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裡的故事 ~~ 約旦 瓦地倫沙漠
帳篷靜靜地在沙漠中亮開了燈光,群星在上,人與岩漠在下,這裡是約旦的瓦地倫沙漠,我們在貝都因人的帳棚中作客,三月,沙漠的夜晚冷冽,來自世界各地的我們相互傳遞著熱茶,或坐或臥,小隊長右邊是一對法國情侶,我們拿出ipad分享在巴黎與南法自拍的婚紗照片,三言兩語,就有了話題,然後外國人總會好奇台灣,小隊長也總會用誇張的肢體語言與簡單的英文謙虛地說:「This is just a small island」,就像指著滿天的繁星,訴說著哪一顆是我的家鄉,那種遙遠,但又異常璀璨,不論你是否注意夜空,那顆星,還是不止息地為你閃耀著的感覺,總是難以用語言表達。帳篷的主人沉默地翻轉著火炭,維持著帳棚裡的溫暖。他們是貝都因人,在這片沙漠中遷徙千年了,這裡是他們的家,貧瘠、荒涼,你可以喜歡這片沙漠也可以厭惡,但這裡是貝都因人的星星。
沙漠裡星星真的很多,真的會擔心星星們因為太擁擠而掉落了,我拿出相機想拍,結果卻與小隊長玩起了光軌自拍,將閃燈設定為前簾或者後簾同步,在快門開放的五秒或十秒內用手電筒寫字或者畫畫,困難的地方是要寫反字或畫反畫,因為相機的成像是反像,就這樣不斷失敗,不斷重試,彷彿曝光的不是底片,而是我們此刻的靈魂。結果吸引了一位外國老奶奶同樂,我們畫出了外星人、龜派氣功、神聖星芒……星星們都對我們好奇了,不斷逼進著,直到整片星空像過曝的底片一樣把沙漠密密亮亮地遮住。
回到大帳,司機「德蘭」靜默在角落看著手機,對我友善地微笑了一下,仍是掩不住憂愁,我用很破的英文問他「Are you ok ? What happened ?」,他表示沙漠沒有訊號,但想打電話給他的小女兒。那時的我充滿感謝,也有著感動。他臨時受命來當我們的司機,不清楚我們的行程,所以也沒有做好在沙漠過夜的準備,一整天了,他負責、友善、細心。可是此刻陪伴他的只有憂愁了,他想念著他的星星。現在回想,或許德蘭之後做了對我們不太好的事情,甚至辜負了我們對他的感謝與好意,但他有他的星星阿。我還是記得小隊長打電話跟原來的飯店吵架,澎湃的正義感塞滿了整台小車,約旦的夕陽也在一旁注視著。最後,我們硬把第二晚的住宿改到德蘭家開的破舊旅館,旅館極為破舊,鏽蝕的水龍頭滴出泛黃的髒水,窄且小,似乎沒有一件乾淨的傢俱,我們卻睡在助人的正義感裡,有了還不錯的一覺;當晚還在首都安曼的小巷道裡,與德蘭討論如何整頓旅館,上網找背包客,還約好了要寄照片……心意其實都留下了,真話假話也無從判別,我們要省思的是旅人對於旅地的意義與價值;要省思的是,最終,彼此為了什麼而留下了什麼。
留下感謝,留下一顆顆溫暖的星星吧。星夜沙漠,夜晚我還耳尖地試圖搜尋狼嗥,記得我笨拙地問貝都因人:「會有野狼嗎?」,帳篷主人打趣的說「這個季節牠們不餓」,然後稍微認真地說:「不要走出營地火光之外」。當時我真的有點害怕,一夜在帳棚中並不好眠,天微微亮就拉小隊長起來看沙漠的日出。瓦地倫沙漠是一首粉紅色的詩,晨曦輝照著龐大的巨岩,將每道象徵拉得長又繁複。我跟小隊長又開心地拍各種奇怪的照片,巨岩上,卻有人對我們微笑揮手,又是德蘭,一夜與其他司機睡在寒冷的大帳裡,辛苦他了,會想看日出的司機應該不多,他卻說:「想用手機拍張照片給小女兒看。」
沙漠帳篷中的早餐極為豐盛,焗烤雞肉、燴羊肉、亂七八糟甜椒大綜合、囊、奶茶與果汁…..小隊長忙著幫世界各地的旅伴倒飲料夾菜,整座帳篷樂融融地,證實我們都是同一顆大星星裡的人吧。然後就要告別了,昨晚拍照同樂的老奶奶上前與小隊長擁別,問我們從哪裡來,小隊長又亮出了我們心裡的小星星,老奶奶說:「Oh! Taiwan , I have not been, but it certainly is a beautiful place!」,我們也問老奶奶從哪裡來:「Canada , Welcome to Canada!」,難分難捨後,加拿大的老奶奶就往沙漠的更深處健行去了,我們也啟程前往佩特拉古城;看似前往不同的土地,但土地,一直都在更深處相連著吧,旅人的靈魂也是一樣的。
乘吉普車回到沙漠邊緣,準備換乘德蘭的轎車,我看到帳篷主人的兒子在補給站裡忙上忙下地搬運水、瓦斯桶、食物、汽油,今晚又有一批觀光客要來了,這是他們的生活,他們堅守的星星。然後又會有一群人在闃黑的沙漠中,傳遞著熱水如熱情,慢慢亮開彼此的心。德蘭也會回到他的家,給小女兒看手機裡瓦地倫沙漠的照片,照片裡或許還會有我們三人在巨岩上的合影,或許會有那滿天的繁星…….那是我們留在彼此靈魂裡的顯影,有一天,也會成為一顆美麗的星星。
小補充
約旦是個安全而好玩的地方,但最近IS很兇,自助去約旦也是挺讓人不安;當地人收入平均只有我們的十分之ㄧ,我們自然會被當成有錢人,但他們也是要生活,所以彼此有信用就好,最常見的問題就是車資、車況,我們雖然先在網路上連絡好住宿飯店與行程司機,但飯店卻疏忽了我們,所以最後我們也以接機未到,延誤三個小時的行程為理由,更改到德蘭家的旅館,並沒有當言而無信的旅客,起因是對方的疏忽。至於德蘭強要我們住宿費(我們已經把原住宿費給德蘭,但德蘭說他被逼著把錢給原飯店了,所以要再跟我們收自己家的住宿費),可能是因為外語溝通有了誤差,但他選在我們飛機起飛前,將車子開到空無一人的郊區,停車逼我們交錢,飛機起飛在即,郊外也沒有別的車經過,我們難有別的選擇。小隊長本來想對抗到底,(其實我們此刻十分驚訝,畢竟三天來像好朋友一樣了),正確處理法應該是打電話給當地警局或者台灣辦事處,或者先給錢再記下車牌號碼(自己的命重要阿),但二等兵我屈服了,把這筆住宿費當三天來對他感謝的小費付了,我說:「我無法判別你說的話是真是假,這錢是三天來對你的感謝,但不是住宿費」,德蘭也對我說:他能了解我們的心情,也非常抱歉讓我們對他有不好的感覺,但他說的都是實話。在機場送我們離開時,他有幫我們抬了行李,不發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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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隊長與二等兵的約旦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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