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10-20 00:17:10讀.冊.人

寒露閱讀:《犯罪小說家》

 
 
寒露閱讀:《犯罪小說家》
 
書名:《犯罪小說家》Bad Things Happen
 
作者:哈利.杜蘭 Harry Dolan
畢業於高露潔大學(Colgate University),主修哲學,並隨小說家斐特烈克.鮑許(Frederick Busch)研習小說寫作技巧。他在北卡羅萊納大學教堂山分校取得哲學碩士學位,有好幾年都是擔任特約編輯。他生於紐約州羅馬市,目前與他的伴侶琳達.藍道夫(Linda Randolph)定居在密西根州安娜堡。
★官方網站www.harrydolan.com
 
譯者:郭貞伶
畢業於政治大學心理系與哲研所,曾任職出版社多年,喜歡閱讀、文字、故事與探索真理,著有《回家》,譯有《駭客迷宮》、《殺人本能》、《雕刻人骨》等。
 
內容介紹:
史蒂芬.金盛讚推薦:
「真他X的太讚的一本書!老兄,我完全被迷住了!我希望你再多寫個十幾、二十本,而且最好是明年就寫出來!」
◆美國獨立書商協會推薦選書
◆《書單》(Booklist)評選年度最佳犯罪小說 
◆南佛羅里達太陽守望報評選年度最佳推理小說
◆向瑞蒙.錢德勒致敬,推理書迷絕不容錯過的夢幻逸品
當犯罪小說的情節成真,身陷其中的小說家能改寫結局嗎?
一隻鏟子得符合某些條件,鏟尖要尖,握把要短,才能在有限的空間裡施展開來。在一家大型超市的園藝區裡,他找到了自己想要的鏟子。
他將鏟子放入手推車,不疾不徐,在寬敞的走道上前進……結帳櫃檯大排長龍,他抬頭看櫃檯上方的霓虹燈標示,決定要怎麼付錢。在他的皮夾裡,信用卡上的名字寫的是「大衛.盧更」,這並非他的本名,而是他現在使用的名字……
 
自稱大衛.盧更的男子,隱姓埋名,在密西根州安娜堡過著低調的生活,試圖逃開往事過新生活。然而,在他受雇於《灰街》推理雜誌社,擔任編輯之後,卻和發行人湯姆的金髮嬌妻蘿拉發生不倫戀。
 
一個星期三晚上,當大衛正坐在廚房的桌前看稿時,他的電話響了。打電話的人是湯姆,他問盧更能否幫他一個忙--他需要一支鏟子。
當大衛買好鏟子前往赴約,赫然發現湯姆家中有具男屍,湯姆聲稱是出於自衛殺了闖入家中的小偷,不願報警的湯姆希望大衛能協同棄屍,湯姆發揮犯罪小說家天分成功掩埋屍體……
 
「事情不太對勁,」盧更說。
湯姆拿起長耙,正要開始填平墓坑。
「什麼意思?」他問。
「事情進展得太過順利,」盧更說。「兩個男人要把一具屍體埋在樹林裡,最後,他們順利完工。過程中沒發生任何緊張狀況。你懂我在說什麼嗎?」
「不是很懂。」
「如果這是投稿給《灰街》的故事,你一定會馬上退件。」
湯姆露出微笑。他拿著長耙慢條斯裡地耙著地面。「如果這是投稿給《灰街》的故事,」他說,「我會安排在來這裡的路上,有個輪胎突然洩了氣。正當我把車子停到路邊,一個能幫上忙的警察出現了。如果這是投稿給《灰街》的故事,應該會有個神祕金髮女郎涉入,她很可能會往我頭上敲下去,再把我推下樓去。」
隔週五湯姆被發現陳屍於《灰街》辦公大樓外,疑似跳樓自殺,隨後《灰街》的專欄作家竟接連死於非命,死法與《灰街》曾刊出的小說情節如出一轍……
有些書是很美味的。
《犯罪小說家》就像是一片「荒謬諷刺」的吐司上面鋪滿黑色魚子醬,再特別佐以檸檬提味。即使是故事情節的轉折之中都含有轉折之處。推理小說迷真是遇上了一場盛宴--閱讀這本書就像手裡握著一杯冒著氣泡的飲料,一口氣灌下肚之後才發現:那是頂級的香檳!
 
