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爹：

今兒個一早，如往年般的帶著你那半個乾女兒，也就是我妹妹，上山來看您了，今年還多了一位小女人，妹妹的小女兒同行。我想看到薪火代代相傳，乾爹您一定很開心。現今的孩子，個個都是前朝楊貴妃轉世，肥美的恰到好處，我常偷揑她渾圓的小屁屁開心！台灣這些年，雖然經濟遲滯，但是小蔣時代奠下豐厚的經濟基礎，足夠肥美出生於寶島的幸運寶貝們。

在焚香等待的時刻，外甥女問道：「媽，我們為什麼要來祭拜朱爺爺呢？」，妹答：「因為朱爺爺以前很照顧媽，所以我們要記得他，每年來這謝謝他！」看著香火緩緩上升漸漸飛散的過程，靜不下來的孩子，再問：「阿姨，為什麼要燒香？」，回頭看著天真浪漫的小臉龐，我答：「因為我們想和離開人世的人說話時，只能透過燃燒的這一柱香傳遞。想和乾外公說什麼，就趁著香火未滅前，在心裏默想或小小聲聲的對乾外公說！」。「嗯，讓我想想我要說什麼！」

在燒金紙時，妹和我不斷的往金爐送我們仨用心疊好的紙錢，我對著金爐說：「乾爹，你本來只要我這個乾女兒的，可是這個討厭鬼，每次都跟著我叫，您只好開玩笑的說，算是半個乾女兒好了，這位意外跟著我來的半個乾女兒，托您之福，在法律上的見解不凡，現在做的不錯！」，轉頭對妹妹說：「當年你跟著我亂叫，每年也都拿到乾爹的紅包，來這祭拜，理所當然。」，妹立即回曰：「可是你的紅包比我大！」，「乾爹，聽到没？這個斤斤計較的半個乾女兒，多無聊呀！」妹妹再說；「也不知這樣的燒紙錢，是否真有用？」。而我笑曰：「現在還有我們燒紙錢，待我們身後，就算子孫有心，也無法像我們如此多手腳的折出這麼多紙錢。」，妹笑答：「是呀！我先生妹妹也說，當我們老了時，要自己先折疊紙錢存好，再請葬儀社代燒！」，在幽默的對話中，我們離開了您的居所。

今天外甥女和妹妹的兩個問題，讓我深思祭典儀式的真實性與價值，對幼年時期，一向不喜繁瑣儀式的我而言，步入中年後，反而對各樣慶典、祭禮、儀式，有了完全不同年幼嫌煩的認知，當我愈長就愈發覺得人的確需要透過不同的慶典、儀式、祭禮，洗滌塵世在心靈上所留滞的污垢，不安定的心，透過莊嚴得到救贖，才能再生！

在談笑間，我的思緒，回到從前，回到乾爹您的一生。湖南大學法律系畢業，跟著政府來台，自己精進考入政治大學，完成法律研究所課程，取得法學碩士資歷。在那個年代，您的資歷也是鳳毛麟角之稀世寶，您清廉自持，戮力完成多項幕僚作業，也因此，早年，家裏總是能夠知曉政府部門的一些舉措。而您不知在何時，受到張天師神明的感召，開始了尋金挖寶，為的是支助政府反共大業的神諭，您和爸、溫伯伯等一竿子人，每月聚會，以扶乩的方式，請示張天師，如何進行反共大業！

因為這樣的舉措，在保密防諜的時代，讓不滿您職位的同事，暗地檢舉您是匪諜，從事地下活動，信仰堅定的您，竟然在請示張天師後，得到神諭：『這是上天要您通過的考驗。』，就這樣不明不白的離開公務體系，當年您的長官，也曾要您寫申復函，他自會幫你處理，然而，我真不明白是怎樣的信念，讓您如此堅定的走向這條不歸路！雖然事後行政院証實了檢舉人才是匪諜，處置了他，但您卻再也回不到公務系統。我永遠忘不了集中在乾媽腦中間的一圈新生白髮，即使在您身後十餘年，她依然無法原諒您的心情！

離開公務系統，您很快的就在原行政院南京東路宿舍附近買了間公寓，當然和獨門獨院的公舍無法相比，然而對仍賃屋居的母親而言，那已是了不起的成就。年幼的我，無法瞭解娘與乾娘相處的心境，但我永遠忘不了「車水馬龍」到「門可羅雀」的冷！或許就在那個時刻，埋下我對名利的不屑！

乾爹您憑著法律專業素養，為人寫訴狀、打官司，碰到没錢的苦主，您免費代勞申冤，終於也有了企業主找您當法律顧問，您有間個人辦公室，剛開始您只要半天即可，後來變成有需要時再去公司，果然是「萬貫家財，不如一技在身」，這份固定工作到您生病後才離開，那時您早超過公務部門65歲命令退休的年齡，有才華者，何苦戀著公部門？

大乾弟原本在私立大華中學就學，事故後轉到了公立中學，他變得叛逆不拘，乾媽也在張天師洩漏天機（考前猜題）的保佑下，考上了國中教師甄試。家中没有了佣人幫忙，又不得不就業的苦，您家人與您的關係進入冰點。小乾弟、妹依然認真讀書，我永遠難忘即使在最困難的時刻，您仍然購入一台鋼琴，讓您的獨生女兒，在家可以練琴！這是怎樣的父愛？我動容的偷偷落淚，身為局外人，我無法參與您家人對您的恨與抱怨，您家的日子就這麼由奢入儉的踏上了新軌道。

張天師給您的使命是通過他的考驗後，可以指示您們這一夥愛國志士，找到日軍埋在本島山中的大批黃金，交給政府執行反共大業。每月一次扶乩，張天師總會指示一些行動、透漏一點天機，臣服您們。不靈時會說這是必要的試煉，試煉不足，無法成就！乾爹您總是開心快樂的服從指令，一生節儉，對人憨厚的您，支助孤兒的大媳婦出國進修、迄今湖南省湘鄉同鄉會的永久居處，仍是您捐助泰半才能購得、、，凡此種種作為，在在證明您不是自私為己之人，思及家中的第一台冷氣，是因為您的好友我爸怕熱，您主動的為爸消暑購入，這樣的情誼，更非局外人能理解，然而這些作為卻苦了您家人。乾媽，對您一直有怨！娘亦然，願您在天之靈與我父相見把酒言歡下棋對奕的當兒，發點心思，幫您們的夫人，在世間的時光，能活的更自在、開心！

乾媽在您辭世後到了美國與乾弟妹生活，有月退終生俸，以及乾弟妹們傲人的成就，您完全可以不愁他們衣食！我常想，幼年時光，因有您的照顧，每年紅包金額我總是家中最豐者，而您不斷叨唸著，成就大業時會如何如何照顧我的當兒，也使我成了家中擁有最豐裕的未來，然而，也不知為何，每當我陪著大人們跪地叩頭時，心裏總犯嘀咕，我真的不信耶！不知是否因為不虔誠，才會使我後來受挫良多呢！

乾媽家人改信基督教，求得心靈的平靜後，不斷邀家人也入教會，家人當然抗拒。看著這些轉變，開啟了我探索身心靈及宗教的動機！昨夜才看完了村上春樹的１Ｑ８４，待我有空再續，乾爹，請您安心等待，明年我會再來看您！ 

乾女兒寫於990327夜深人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