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道其南-----------懷念錢賓四先生 ( 無腸公子)
我的好友們均屬正直不阿,崇尚自然、允文允武者。因公務結緣相聚,亦因公務變遷,有了空間的距離,透過文字與網路之便捷,依然互吐心聲如昔。今日收到此文,想起數月前往東吳大學素書樓的情景與心境,果然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同聲相應,同氣相求。我没有好友文字及對各項事物一等一記憶力之功力,但願與網友們分享他們精湛的筆力與心思。
吾道其南-----------懷念
今天是一代大儒史學大師錢
四十年前我才是個高中剛畢業,初進大學堂的毛頭小夥子,抱著景仰之情,來到外雙溪畔的東吳大學,穿越整個校園(其實並不大),深入「不毛」,直抵學校的邊陲,一棟紅色小樓矗然迎之,前臨小路,後倚汐止內湖迤邐至大直圓山之五指山系,茂林修竹,林茂正顯碩儒之廣博,幽篁則映襯高士之高潔。屋位於山陰,故顯得濕暗荒僻,當然那是四十年前尚不甚富裕年代。過此再進,只成小徑,穿林打葉,三五零星簡陋民宅居焉,租與東吳大學學生,戲稱「人民公社」,再前便是日後闢鑿之自強隧道。素書樓外,雖無圍牆,可以走近,我也只能瞻望,資質駑鈍,所以無緣忝列門牆,又國學史學一無根柢,他之著作只聞其名,未嘗拜讀,至多讀過許多推介引述文章,所以也談不上私淑,可是絲毫不減我對其之崇敬。
真正進得素書樓,已是主人去後十年,先是臺北市政府將素書樓闢為
政治社會聞人優伶的逝世,或甘棠遺愛,或技藝精湛,令人哀悼懷念;即使不然,身影顰笑,亦使人「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見面耳聞三分情,雖非故交相識,依然教人同感震驚悲痛。但對我而言,道德學問偉大的人物,不管是學者文人、宗教家、藝術家或任何德行足以啟迪人心教化社會的人士,他們的離去更令我有一種天喪斯文,頓失憑依,獨立蒼茫,良久不去的虛空感覺。
錢穆正是這樣人物的典型,中國人素有尊師重道的傳統,在朝者更以禮賢下士,以提振文風,表彰節操。錢穆一生自學苦讀成功,十八歲擔任教職,以迄捐館,終身未改其志,未就他職,真所謂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抗戰自北大移昆明西南聯大,大陸淪陷移香港創辦新亞書院,今日中文大學之前身,五十六年因大陸文革動亂,香港近在咫尺,遂再移台灣,於素書館開館授徒,絳帳春風,絃歌不輟,一時奔走於雙溪士子,如昔年參禪者,往來於不是江西馬祖道一,便是湖南石頭希遷的江湖道上。子游孔門惟一吳人,孔子讚曰「吾門有偃(子游名言偃),吾道其南」;東漢經學大師鄭玄拜別業師大儒馬融,自關西回山東,師對眾生曰「鄭生今去,吾道東矣」;程門立雪之楊時學成南歸,程頤臨別送行曰「吾道南矣」。楊時既去,於無錫創建東林書院,又名龜山書院,龜山者楊時之號,因其為福建將樂人,居於龜山下,後廢;明萬曆年間顧憲成、高攀龍等捐資重建,提倡「讀書、講學、愛國」,一時成為領導風潮,對抗閹黨奸黨之國是議論中心;而千古名聯「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激勵後世無數士子國人者,更出自顧憲成之筆,錢穆乃無錫人,書生報國自是其來有自。不知錢穆有無對其弟子說出以上諸賢同樣之話語,但不可否認者,錢穆所在即道之所在,別人求之不得,蕭何月下追韓信,劉備三顧茅廬,我們卻拱手外推,較梁武帝猶不如,蓋達摩尚係自行求去,乃有後之一葦渡江少林面壁九年,否則今日禪宗祖庭當在南京矣。無怪賓四先生去世前不久感嘆說:「要是我再年輕幾歲,寧可到國外去流浪。唉!可惜我現在已經太老了。」又說:「將來千萬不要把我留在這裡。」士可殺,不可辱,這是如何沉痛的話,畢竟他沒有達摩那種一葦渡江的本事,更不復年少。他對改為紀念館一事,曾感慨說生猶不可居,未死先紀念,有如祭之豐不如養之薄,或閩南俗諺生前一粒土豆(花生),贏過死後一顆豬頭的諷刺。
當今不少人已不止心胸澆薄褊淺,甚或迹近數典忘祖喪心病狂之仇恨心態,對祖宗文化必欲去之而後快,一無顧惜,而賓四先生就成了這種情形下的犧牲品了。構陷他的兩個人,一議員,一立委,也許成就了他們一時的風光與英雄主義,但很不幸的是他們分別因不同的貪瀆案鋃鐺入獄,也許這並非講求恕道的
99.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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