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8-21 22:59:58Christine

 阿思就像普遍在城市長大的女孩一樣,對大大小小的昆蟲望而生畏。一切會飛的,不會飛的,骯髒如蟑螂的、飄逸如蝴蝶的,她都害怕。小時候,父親告訴她,一些飛蛾是我們家的先人變的,他們離世了,然後化作蛾悄悄的潛進屋子裡,為了察看我們家阿思是否乖巧懂事。


  阿思半信半疑的點了點頭,心裡有些不安,暗暗許願自己死後不會變成一隻灰白的蛾,在燈火下亂竄亂撞的多令人討厭,而且也談不上美麗。


  那一年,阿思唸小學五年級,老師都說她是大姐姐了,要為低年級的弟弟妹妹作好榜樣了。於是她清早沒等媽媽叫喚就自動自覺的起牀了。揉著眼睛走進客廳,她聽見媽在聽電話,說的是她聽不懂的潮州語。她只能捕抓到一兩個單詞,卻未能拼湊出完整的意思。


  媽淡淡的叫她快去換校服,阿思走進房間,卻聽到媽媽嗚咽的聲音。阿思走到媽媽跟前,小心翼翼的拉她衣角,問媽媽,為甚麼哭呢?


「你外公走了。」媽媽的衣袖都被淚水沾濕了。


  阿思並不熟悉外公,在阿思的印象中,外公是一雙滿佈斑點皺紋的,枯黃的手,溫柔的將她抱在懷中。另一個印象,就是在喧鬧的喪禮上放著的,那位身穿灰藍色長衫,略帶笑容的老人家。


  從鄉下回港後,一切都回復平常了,一家人如常圍著茶几,一邊吃飯一邊看電視劇。忽然,天花傳來一陣死板的聲響,敏感的思抬頭一看,馬上大喊「有飛蛾呀!」,爸爸看見女兒惶恐的樣子,不假思索的用鞋子把飛蛾打死了,雪白的牆上殘留著牠的屍體。然後他們繼續吃飯,只是誰也沒再說話。


  十六歲的時候,阿思開始感到家裡沒有自由。用自己暑期工賺來的錢買CD,爸爸會責備她就會亂花錢。在家播放日文歌,爸爸會問她為甚麼明明聽不懂的又要聽。這些還可以接受,她最不滿爸爸總是執著於要一家人聚在一起吃晚飯,缺一不可。有次阿思剛到沙灘游泳回來,累得想睡一回才吃飯,於是爸爸一聲不晌的,把所有餘下的飯菜倒進垃圾箱。阿思醒來後,只好自己泡一個沒有配料的公仔麵吃。


  又有一次,班上的一個男生約她吃晚飯。阿思一口拒絕了,說自己得在家吃晚飯,他覺得難以置信,以為那只是一個推卻的籍口。阿思為了這事向爸爸抱怨,說爸爸害她被誤會了,爸爸沉默半晌,便說那沒有甚麼不好。阿思無法遏止憤怒,重重的丟下了飯碗和筷子,呯的一聲把房門關上。


  升上大學一年級,阿思竟在班裡看見他,彼此也感到了這就叫做冥冥注定了中的緣份。有次,他們一起跟班裡戴眼鏡的基督徒女生回教會,阿思終於知道,人死後並不會變作昆蟲,而是到達天堂,或是進入地獄。她想起了外公。


  他說教會很悶,就沒有再去了。可是阿思卻在佈道會上決志信主了。他不明白,為甚麼在思的心目中,回教會竟比和他約會更加重要,他們更因這分歧而大吵了一場,然後,誰也沒再打給誰。

  後來,媽媽也開始在每個星期日和女兒一起到教會唱詩聽道。媽媽的信心很堅固。當阿思遇上難題而叫苦連天時,爸爸就提出種種解法的辦法。當她略顯不安的向媽媽詢問意見時,媽媽總愛說,不用擔心,神會看顧阿思的。然後爸爸雖然做了一個不屑的表情,卻刻意向阿思重覆媽媽的話,你看你媽,只會說神看顧你呢。


  阿思釋懷了,想起小時候爸爸為她把飛蛾殺掉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