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4-13 20:49:09讀.冊.人

鴻兔大展:雨月物語,菊花之約

 

鴻兔大展:雨月物語,菊花之約

《雨月物語》
日本江戶時代後期的讀本(一種江戶時期通俗文學的形式)代表作之一,作者為上田秋成共五卷五冊,於明和5年作序,安永5年由京都寺町通的梅村判兵衛及大阪高麗橋筋的野村長兵衛共同出版。全書由九篇志怪小說〈白峰〉、〈菊花之約〉、〈淺茅之宿〉、〈應夢之鯉魚〉、〈佛法僧〉、〈吉備津之釜〉、〈蛇性之婬〉、〈青頭巾〉及〈貧福論〉構成,這些故事多改編自中國白話小說(如:明代瞿佑所著的《剪燈新話》),再摻入秋成本人的看法及日本文化的要素。書中的插畫由桂宗信繪製,他同時也是對該作品有深遠影響的《繁野話》一書的繪師。書中除〈蛇性之婬〉一篇有兩幅插圖外,其餘各篇各有一幅插圖。
 
《菊花之約》
播磨國(兵庫縣)加古驛站有位學者,名為左門,雖然左門的家境並沒有很富有,但還是過著安逸舒適的生活。,日夜與書為伍,除了唯一的朋友「書籍」之外,所有的傢俱、生活用品都覺得厭煩而遠避之,厭煩一切俗務。家中有位老母,不次於當年孟母,每天紡紗織布,助兒志學。妹妹許配給同村佐用家。佐用家境富裕,因仰慕左門母子品德,故聘娶其妹為妻。結為姻親後,佐用還不時藉故送來饋禮,但丈部家以「怎能以口腹之欲連累他人」為由,一一婉拒。
 
某日,左門造訪同村某人,與主人正談得起勁時,忽聞隔牆傳來痛苦呻吟。
左門問主人,主人道此人來自西國,他說與同伴失散,懇求借宿一晚。我見他頗有武士風度,並非卑俗人物,便留他住下。不料當晚突發寒熱,病得不能自行起臥。我看他可憐,繼而留宿三四天,可又不知他是何方人士,只怪我太粗心,正愁不知該如何處置。」
 
左門聽畢,說道:「既然如此,那就甚為可憐,你心感不安也是人之常情。在人生地不熟的旅途生病,想必他也很焦急,我這就去看看。」
 
主人勸阻道:「據說高燒瘟病很危險,我從未讓家人進此人房內。你切勿去看望,以免傷及自己。」
左門笑道:「常言道生死有命,人的生死都是天定的,天命未盡的人不會傳病給別人。我等豈能相信瘟病會傳人之俗說。」
 
於是推門而進,但見那人果如主人所說,雖非卑俗之輩,卻病情甚重。面黃肌瘦,膚色黝黑,躺在舊被褥上痛苦不堪,見左門進房,忙哀求道:「請給我一口水喝。」
 
左門挨近床邊安慰道:「你勿擔憂,一定會病癒。」隨即與主人商討,親自選藥開處方,並親自煎藥、熬粥餵服。照顧得無微不至,情同手足。而且不讓他人插手。
 
武士深感左門真情實意,流淚說道:「我是異鄉遊子,承你如此厚待,即便病死,也定會設法報恩。」左門誠心誠意勸道:「且勿說喪氣話,大凡瘟病都有一定疫期,過了期限,自會病癒。我會每天來照顧你。」
 
在左門悉心照料下,武士逐漸康復,精神也舒暢許多,不但向主人衷心致謝,更感激左門的恩德。問他職業,他如此道出:我本出雲國(島根縣)松江人,姓赤穴,名宗右衛門,因略識兵書武學,是以富田(島根縣廣瀨町)城主鹽治掃部介聘我為軍師。前些日子,城主命我為密使,前往近江國(滋賀縣)拜訪佐佐木氏綱府邸,佐佐木留我住宿,不料此時,前任城主尼子經久糾集山中族黨,於文明十七年十二月除夕夜趁機偷襲並奪取城邑,鹽治城主因此而喪生。
 