真他X的太讚的一本書!老兄,我完全被迷住了!我希望你再多寫個十幾、二十本,而且最好是明年就寫出來!--史蒂芬.金(Stephen King)
 
《犯罪小說家》非常精采,讀者就像搭乘雲霄飛車一樣,整趟過程中都驚險萬分、彷彿隨時會被狠狠拋向無邊的天空。好好享受這趟驚悚之旅吧!
-詹姆斯.派特森(James Patterson)
 
絕大多數的評論將《犯罪小說家》與瑞蒙.錢德勒、阿嘉莎.克莉絲蒂、派翠西亞.海史密斯等眾位名家作品相提並論,並將本書譽為「才氣縱橫的出道之作」(《芝加哥論壇報》)以及「今年最佳處女作」(《華盛頓郵報》)。各大書評盛讚作者杜蘭的文體爽快俐落、極簡抽象,筆下角色個性完整、有血有肉。故事情節錯綜複雜,充滿出人意表的曲節轉折,避免赤裸裸的攤牌與交火,而是採用幽默機智的對話,以及瑞蒙.錢德勒式的黑色寫實電影調性。
大多數的評論家都認為杜蘭這部初試啼聲之作的風格時尚、刻畫鮮明、緊張懸疑。「這部作品可能會因為太過複雜難解而不容易引起風潮。」《華盛頓郵報》如此感嘆道。不過,對於追求深奧懸疑小說的讀者來說,這本書真是一場難得的饗宴。--《書籤雜誌》(Bookmarks Magazine)
 
《犯罪小說家》讀來令人緊張,直到最後一頁,都還緊抓住你的視線。哈利.杜蘭寫的這本書聰明豐富,宛若《絕地計畫》(A Simple Plan)及《無罪的罪人》(Presumed Innocent),更別提故事好到不行。讀來一氣呵成,難以釋卷。--凱琳.史勞特(Karin Slaughter)
 
從很內斂的第一句話開始:『一隻鏟子得符合某些條件』,哈利.杜蘭的《犯罪小說家》便建構出風雨欲來的緊張氣氛,充滿未知,懸疑駭人。這部小說叫人一讀就上癮,人物精雕細琢,情節峰迴路轉,對白媲美艾爾莫.雷納德。真是一本令人屏氣凝神的處女作。
--道格拉斯.普雷斯頓(Douglas Preston),著有《佛羅倫斯人魔》(The Monster of Florence)及《褻瀆》(Blasphemy)
 
哈利.杜蘭寫了一本氣氛十足的小說,深具懸疑推理小說大師的遺風。《犯罪小說家》是一本情節緊湊複雜,引人入勝的出道作。杜蘭有一雙好耳朵,懂得如何寫出好的對話,對人們如何思考與行動、還有內在的動機,有不可思議的掌握。--尼爾森.狄彌爾(Nelson DeMille)
 
杜蘭很有才華……布局巧妙,情節逆轉難以捉摸。
--瑪莉蓮.史塔夏(Marilyn Stasio),《紐約時報》(The New York Times)
 
才氣縱橫。--《芝加哥論壇報》(Chicago Tribune)
一本離奇動人的處女作……《犯罪小說家》有典型犯罪推理小說的力道,卻不是純粹的寫實主義,從虛構中讓你獲得信以為真的樂趣……杜蘭在將錯綜複雜的犯罪情節帶給讀者的同時,還玩弄著作者的小缺點,讓我們看到對犯罪小說聰明機智的諷刺模仿……有才能的組合……布局之佳,堪比阿嘉莎.克莉絲蒂的最佳作品……風趣世故,樂趣無窮--值得深諳且熱愛優秀犯罪小說的人細細品讀,也是我今年讀到的最佳處女作。
--《華盛頓郵報》(The Washington Post)
 
