小時起床，一起床就找我的熱水袋。東找西找。

東找西找，找不到。

無法想像生理期第一天，沒有熱水袋怎麼捱，只好頂著肚疼繼續找。

（找找找，找找找。）

五斗櫃、衣櫥，都找過三遍以上，床邊雜物也翻過兩遍，沒有就是沒有，人間蒸發。我就這麼個熱水袋啊！天哪！

呼天嗆地也沒用，趕快找。但是奇怪，我怎麼會只剩下這麼個熱水袋呢？記得明明從倫敦帶回來好幾隻，紅藍綠色的都有，都給了誰去？豬朋狗友又不多，還有誰比我更林黛玉？

（找找找，找找找。）

老爸都叫熱水袋「湯婆子」，很有一種守護神的感覺。小時候家裡的湯婆子都是紅色的，熱水一灌進去就散發出橡膠融化的氣味，即使用毛巾包住（非得用毛巾，不然燙死你），這股味道還是不斷的散出來。冬天的時候，奶奶都用湯婆子來暖腳。奶奶手腳上抹的雪花膏的味道，厚重被窩裡摀著老人身體的味道，讓湯婆子罩上一層又一層老裡老氣的光暈。

話說回來，放在被窩裡的熱水袋，並不只是幫老人暖腳而已，還有取代情人的功能。喬治．米克斯有句名言道：「歐洲人跟情人睡，英國人跟熱水袋睡」，大概有幾分真實性，不然為什麼英國商店裡要賣那麼多種熱水袋呢？大的小的，各種顏色的，絨布的，棉布的，羊毛套兒的。

（找找找，找找找。）

我的熱水袋不暖腳，綠衣綠帽的樣子，也不像是個好情人。我都用它來減緩生理痛的折磨。生理痛是這世上最普及的不平等待遇之一，痛的人難以形容出那種翻騰攪動的「違和感」，沒痛過的人永遠無法體會那到底是鈍痛抽痛還是刺痛的痛。

總而言之只能說，痛在不言中啊。

還不只是痛而已。

會冒冷汗，有嘔吐感，極度畏寒，有時候拉肚子有時候便秘，不能站，感覺腹腔裡面像是灌了鉛，中了彈。疼痛一陣一陣逼來的時候，我會試著依照奧修的教法，觀照疼痛，並進入痛的「內部」。裡論上藉此我將成為痛的本身，而痛的中心是空。我試過好幾次，想像疼痛是一大團星雲狀的東西，中間有如甜甜圈一樣的空，但也不知道究竟是否為真，每次我在想像的過程中，就會抱著熱水袋昏沈沈的睡著了，熱…水…袋啊……

（找找找，找找找。）

無數次發生過這樣的狀況，因為擔心重要的東西會不見，特別找個地方，絕對看得見的地方，把東西放在那裡。結果就是，這個地方變成盲點，重要的東西不見。

瀕臨絕望的時候，我開始相信直覺，閉起眼睛用靈感尋找線索，出現A圖的時後就去找A處，出現B圖的時後就去找B處，出現無意義的圖時，就坐在椅子上胡思亂想，胡思亂想也不曾出現過數字，我想我這輩子，大概不會中樂透吧？

廢話，沒買怎麼會中？

（找找找，找找找，不停地找。）

別再找找找了，你問我，結果怎樣？到底找到沒有？

找到了。

拉開五斗櫃最低層的抽屜（關鍵是要整個拉開），看見我的熱水袋灰頭灰臉站在那裡。它是被硬擠出去的，誰教我的抽屜總是那麼擠、那麼亂。

這個教訓告訴我們：熱水袋一定要多買幾個，每個抽屜放一個，這個抽屜擠出去了，至少別的抽屜裡面還有。

轉自2003年10月24日日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