出雲國本為佐佐木領地,鹽治城主只是代理守護。
我勸諫氏綱大人,應該協助之前便對尼子經久懷有敵意的三澤、三刀屋等豪族,一齊討伐尼子經久。無奈氏綱是位外強中乾的愚將,不但未聽我話,反倒把我監禁。我想既然如此,便無須久留該地,單身逃至城外,欲前往故鄉出雲國時,途中行至此地一病不起,幸蒙先生照顧,恩重如山,我將以後半生報此恩德。」
 
「惻隱之心乃為人之本性。」
左門道:「你無須多謝,請暫且在此養生。」其後,宗右衛門在左門的殷勤照料下,果然康復。 
這期間,左門不分晝夜前往宗右衛門那兒,促膝暢談,毫不厭煩。如遇知音良友。赤穴也有問必答,論諸子百家學說。赤穴沉穩卻博聞多識,尤擅長兵學理論。兩人志同道合,彼此仰慕對方學識,十分投機,於是結為異性金蘭。
 
赤穴長左門五歲,是為兄,他向左門說:「我自幼父母早逝,賢弟老母即吾母,可容我登堂拜見她老人家?老人家一定會憐恤我這種幼子心情,受我一拜吧?」
 
「老母向來擔憂我孤單一人,」左門喜不自禁答:「倘若我稟告你這番真心,老人家必將延年益壽。」
左門遂帶赤穴回家。老母歡喜相迎,說道:「我兒不才,所學也不合時宜,恐怕終生難遂青雲之志,還盼你別嫌棄,視他為弟,多多教導他。」
 
赤穴在榻榻米上跪拜道:「武士以信義為重,功名富貴均不足掛齒。今日蒙高堂慈愛,又受賢弟敬重,世上更有何求?」赤穴高興得在左門家歡度幾日。
 
山嶺才見櫻花盛開,不知不覺中又落英繽紛。
高砂海灣吹起涼風時,初夏已近。赤穴向左門及老母道別:「我之所以逃出近江,是為了確認出雲動靜。因此我打算先回故鄉一趟,再度返回此地。之後必定盡心孝養以報恩,眼下請容我小別些日。」
 
左門問:「兄長幾時歸來?」
赤穴答:「日月如梭,我定在今秋之前歸來。」
「究竟是秋季何日?請兄長確切定個日子。」
赤穴道:「那就定在九月九日重陽佳節那天吧。」
「兄長切莫誤了日期。」左門道:「愚弟將準備一枝菊花與粗酒,待兄歸來。」
兩人依依不捨訴別情,赤穴終於回西國去了。
 
  
光陰似箭,枝頭茱萸泛紅,籬下野菊爭艷,轉眼已是九月。
初九這天,左門比平素早起,把屋內打掃得一塵不染,在花瓶插了兩三枝黃白菊花,傾囊置備酒饌。老母對勤快準備的兒子道:「那人故鄉遠在山陰道邊陲出雲國,離此地百里,今日未必能抵達。等他來時再做準備也不遲。」
 
左門道:「赤穴是重信義的武士,絕不會爽約。待他抵達再慌忙準備,等於我們懷疑他的誠信。倘若他那樣認為,我將無臉見他。」說罷便出門沽酒,回來又在廚房烹鮮魚,準備妥當。
 
這天天高氣爽,萬里無雲。
旅人絡繹不絕,悠閒地邊談話邊路過。有人說:「今天對商人來說真是個上京的好日子。天氣好,是吉兆,肯定可以賺一大筆。」另有一對同樣遠行裝扮的武士,長者五十出頭,對著二十來歲的武士道:「看,天氣不是變好了?今早若在明石搭第一班船,此刻應該已駛往牛窗港(岡山縣牛窗町)。
你們這些年輕人就是多慮,反而枉費了旅費。」 
年輕武士辯解:「我聽上次陪您上京時的隨從說,那時你們從小豆島(香川縣)搭船到室津(兵庫縣御津町),途中興風作浪,好不驚險,不只是我,大家都怕這一帶的海路。您先別氣惱,到了魚橋(兵庫縣高砂市)驛站,您請我吃一碗蕎麥麵吧。」兩人邊說邊遠去。另有一馱夫怒罵:「這匹笨馬,空有兩個大眼珠,到底看著哪裡?」粗暴地抬上駝鞍小跑步催促馬匹前進。 
 