杜蘭很有說故事的才華……布局巧妙,情節逆轉難以捉摸。慧黠的幽默文筆,風趣諷刺,獨特的冷面笑匠風格,格外吸引人。主角大衛.盧更是一個如謎一般耐人尋味的英雄。
--瑪莉蓮.史塔夏(Marilyn Stasio),《紐約時報》(The New York Times)
 
傑出的處女作……從打開第一頁開始,我對杜蘭的信心,就逐頁俱增到不可置信的程度,他讓我們相信,他絕不會失手寫出敗筆。但是,我不想剝奪你的閱讀樂趣。--《芝加哥論壇報》(Chicago Tribute)
 
這本書情節緊湊狡黠,值得盛讚為驚悚文學作品,美妙的消遣讀物,也讓杜蘭成為文學新星……杜蘭從不放過任何機會,讓情節發展不可預期……對愛好聰明優秀的推理小說的粉絲,《犯罪小說家》是一大福音。
--《底特律自由報》(Detroit Free Press)
 
杜蘭精心構築的情節嚴密,對話俐落,幽默諷刺……情節曲折,費人猜疑,步調驚悚。
--《書目》(Booklist, starred review)
 
杜蘭的出道作,每一件事都很到位,為熟悉的懸疑小說主題,注入了新的生命……夠味的文筆,有深度的角色,推動著懸疑情節的進行,提供許多意料之外的離奇發展。彼得.亞伯拉罕(Peter Abrahams)及史考特.杜羅(Scott Turow)的粉絲,會很喜歡……杜蘭有光明燦爛的未來。
--《出版人週刊》(Publishers Weekly, starred review)
 
作為一個剛出道的作家,杜蘭……寫故事的技巧純熟無比。他的幽默不只表現在虛構與現實的主題對比中,還有情節與對話的曲折與逆轉,讓角色跟讀者都難以揣測接下來的發展,令人讀來全神貫注。對於喜愛機智曲折的犯罪小說的讀者,這本書是高度推薦。--《圖書館期刊》(Library Journal, starred review)
 
杜蘭提供了豐富的閱讀饗宴,讓讀者飽嚐令人興奮的情節轉折,文筆優美,足以讓讀者忘了罪惡感的存在。--《科克斯評論》(KirkusReviews)
 
書摘:
一支鏟子得符合某些條件,鏟尖要尖,握把要短,才能在有限的空間裡施展開來。在一家大型超市的園藝區裡,他找到了自己想要的鏟子。

他將鏟子放入手推車,不疾不徐,在寬敞的走道上前進,繼續找他需要的物品:一號電池、一包培養土、一罐除草劑,兩雙皮製工作手套。在食品區,他挑了四份用塑膠袋包好的熟食三明治,還有一瓶瓶裝水。

結帳櫃檯大排長龍,他抬頭看櫃檯上方的霓虹燈標示,決定要怎麼付錢。在他的皮夾裡,信用卡上的名字寫的是「大衛‧盧更」,這並非他的本名,而是他現在使用的名字。他不想用這張信用卡。

他用心算算了一下購物總額,確定自己有足夠的現金。
人龍往前移動,他以為結帳會很俐落快速,然而他錯了。店員想跟他聊天。
「我覺得我見過你。」她這麼對他說。
「有嗎?」
她很高大,嘴唇很厚,即使過於明亮的光線讓她眼尾與嘴角的皺紋非常明顯,她還是挺迷人的。

