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10-29 11:40:55黎俊成

朦朧十美:距離




 

最早的朦朧大師,大概要推給李商隱了。「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歸期與當下的距離,秋池與西窗的距離,抽象到具象,物像到心像。義山詩總有一種距離感,不但與讀者有著距離,自己與自己的心情也有著一份心理的距離,所以他寫「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身體無法飛至的距離,那就用靈犀一點來跨越吧!然而,就是有距離才需要通吧!所以他寫<錦瑟>一詩,不明言愛恨相思,但那份隱約朦朧,充滿了距離之美。

 

朦朧,也就是在保留一切緣分之可能的情形下,會具有兩種距離美感交錯影響,我分為情感式的距離、字義式的距離。例如鄭愁予:

 

我從海上來,你有海上的珍奇太多了......
迎人的編貝,嗔人的晚雲,

和使我不敢輕易近航的珊瑚的礁區。

 

這不敢輕易近航的礁區,暗指了我與你的距離,前兩句暗喻兩者的距離很近,在第三句卻拉開了,可能有著憂傷、畏懼、顧慮,種種情緒的可能,這深刻卻不想說破的感受,是一種難言的距離。辛波絲卡的<天空>,徐志摩「我是天空裡的一片雲偶然投影在你的波心」,北島<在微微搖晃的倒影中\我找到了你\那深不可測的眼睛」<迷途>,許多詩句都有著這樣距離的美感,要讀者細心體會,並不清楚言說距離有多少。

 

除了人與人的情感,對用語的熟悉度,對表現技巧的接受度這都構成了距離。例如象徵主義給讀者的距離,就是象徵的本身是什麼,當我們熟悉了一些指稱,例如花朵與女孩、國家與太陽,這樣的象徵對我們就沒有距離。然而詩是活的,詩人有對萬物命名的自由,所以創新是一件好事,並非毒蛇猛獸。

 

我欣賞大陸一些學者將朦朧詩視為五四運動後的文學自覺現象,更欣賞一些學者從語言創新的角度來剖析朦朧詩並不朦朧,所以名之為「新詩潮」。那字與人之間的距離,的確,取決於創作者的用心與讀者的接受度之間。例如北島「漲滿乳汁的三角帆\高聳在漂浮的尸體上」<八月夢遊者>我沒有見過三角帆,不知道它與乳汁之間的關連,我只能揣想這些漂浮的屍體與高聳的帆。所以一些用意與造境比較深刻的詩作往往給了我們解讀上的距離,例如楊牧、周夢蝶、洛夫,某些詩作讀起來可能很模糊,然而模糊中又能抓住某些距離的讀者,便能體會到其中的深刻與美。

 

造成距離的方式太繁複了,細分這些方式,倒不如回味距離帶給我們的美,「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阿。這就是我想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