正午已過,左門等待的人仍未出現。
直至日頭西沈,旅人各個加快腳步趕往今晚投宿旅店,左門益發雙眼緊緊盯住街道。他悵然若失,心不在焉。
 
老母喚左門道:「俗說人心莫測,即便他願意守約,說不定因故而延期。再說菊花也不只今日美,重要的是對方的誠意。只要他有心歸來,就算因故延至時雨月(陰曆十月),你也不要怨他。快進屋就寢,明日再等吧。」 
左門也認為老母說得有理,可仍不死心,佯裝依從吩咐,勸老母先回房休息。他再度出門探望,但見中天銀河若隱若現,月光孤寂照著左門。突然某處屋簷下傳來狗吠聲,劃破無言夜晚,繼而傳來高砂海岸浪濤聲,彷彿近在足下。
 
月亮沒入山頭,四周陰暗下來。
此刻左門已死心,正欲關門,眼角瞄到某物。是個朦朧黑影,似乎是人。那黑影隨風飄蕩,搖搖晃晃走來。左門起疑,定睛一看,來人正是赤穴宗右衛門。
 
左門驚喜萬分,雀躍道:「小弟今晨起一直在門口等,兄長果然沒失約,小弟很欣慰,快請進屋吧。」 
赤穴無言地點頭。左門引赤穴來到南窗前,落座後說道:「老母守候良久,說明日再等,已自行睡去。待我去喚醒老人家。」赤穴默默搖頭制止。左門又道:「兄長夜以繼日地趕來,想必身心交瘁,請先小酌一杯,今晚好好兒休息吧。」說罷,燙酒擺席,勸赤穴吃喝。赤穴仍舉袖掩面,看似不喜聞酒餚氣味。 
左門道:「這是小弟親手烹調的濁酒粗食,雖非山珍海味,卻誠心誠意,兄長為何拒絕?」
 
赤穴依舊默不作聲,之後長長嘆了一口氣,終於開口:「賢弟誠心款待,我怎會拒絕?我無法欺瞞你,只能據實告知,你千萬別嚇倒。其實我已非陽世之人,乃是污穢幽靈,暫且以人形顯現而已。」
「兄長為何說此無稽之談?」左門驚道:「難道我在做夢?不,這絕非夢寐。」
 
「自從與賢弟分手回歸故鄉出雲國,」赤穴道:「國人多已服從尼子經久權勢之下,沒人再顧前任城主鹽治之恩。我有個堂弟赤穴丹治,住在富田城,我去投奔他,他也跟其他人一樣,為我陳說利弊得失,並引見城主經久。我姑且聽從堂弟勸導,跟隨經久身邊,細察其言行,經久不愧為英勇武將,士卒訓練有素。可他那種做法無法得人心,無心腹家臣。經久這人多疑,連輔佐自己的軍師也不置信。我認為久居無用,便向經久言及與賢弟有菊花之約,請他放我出城。不料經久大怒,命丹治將我軟禁於城內,直至今日。 
 
我想,倘若我失約,不知賢弟會視我為何如人。
我定要赴約,百般尋思,仍無良策可以脫離城內。最終想到古人有云,『人不能行千里,魂能日行千里。』於是當場切腹,今晚乘著陰風迢迢自出雲趕來赴菊花之約。望賢弟諒察愚兄此情此意。」
 
罷,赤穴淚如雨下,又道:「我們就此永別,請賢弟悉心服侍老母。」語畢即起身消失蹤影。
左門慌忙挽留,忽然陰風驟起,頭昏眼花,分辨不清赤穴行蹤。他絆到某物跌倒,伏在榻榻米上痛哭失聲。老母驚醒,起身來看,但見房內座上並列酒壺餚饌,左門躺在其中。老母急忙扶起兒子,問其原因。問了幾次,左門只是飲泣不語。
 
老母道:「倘若你怨恨兄長赤穴違約,萬一他明日抵達,你將以何面目見他?你為何如此莽撞?」
老母又嚴厲斥責兒子愚昧幼稚。 
 
左門總算開口道:「兄長今夜特地前來赴菊花之約。我準備酒餚相迎,他卻再三推辭,最後才言說他因故無法踐約,自盡化為幽魂百里遠道而來,說罷便不知去向。驚擾老母安眠,還請寬恕。」語畢又淚流滿面。
 