「你看起來很面熟。」她說。
自稱是大衛‧盧更的人,不希望自己看起來面熟,他希望自己沒有特色,人們記不得他的長相。
「也許我在店裡見過你。」店員這麼說。
他丟給她一個冷淡的笑容,「一定是這樣。」
他讓自己忙著將東西堆到櫃檯上,店員拿起鏟子,將鏟尖朝向天花板,掃描貼在把手上的條碼。

「你一定是搞園藝的。」她說。
他應該隨口答應,讓話題停在這裡,但是他慌了手腳。他本想開口說:「我是個編輯。」可是他沒這麼做,說出事實於事無補,於是他說了腦海裡閃過的第一個謊言。

「我是個耍雜技的。」他說。
這是個錯誤。她覺得他很有魅力。她微笑起來,悠哉悠哉地將鏟子放到櫃檯另一頭,再拿起培養土。
「你一定是個高手,」她說,「我從沒聽過有人可以拿鏟子耍雜技。但是一支不夠,對不對?你應該要有三支。」
乾脆耍帥到底。「我已經有三支了,」他說,「三支,任何人都可以辦得到。真正厲害的是用四支來玩。」
「那一定厲害得嚇死人。」她說,「你都在哪些地方耍雜技呢?小孩的生日派對嗎?」
他停了一拍,才用最嚴肅的聲音說:「園藝派對。」
「哈。你確定我們以前真的沒見過?」
盧更判斷,她是在向他調情。當她刷過三明治的條碼時,他看了她的手指,她有戴婚戒。

「我發誓我認得你,」她說,「也許我們曾一起上過學。」
「我沒上過學。」他說,「我的雜技都是自學的。」
「我是說真的,我想我們是高中同學。」
「我念的高中不在這裡。」
「是啊,是啊,我也不是在這邊念高中的。」她說,「那是好久以前了。你讓我想起高中班上的一個男生。我就快想起你的名字了。」

她將手套及電池一起打包,除草劑另外放。
「丹尼斯。」她突然叫出名字,並抬頭看他,「或是丹尼爾。」
大衛‧盧更從櫃檯上拿起鏟子,腦裡閃過的畫面讓他感到困擾。他看見自己正將鏟尖刺進店員的頸部底端。
「泰德,」他對她說,「我叫泰德‧卡馬迪。」
她笑了起來,搖搖頭,「你確定嗎?」
「我確定。」
她聳了聳肩,表示不在意,「嗯,那就跟我記得的名字差很遠了,不是嗎?」
他將鏟子放進手推車裡,她唸出他的購物總金額,並將錢從他手裡拿過來。他想她變得有點不好意思,然而,她在將收據給他之前,在收據上草草寫了些字。他在走出超市的路上看了一眼收據,上頭有她的名字(愛莉森)及聯絡電話,他小心地將收據揉成一團。

盧更走向戶外停車場,他調整了黑色皮外套領子,看了看手錶,十月一個星期三晚上九點三十分。屋外瀰漫著一片霧茫茫的細雨,在高聳的黃色弧光燈照射下,停車場上的車子環繞在某種光暈中。

燈光讓他有種放心的感覺,他並非真的害怕黑暗,只是在日落之後外出,總會讓他感覺心神不寧。還有,停車場也讓他焦躁不安。停車場裡迴盪的腳步聲,讓他心跳加速。

盧更踏著平穩的步伐,將手推車推在身前,走過一排車子。當他看見前方有個身影朝他走來時,渾身上下開始感到不舒服。這個瘦長的男人有張飽經風霜的臉,兩眼無神,穿著一件連帽上衣,褲子的膝蓋處磨破了洞,右手插在上衣口袋裡。

突然間,盧更意識到弧光燈發出的嗡嗡聲,還有手推車輪子滾動的聲音。
他告訴自己:你很好,什麼事都不會發生。
當那個瘦長男人走近他時,他將插在上衣口袋的手抽了出來。盧更看見一道銀色閃光,他心想,金屬,刀鋒,是刀子。

