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聲在歡呼之中響起，眼淚已湧在笑容裏；
　啟幕時歡樂送到你眼前，落幕時孤獨留給自己。
　是多少磨鍊和多少眼淚，才能夠站在這裏；
　失敗的痛苦，成功的鼓勵，有誰知道這是多少歲月的累積？
　小丑，小丑！把小丑的辛酸，化做喜悅，呈獻給你！」

以前聽這一首歌，除了純粹的欣賞歌者的渾厚嗓音之外，也只是對於文字的描摹有著些許的感動而已，很難去了解到那一種歡樂、悲喜、落寞的心情。一直到穿上彩裝扮演過這角色後，才真正體會到歌曲中的那份辛酸與喜悅。

七月，某個週末假日。

離開淡水捷運站後，沿著浪漫美麗的河堤前進，我們選擇了麥當勞後門的一段道路當舞台，準備利用寬闊的行人徒步區作為與遊客互動的區域。

大太陽下，卸下了沉重的裝備，演員們各自挑了服裝後忙著更衣上妝。團長則拉開了雄厚地嗓音開始賣力地吆喝著，並以各式各樣的造型氣球吸引群眾。看著好奇的人群慢慢圍攏過來，終於明瞭到街頭賣藝者吸引人的特質在於一種特殊的、專業的、熱情的媚力表現。

大夥換上了色彩鮮麗的服裝後，迅速的埋入一堆化妝用具中，用心的將臉塗抹上一層厚厚的白色面膜，再用不同的色彩勾勒出線條，以不純熟的技巧把一張臉畫成了可愛又可笑的鏡頭。等待的群眾則興趣盎然的偷偷張望，照相機也不客氣地頻頻光顧。

天光光，心慌慌，站在準備區面對著一雙雙審視期待的眼神，心裡的戰鼓開始擂了起來咚咚咚高聲作響著，腦子裡慌慌張張地，亂七八糟地翻攪著老師所傳授的祕笈，只想找出一項特殊的武器亮出來展演。掌聲響起後，著了彩裝的小丑們就像一隻隻放射出去的箭，帶著滑稽的動作、誇張的表情，以一身熱情貼近駐足的觀眾或經過的遊人。

小小孩被這張花臉嚇哭了，面對小母親責難的眼神我手足無措的收起笑臉轉身離去。迎面對上了一對有趣的老夫妻，他們驚喜的說：「台灣也有這樣的街頭藝術啊？真好真好！」老年人開懷的笑了。年輕的父母歡喜的牽著娃兒過來握手，而那隻敦胖肥膩的小手卻胡亂的揮灑著，一心只想從白手套中截取繽紛的五彩汽球。站在橫杆上靜默成雕像的小丑成了鎂光燈捕捉的焦點，青春少女羞澀的靠過來拍照留念，卻被突然搭上肩的手嚇了一跳。戀人從精彩的魔術中回神後，捧走了一束“愛心柱”汽球快樂的離開了。街頭的搞笑、嬉鬧、追逐將群眾的笑聲收攏後激射出去，使得週邊商店裡的夥計們紛紛探出頭來張望，隨後也走出戶外加入了吆喝的陣容。

想以一招半式硬闖江湖是行不通的。在幾番奔跑、幾回肢體互動之後，學藝不精的我們終也呈現出了“圖窮匕現”的窘境。汗水沿著臉頰不斷的滑落，臉上的妝糊了後又再次層層的塗抹，內外層衣衫濕透後又回乾。輕輕的海風是這般的柔弱無力，驕傲的陽光又這麼的高傲與無情，心中的憾恨與技窮啃咬著如影隨形的自尊讓它無地遁形，那歡樂與掌聲竟是汗水與淚水所混凝的成品，這時也終於體悟到了表演者在這天地裡的艱辛與喜樂。

五十幾歲的姚爸第一個當逃兵，說什麼都不願意下場表演，閃身在一旁幫大夥加油打氣。鄭爸則在表演結束後才現身，嬉鬧著說：「我早就到了，一直站在高處欣賞大家的表演。」真是一對老寶貝，在經過了極度的表演訓練之後，仍受困於本位主義及現世考量，而無法放下一切坦然接受挑戰。也許將那一臉的白淨油彩及浮誇的勾勒幻化為面具，把本尊埋藏起來後就可以任意化身了，戲劇的魅力與張力不就是來自於全然的投入與自我的陶醉。我們也只能搖搖頭對他們說：「好可惜！錯過了最棒的機會。」

人們常常會迷失於堆砌在身上的身份地位，而忘了生命本質原本就是乾淨俐落如白紙的純粹與單純。當放下了身段換個角度去探索後，將不難發現另一個美麗的新世界正等著我們去開拓。




文‧妏子
圖‧小丑默劇團提供
2004.08.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