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禮拜日祈禱會，我要求大家 (其實是個別人等)，不要照例祭出「下週考試要高分」、「工作順利」一類的，所謂代禱事項。一來馬虎應景，與選美佳麗「祝願世界和平」之虛無飄渺只有等次之分；二來團契了這些日子，應該可以交心一點，不要顧左右而言他；三來有少數人自以為讀書讀得好，整日價在同齡人面前顯威風，連祈禱事項也心存賣弄，樂此不疲，倒不如蠲了乾淨。

其實尚有一層用心，我後來才跟牧師挑明——我們教會人丁單薄，除了幾個中學生和幼童，成年的大都頗有學歷。韓籍牧師大概不脫東方人「唯有讀書高」習氣，每有新人來，總以學歷或專業簡介。其實言者可能無心，聽者若無相當背景，會否因而心生忌憚，卻是難說。會友中沒有此類金漆招牌的，是何想法，我也不敢深究。所以，想把大家的焦點，移一移。

華人教會數年前出現著名佈道者虛報、誇大學歷及專業資格一事，固然是當事人一念之差；然而「人民羣眾」們若非追求成功人士的明星效應，又豈有培養此種醜聞的溫床！

多少個見證佈道會以講員是「某某名大學的博士」、「某大醫生」、「某專業界成功人士」作招徠。有時我心想，究竟是
——當今教育已普及到如斯地步，人人都有幾張沙紙，所以根本不稀奇；
——基督徒全是有頭有臉之人，隨手抓個來講見證都有成就可驕人，誠不負我，所以不信就笨；
——基督徒中擔瓜賣菜、販夫走卒之輩雖有，但盡皆生活平平無奇，對信仰對傳福音一無抱負，也無幾句話好講，所以索性隱形。

是嗎？

以前上「落地行」華人教會時，頭臉人物常常是幾個專業人士。其實本地大多數都是平民過平民，做餐館外賣店的老華僑。隨著教會領導班子多年來的「專業化」、「大學生化」，他們逐漸淡出、退出，成為坐在台下點頭微笑，間中出來讀幾段經文的擺設。專業人士和大學生們三五年後，或跳槽或畢業，反正遠走高飛；新的一個高學歷內閣又重新組合，只有留在本地三十年、四十年的老華僑們，繼續點頭微笑著被忽視。

不全是我蛋裏挑骨頭。教會基本運作中，想當然有許多技術上的要求，有一定學歷者會較易應付，譬如說公式文牘、電腦操作，這廂還有英文一關，足教一些自以為文盲的人卻步。特別是英國華人圈子，學歷兩極化的情況十分鮮明，幾乎沒有一個緩衝階層，是以無學歷的華僑成為「活動佈景板」的感覺特別強烈。

然而沒有足以炫耀的學歷或成就，就等於沒有深刻的信仰或人生經驗，足以與人分享嗎？沒有過人履歷的基督徒，「不敢」或「不能」在教會事奉 (如上例)，連出來分享也無聽眾嗎？有學歷或社會地位的人，說的話就可信嗎？

學歷不等於識見，聰明不等於智慧，一切世上的名利也不如人在神面前坦蕩蕩一塊心田。

哥林多前書一章26-31節云：「弟兄們哪，可見你們蒙召的，按著肉體有智慧的不多，有能力的不多，有尊貴的也不多。神卻揀選了世上愚拙的，叫有智慧的羞愧。又揀選了世上軟弱的，叫那強壯的羞愧。神也揀選了世上卑賤的，被人厭惡的，以及那無有的，為要廢掉那有的。使一切有血氣的，在神面前一個也不能自誇。但你們得在基督耶穌裡，是本乎神，神又使他成為我們的智慧，公義，聖潔，救贖。如經上所記：『誇口的當指著主誇口。』」

我願意多聽到那些「『平』平信徒」的聲音。或者沒有那麼多引經據典、邏輯嚴密，但相信一樣有很多足以感動人心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