出於反射動作,他差點出手抓住那個男人的手腕,還好他及時住手。那個男人避開他,匆匆與他擦身而過,伸在上衣前的手裡抓著一支銀灰色手機。他喃喃自語,盧更聽不出他說些什麼。

然後他就此離去,一切結束了,盧更也已走到自己的車前。他將手推車裡的物品裝到車上。先將鏟子放進卡車,再是培養土,還有剩下的其他東西。他關上卡車門,將手推車推到一個空的停車格。

弧形燈的嗡嗡聲再度退去,四周一片寂靜,每件事都恢復正常。大衛‧盧更是個再平凡不過的購物者,沒有人會另作他想。他打開車門,滑入駕駛座,面無表情,彷彿是個要去挖掘墳墓的人。
 
這個自稱大衛‧盧更的男人,從三月之後就一直住在安娜堡。他在城西租了間附有裝潢的尖形屋頂木造小屋,屋前有門廊,後面有用鏈子圍起來的後院。

他整天都待在自由街與史特街附近的區域,在咖啡館裡看報紙,去密西根戲院看電影。他觀察大學生來來去去,聆聽他們的對話。在這群大學人裡頭,他看起來不會格格不入,人們或許會以為他是個年紀大的研究生,或是年輕的教授。他今年三十八歲。

他租的房子位在一條林蔭街道的轉角,屋主是位歷史教授,趁著教授休年假到海外某個智庫進行研究。他的後院花園已乏人照顧許久,四月份時,盧更花了幾天時間種了些花。他買了種子,親手播種,澆水,然後等候。只是,一直未見花朵冒出芽來。

五月一個午後,盧更在咖啡館的桌子上看到有人遺留了一本短篇小說雜誌,名字叫《灰街》。他點了一杯卡布奇諾,找到一張加了軟厚墊的沙發,閱讀一個無辜的男人被一位謎樣美麗女子誣陷成謀殺犯的故事。

隔天,他將自己安頓在教授屋子裡的辦公室,清空桌上的書籍及文件,打開電腦,開始構想一個害怕停車場的殺手的故事。他花了三天時間寫完初稿,列印出來,讀過一遍之後,就撕成兩半,扔進廢紙簍。

第二個版本,花了他四天時間,他覺得這一回寫得勉勉強強。他將這一版擺在桌上一整個星期,直到某天傍晚,他將這一版收入抽屜,開始打字,寫作第三版。好幾個晚上,他一直在這上頭努力,終於,他想出一個讓自己滿意的情節。結果,殺手成了這篇作品的英雄,故事裡還有一個瘋狂的壞蛋,殺手從他手下救了一個女人。高潮戲發生在停車場的頂樓。盧更來回走動,沉思在男主角救了那個女人之後,她要不要留下來,最後他決定她離開會比較好。
當他寫完設想好的結局,列印出一份乾淨的稿件,第一頁上頭只列出小說名稱,沒有署名,也沒有聯絡方式。然後,他查了《灰街》雜誌上的出版社地址,那地方就在幾個街區外,在城中的某棟大樓六樓。星期六,他步行到那裡,大門深鎖,但是他在大樓後方找到送貨口,鐵捲門下有塊磚頭頂著。他在陰暗的樓梯間裡拾級而上,到了六樓,走過一間會計師事務所、一家紀錄片製作公司之後,來到出版社門口,毛玻璃門上簡潔的黑色字體寫著:「灰街」。

他將稿件裝在沒有任何標記的信封裡,信封太厚,門的下方塞不進去,還好門上方有氣窗開著,他將稿件從氣窗扔進去,聽到它掉落到門另外一邊的聲音。

隔天,他回到平時的生活軌道,看電影,流連在咖啡館裡。可是,一到夜晚,他無法入睡。他下樓到教授的辦公室,坐在電腦前面,一行又一行重新細讀那篇故事,一邊讀一邊修改文字。他刪字減句,推敲還有什麼表達方式,可以將那些情節表達得張力更強。隔天,他又印出新的版本,在下班時間走路進城,爬上那道狹窄的樓梯,從門上方的氣窗把另一個信封扔進去。