老母道:「常言說,繫獄之人,常做獲釋夢,口渴之人,常做飲水夢。你會看到赤穴兄長身姿,應屬這類吧?你先冷靜下來。」豈知左門搖頭答:「兄長確實來過了。」又伏地放聲大哭。老母不再置疑,當晚母子倆相對慟哭至天明。
 
翌日,左門跪在老母面前道:「兒自幼專心志學,於國未能盡忠,於家未能盡孝,徒生於天地之間耳。然兄長赤穴宗右衛門為信義盡其一生,小弟應當前往出雲,收斂兄長遺骨以全兄弟之信義。請老母保重身體,兒暫且告別了。」
 
「你前往出雲是可以,」
老母答:「但務必早回,以免為母掛心。為母年事已高,切莫讓今日的分離成為永別。」
「雖說生命如水泡,」左門道:「早朝紅顏,傍晚難保,不過兒會儘早歸來。」
說罷揮淚而去,他先前往妹婿佐用家,請妹妹代為照顧老母,一路奔向出雲。途中,飢不思食,寒不添衣,夜宿店舍,雖夢中亦哭喚赤穴。行了十日,終於抵達富田城。
 
左門直接造訪赤穴丹治府邸,報名求見。
丹治迎左門入室,疑惑問道:「除非鴻雁傳書,否則你何以得知宗右衛門的死訊?」 
武士之道不該與富貴盛衰並論。」左門答:「武士向來只重信義。長兄宗右衛門為赴與我訂下的菊花之約,不惜自刎以陰魂之驅迢迢百里前來赴約。我為報答兄長信義之情,也日夜不停趕到此地。
 
據我平生所學,眼下有一事欲請教閣下,請閣下爽快回答。 
古時,魏惠王相國公叔臥病在床,魏惠王親往問病,曰:『公叔有如不可諱,將奈社稷何?』公叔曰:『座之中庶子公孫鞅,年雖少,有奇才,原王舉國而聽之。』王嘿然。王且去,座屏人言曰:『王即不聽用鞅,必殺之,無令出境。』王許諾而去。公叔座召鞅謝曰:『今者王問可以為相者,我言若,王色不許我。我方先君後臣,因謂王即弗用鞅,當殺之。王許我。汝可疾去矣,且見禽。』今日我以此例比喻閣下跟赤穴兄長,閣下有何感想?」丹治低頭不語。
 
左門挪膝靠前一步又道:「兄長宗右衛門為報答鹽治舊城主恩義,不肯仕官於尼子,此乃真正義士。然而閣下背棄舊城主投靠尼子,實為無義之人。兄長赤穴為實踐菊花之約,寧可犧牲性命,百里而來赴約,他乃是守信義之極致者。而你卻為取悅尼子,陷害骨肉,讓他慘死獄中,有違盟友信義之道。縱使尼子命人監禁兄長,你也應念及往日骨肉之情,仿傚當年公叔座放走商鞅之舉,豈知你只重高官厚祿,全不顧武士作風,此乃尼子家風也。因此兄長才不願久居此地。如今我也以信義為重,迢迢來到貴國,讓閣下在貴國永留不義污名。」 
左門道畢,即拔刀砍向丹治,一刀刺死。待家人得知此事而騷亂不已時,左門已失去蹤影。據說尼子經久聞知此事,有感於左門兄弟信義之篤,命家臣不用追擊左門行蹤。
 
    
jaco 2011-04-15 07:58:07

Dear Johnson
很榮幸收到您的邀請函
優質的站台是不會被大家遺忘的
^^

良言 2011-04-13 21:44:08

 
 世事洞察皆學問 人情練達即文章

 謝謝分享

 平安 順適
 

讀.冊.人 2011-04-13 20:55:23

友有四品,不可不知。
有友如花,有友如稱,有友如山,有友如地。
何謂如花?好時插頭,萎時捐之,見富貴附,貧賤則棄,是花友也。何謂如稱?物重頭低,物輕則仰,有與則敬,無與則慢,是稱友也。何謂如山?譬如金山,鳥獸集之,毛羽蒙光,貴能榮人,富樂同歡,是山友也。何謂如地?百穀財寶,一切仰之,施給養護,恩厚不薄,是地友也。

萬兩黃金容易得,知心一個也難求。
士之相知,溫不增華,寒不改葉,能貫四時而不衰,歷夷險而益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