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班上的女生在外面住的房間，有著一面似乎會滲水的牆，一面牆上貼滿了簡報和照片，窗外陽光照著地上貧瘠的仙人掌盆栽，費特有點恍神，說什麼需要幫忙搬東西結果把自己撲倒，從剛剛到現在也已經過了十分鐘了吧，他坐了起來，呆滯地看著在床沿不停舔著自己腳趾的由佳。真難想像，平常那麼文靜，跟自己討論著葉謝寧的女生，發瘋一樣地褪著他的褲子。費特感覺自己的腳趾像鳳爪一般被女生吸吮著，這就是愛嗎？他不耐地用腳把她的頭頂開，腳掌上還留下了黏糊糊的口水，由佳又翻著眼把嘴巴湊了過來。

拜託，以為這樣我會興奮一點嗎。費特站了起來，快速地拾起在地上的牛仔褲，拉上了拉鍊，對著像是乍然醒來的由佳，大力地甩上門離去。

都是些讓人倒盡胃口的傢伙。

上一次是在眾人散去後只留下兩個人的社辦，原本用吉他彈著我愛夏天的女生笑著對他掀開百褶裙，給他看那一團沒有內褲遮蔽的絨毛。其實他快吐了，卻還是對她露出開朗無傷的笑容。再上一次，是在宿營的帳棚裡半夜醒來，看到平時和自己打球聊哪個妹正的同學伏身在自己的褲頭，天啊他到底佈局佈幾年了。費特手支著額頭，想著為什麼自己的人生盡是些無法甜蜜回想的記憶。

費特回到家裡，鎖上浴室的門，牆上的大鏡子可以讓他清楚地看到自己每一個動作。他一件一件地脫掉外衣、牛仔褲、內衣，現在他可以比較自然地審視自己的身體了，他看著自己浮出血管的手臂，顫動的腰，小動物般蠕動的喉結，微微開張的嘴唇，皺眉的神情，這一切皮相獵影都在血液的竄生中加快速度，他幾乎要喊叫出聲。

特別是在掏空身體之後，費特清楚聽到了來自身體深處空洞的回聲。

他放任腦袋運轉，像是事後煙那樣的性質─「費特，一個混得不賴的傢伙，總像是能夠預測前景般地在忙碌著，長得帥，又是個精英，是毫無疑問會被女生注意到的那種典型，」「走在路上的時候總是非常顯眼，除去個子高和五官深邃的因素，或許是因為身上不知何處，帶有一種，尖銳碎玻璃般的氣息。」「表面上是再平凡也沒有的生活，活在那個冷酷完美面孔下的他，依舊走著每日經過的街，用開朗的口氣和同學說話…」像個白痴一樣，他想著，然後冷冷地笑了。

讓剛認識的人能夠一眼瞥見的指名性，雖然相當閃亮，但要是喜歡上的話，大概會被刺傷吧。畢竟只是溫柔地在愛著身邊的人而已。對費特來說，這是個想追求的東西大概就會得到的世界。有時候，就連他也為自己的上正軌感到那麼一點點羞赧，鏡子裡面的那個傢伙雙眼光亮炙人，目不斜視地盯著他，這是你嗎？他看著自己在自己的眼瞳中倒影出的自己，慢慢地靠近他，他眨了一下眼，溫柔地吻了鏡中那個少年，應該說是自己才對喔？他有點困惑了，多麼完好的皮囊，即使手指和身上不小心沾上了液體，鏡子裡的他看起來卻還是那麼乾淨。

這一切就像有人替他畫出了線，只要稍微瞇眼凝視就能看到的，人流之中的虛線，而他只要照著那條路走就不會錯的，每個人都是那麼走的，只有極少數的人走在虛線之外，那是被稱為失敗者的一群人，那是他絕對不會走上的一條路。就像這樣，費特接起了手機，一邊說著正經的報告和行程，一邊繼續盯著鏡子裡自己一絲不掛的身體。

費特過著他的日子，過著他自己，消費著所有人對他的迷戀。費特，費特費特費特，他多麼喜歡自己的名字自己的語調，多麼想要穿過自己的身體擁抱自己，他喜歡看著交友網站上誰盜用了他的照片而人氣高漲，看那些人稱讚自己外表的留言，喜歡收到那些低著頭的小女生寫滿圓圓字體的情書，他會露出感激在心的笑容收下那些，就像一個還沒那麼成熟的人，可是節制，讓別人流下的眼淚也是溫暖的。而費特自己的眼淚呢，他只想，只要為了自己而哭。

別哭啊這只是過渡期，像是為了鏡中那個和他相隔兩地的戀人，他會睫毛顫動著看著他，伸手替他擦拭臉上的淚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