他很確定這就是最後的版本了。他讓自己的生活排滿忙碌的行程,四處探索:博物館、畫廊及公園。然而,故事還未結束。他的記憶非常鮮明,他可以回憶起那些句子及段落,當他走在路上或者站在畫前時,他都會在腦海裡重寫它們。在又一個失眠的夜晚,他走進教授的辦公室,想從電腦裡將檔案刪除。他坐在電腦前,經過一個小時,三個小時,他斟酌每一個造字遣詞,計較每一個標點符號。

他心想就把檔案留在硬碟吧。但是將檔案印出來,又有何妨呢?兩天後,黃昏時分,他發現自己又再度走在那道走廊上,腋下夾著裝有稿件的信封袋。他站在有氣窗的門前,想要看透那扇毛玻璃門。他心想,或許門後方空無一物,只有兩個信封袋躺在地上,沾滿灰塵。現在,第三個信封袋要加入它們了。

門開了。開門的人身著深藍色西裝、淺灰藍色襯衫,打著一條絲質領帶。他正要將帽子戴到頭上,一頂搭配他全身穿著的有邊黑色呢帽。他看見盧更,雙手停在半空中,當他眼睛瞟到信封袋時,他將帽子放下來,門整個打了開來。

「是你,」他說,「請進。」
他退回房間微暗處,幾秒鐘後,裡面那間辦公室的燈亮了起來。他執起帽子,招呼還在門口燈亮處的盧更進來。
盧更遲疑地往前走了幾步,「我不能待在這裡。」他說。
「為什麼?」
盧更沒有回答。因為他心裡冒上來的答案聽起來挺荒謬的──因為很快就要天黑了。
「你不會要我拖你進來吧。」身著藍色西裝的男人說道。
他說話的語氣很刻意,彷彿演員正在排練對白。他指引盧更坐到椅子上,自己則走到桌後。盧更在他桌上一大疊紙中,看到自己那兩個信封袋,袋口都被割開了。

「我一直在等你,」穿藍色西裝的男人說,「這招真是聰明,不留姓名,反而勾起我的興趣。」
他將帽子拋到檔案櫃上,盧更一語不發。
「是跟之前同一個故事,還是新的故事?」
盧更往下看著膝上的信封袋,他說:「是同一個,我做了些修改。」
「你應該小心點。要是你寫得越來越好,這稿子就不會是由我來出版了。」那男人搬了張椅子放到桌旁,「我一直等你出現的原因是─我想跟你談件事,我希望你來為我工作。」
這倒真是令人意外,盧更皺起眉頭。
「我還算不上是個作家。」
「我不需要多個作家,我手下的作家多如牛毛,在寫作上絞盡腦汁。我真的需要的是個編輯。」
盧更變換了坐姿,「我不認為我夠格,我沒受過訓練。」
「沒有這種訓練,」那男人說,「這不是上學念書就可學到的。沒有人生來就是做編輯的,那是剛巧讓你遇上了,就像出黃疸,或是掉進井裡。」他指著盧更的信封,「我喜歡你做的那些修改,」他說,「兩個版本之間有很明顯的進步,問題是,你在改別人的故事時是否也能改得這麼好?」
盧更望向窗外,夜色越來越深。這不是問題,他想,你總是可以回絕的。
「我想我做得到,」他聽見自己這麼說,「但是我沒有在找工作,我不知道要我每天早上都得進辦公室,那會是什麼感覺。」
穿藍色西裝的男人往後靠到椅背上,「你不需要進辦公室。你可以在家工作。你甚至不用跟著進度走。你只需要做一件事。」
「什麼事?」
「你得先告訴我你貴姓大名。」
他遲疑了一會兒,才說:「大衛‧盧更。」
「湯姆‧克里斯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