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4-30 08:30:26鍾肇政顯影

營隊電影導覽----陳依雯:趣味爆米花與生活可樂

看電影前,我們會為自己準備爆米花和可樂,像是一種召喚快樂的神聖儀式般,當心情慢慢鬆軟敞開,才能裝進更多電影帶給我們的震撼與感動。
因此,走進電影《魯冰花》的世界前,我要孩子們先拉長身體裡的感覺天線,接收兩樣重要的隱形禮物—「趣味爆米花」與「生活可樂」。

每一顆爆米花,有大有小,有的炸開成白白的綿綿花朵,有的還是硬梆梆的玉米粒,有的焦糖味道濃郁些,有的只沾染一點焦糖,這一顆顆爆米花竟有這麼多的變化,放進嘴裡咀嚼,必然能咬出各種不同的趣味來,透過隱形的趣味爆米花,讓孩子們明白每一次的體驗,都是不可複製的回憶,也都藏著無限的趣味和可能。
即使電影《魯冰花》編入學校教材,成為許多孩子必看的影片,我還是相信,參加鍾肇政兒童文學營的孩子們,在與鍾爺爺相見歡的客家文化館現場,和這麼多第一次見面的老師、孩子齊聚一堂,必然能夠激盪出燦亮而新鮮的趣味火花來。
有意思的是,當我在台上端出第二樣隱形禮物「生活可樂」時,台下純真組的小小孩竟疑惑地問著:「老師,有這一個牌子的可樂嗎?我怎麼沒聽說過。」這麼可愛的提問,立刻引來一陣笑聲,我提醒孩子們,只要我們懂得喜歡自己、欣賞自己,便能享受生活的每一分鐘,喜歡每一件正在發生的事情,也就能暢飲生活可樂,那每一口滑進嘴裡的甘甜、美好、清涼、還帶點辣辣的氣泡滋味,都讓我們深切感受到,能夠這樣活著,真的好幸福。
而這同時也是電影《魯冰花》裡,天才小畫家古阿明,不斷為我們示範的一種活著的姿態,就算考最後一名也沒關係,因為喜歡畫畫,欣賞會畫畫的自己,生活的每一分鐘,都能夠變得美好而甘甜。

觀看電影的過程中,孩子們的笑聲不曾間斷過,一雙雙透亮的專注眼睛,在黑暗的簡報室裡,連成一片片迷人的星空,瞧!他們現在正捧著趣味爆米花和生活可樂,走進古阿明短暫卻美麗的生命中呢!
在古阿明小小短短的生命流域裡,魯冰花悄悄綻放,這些鮮黃的小花明明只能藏躲於縫隙與縫隙之中成為茶樹的養分,卻不經意地潑灑出一整片一整片的光亮來,一如畫畫最初對於古阿明而言,只是單純的喜歡和享受,是貧苦生活中的難得養分,但他的畫作,卻一幅接著一幅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藏在圖畫裡的生命光亮便再也攔不住地蔓延開來。
於是,我決定以古阿明的六張畫作為電影延伸閱讀的起點,帶領孩子們重新溫習那每一張圖畫的心意,看見古阿明如何運用圖象鮮燦記錄生活,並同時照見創造古阿明的作家—鍾老的青春顯影。

〈紅色的古錐〉是古阿明的第一張畫作,為了表示夕陽的暖暖餘光曾灑落在狗兒古錐身上,阿明把一隻黑狗塗成了紅狗,而那一隻紅狗比黑狗還更讓人難忘!我提醒每一個孩子,顏色沒有對與錯,重要的是,我們究竟賦予顏色什麼樣的意義。阿明在畫紙的一角,還如實畫出黑黑爛爛的「大便」,強調這就是古錐,古錐的旁邊有「大便」是再自然不過的事,畫畫不就是畫出自己所看見的生活真實樣貌嗎?這是阿明的畫圖原則,簡單且充滿生命力。
第二張畫作〈天狗吃月〉,阿明把爸爸說的故事畫在紙上,鮮活的畫面被郭老師稱讚不已,當姊姊茶妹告訴爸爸這個好消息時,爸爸的臉上浮起淡淡的微笑,這一抹微笑是我印象最深刻的一幕,帶著孩子一起回顧時,有些孩子嚷著:「好可惜喔,電影跑太快了,我來不及看到……」真的好有趣呢!
平常對阿明很兇的爸爸,和作畫的阿明一起不約而同地回到那個溫暖的說故事現場,感受著記憶中最美好的一刻。調皮的阿明,不只忠實呈現生活的樣貌,也用畫筆撈起了記憶中最美麗的一段時光。
看似調皮搗蛋的阿明,心底也有一塊柔軟的角落,擱放著他對爸爸的體貼和擔心,以及不能再繼續畫畫的恐懼。
在〈深藍色的太陽〉裡,阿明刻意把太陽畫成深藍色,天空畫成紫色,就是希望毒辣的太陽和天空能變得更溫馴些,別讓爸爸再度中暑,他還把正在工作中的爸爸畫成白色,多盼望爸爸能輕輕鬆鬆地完成工作,沒有任何多餘的負擔和重量。〈爸爸賣大豬〉中,把豬畫得比人還大上好幾倍,爸爸、阿明、茶妹都縮得好小,他們一起擠在小小的竹筏上,航向更溫飽的可能。
〈茶蟲〉圖在一群孩子們的寫生作品中,最為鮮明,也最撼動人心,那一隻隻茶蟲被放大為數百倍數千倍,猙獰而瘋狂地啃食茶葉,也一併啃食掉阿明的生命養分—畫畫。不符合現實比例的豬與茶蟲,全是藏在阿明心中的深深願望與深深恐懼,於是我們明白,簡單生活的背後,其實往往滿佈著令人心疼的拉扯痕跡。
〈火紅色山水〉是阿明離開人間前最後一幅畫,在夕陽下山前,他畫下了想給全世界的人看見的山水圖,作品完成後,他靜悄悄睡去,不再醒來,而原本緊緊握住的紅色蠟筆,輕輕斜靠在手邊,不曾掉落。

告訴孩子們,這最後一張〈火紅色山水〉圖,是結束同時也是開始,還記得阿明的第一張畫嗎?〈紅色的古錐〉也是暈染著層層鮮紅的夕陽餘光,它們一前一後遙相呼應,誰說故事已經劃上句點了呢!阿明的生命雖然像夕陽一樣短暫地結束了,但他對於畫畫的熱情永遠不變,他的作品永遠那麼鮮亮、那麼令人震撼,一如手中那枝斜斜輕靠的紅色蠟筆,堅持不從手上滑落,因為它還有燃燒整片山水的鮮豔渴望。
《魯冰花》電影欣賞活動雖然結束了,卻也標記著另一種全新的開始。
這些參加鍾肇政兒童文學營的孩子們與我,已在腦中鑿刻一次難忘的全新體驗,它會慢慢地成為身體裡的養分,也許在很多年後的某個生活縫隙裡,突然哼唱起「天上的星星不說話……」然後,一起掉入那個天氣濕冷心卻無比溫暖的文學營記憶漩渦中,揚起一抹不需要倒帶也清晰可見的甜甜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