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程叡來到位於偏遠地區的山莊，冬季萬物枯竭的景色實在算不上好看，不過對他來說卻別有一番意境。

    他喜歡這裡的冬天，以前他們時常不開暖氣，就兩個人捲著厚棉被抱一起，在那間小木屋欣賞漫天白雪，感受彼此的體溫和心跳。

    「程叡，你終於來了，真是許久不見啊。」一名老婆婆從山莊裡緩慢步出，歲月刻畫過的臉龐充滿慈祥溫情。

    「秀姨，您老人家身體還好嗎？」程叡拒絕老人要幫他拿行李的動作，微笑著輕扶步態不穩的老人往屋子裡去。

    「好的不得了，就是冬天這腳不好使罷了，沒事沒事。唉，你多久沒來了啊這是，有幾年了吧？還以為你忘了我這老太婆，阿青都有孩子了，原本還指望你給取名呢，沒想到就那麼久都沒來，這山莊也是你的產業啊，有你這麼個老闆嗎？」林秀娘讓程叡扶著順便把幾年份的抱怨都給說了。

    青年認真聽著，好好地回應，沒有任何負面情緒。

    等老人家說夠了，他才提問：「秀姨，怎麼我來這麼久都沒有看到阿青一家子呢？我很想抱抱小寶寶呢。」

    林秀娘聞言不住嘆口氣：「阿青他媳婦沒了，生孩子的坎沒過去，阿青那個傷心啊……連孩子都沒想看看，天天把心思放在管理這山莊，唉，不說他了，秀姨讓你去看孩子，順便把他抱下來玩玩，那孩子剛開始跟猴兒似的，最近才有粉嫩……」

    程叡照林秀娘說的到了二樓嬰兒房，一進去就看到小小床上的小生命正香甜地睡著。

    「真的好軟……」程叡動作輕柔姿勢怪異地把孩子抱起，走一步停5秒的下樓，看得林秀娘哈哈大笑，忙幫他矯正姿勢。

    「不用怕，這孩子脾氣可大著呢，要是不舒服不會跟你客氣的，一定哭到你求饒，來，這手放椅子扶把上會輕鬆點，對，很好啊，欸，程叡你什麼時候也領一個來給秀姨看啊？」

    程叡聽了，低著眼睛微微一笑：「……緣份到了就會了。」

    「是了，這事講緣份，不急不急，秀姨能等，別有壓力啊。」

    程叡想碰碰孩子的臉，但是覺得自己手太冰怕涼到孩子，也就只是抱著了：「秀姨這孩子叫什麼名字？」

    「叫劉御謙，他媽媽去時說的，希望他是個溫謙內心善良的人，媳婦是讀書人，這樣個名，秀姨還真想不到，都怪命不好啊……」

    「這孩子會好的，他有媽媽給名，奶奶疼愛，爸爸教養，一定會好好長大。」

    林秀娘雖然對最後一句爸爸教養破有微言，卻還是點著頭沒答話，沉思一會兒才跟程叡說生活近況，程叡把話記在心裡，不時回話輕聲安撫林秀娘。

    再抱了一會兒孩子，程叡就說時間不早想去休息，林秀娘也沒多留，告訴他鑰匙在哪，讓他自己去了。

    程叡從小在這裡長大，所有事都熟門熟路自己來就可以了。他到自己的木屋，放好行李稍稍整理了下，屋子很乾淨看得出來平時就有被好好保存著。

    洗好澡後身上還冒著熱氣，他隨手抽了條毯子就躺到露臺的藤椅上，想著接下來七天該怎麼過，不過有件事必須先解決……

    程叡家裡很有錢，不過當他坦承喜歡男人之後，這些都跟他沒關係了，他被逐出家族受人貶低歧視，只有他媽媽偷偷給了他這個山莊，還讓林秀娘來照顧他。

    他跟劉青也算是從小到大的兄弟了，劉青爸爸早逝由林秀娘一手拉拔大，他們到高中為止都一起讀書一起求學，雖然讀不同大學但感情依舊很好，直到他遇見那個人……

    沒想到五年不見竟然發生這麼嚴重的事，程叡覺得很懊悔，自己為什麼一通電話都沒聯絡呢？一想到當他跟人做無謂爭鬥時，劉青和秀姨有多麼悲傷無助，程叡幾乎想痛扁自己。

    程叡還在內疚懊惱，突然一件溫熱大衣覆上他略微冰冷的身體。

    「不要命了是不是，這麼冷你只穿這樣？」熟稀的聲音於後方響起，程叡立即轉頭，果然看見記憶中的劉青就西裝筆挺地站在那裡，笑著面對他。

    程叡伸手搭上友人的肩膀，用力按了按，想說的太多，反而不知從何說起，他只能道：「……阿青，好久不見。」

    劉青看著程叡，覺得他比以前還消瘦，原有的神采飛揚早已不復見。

    其實，他們都過的不好……

    ※※※

    在劉青的堅持下，他們轉移場地到客廳，劉青熟練地將壁爐的火生起來，他感受了下溫度，屋子漸漸暖和，才滿意地把程叡連人帶椅拖到爐邊，自己則隨意坐在地毯上，抬著頭望向友人。

    「你該多陪陪孩子。」程叡試圖掙脫身上層層包裹，這是劉青還沒生火時胡亂給他纏上來的。

    「你也該多愛惜自己。」

    「我們先談你的事，我都知道了，很抱歉沒能即時……」

    「不用說了，程叡，我知道你有難處，我明白也能諒解，沒關係。」劉青抬手打斷程叡的話，心平氣和地說：「我沒有不愛孩子，我只是需要時間，我知道我媽跟你說了什麼，那是她誤會了，你了解我，你知道我沒有說謊，對吧？」

    程叡深深地看著許久不見的友人，而後清淺地笑了：「我相信你。」

    「你這次回來預計待多久？」

    「七天。」

    「這麼短，不能再待久一點嗎？」

    「沒辦法，要上班啊。」

    「那你……還有跟他在一起嗎？」劉青猶豫了下還是把心中擔憂的問題提出來。

    「……嗯，還在一起。」

    劉青狠狠瞪住程叡，他們雖然不同大學但那個人風流事蹟還是時有所聞，出了社會後報章雜誌也是頻頻刊登。

    那種人到底哪裡值得程叡浪費時間！

    劉青有段時間非常想揍程叡一頓，看他會不會清醒一點，但當他看到程叡的變化之後，就知道說什麼都沒用了。

    程叡以前可是火爆脾氣，連跟家裡人斷絕關係都是乾淨俐落，要不是他媽媽哭著求程叡收下山莊，估計程叡寧願餓死也不會接受，這麼硬脾氣爭強好鬥的人，居然變得如此委曲求全逆來順受……

    李易陌，你到底有什麼魔力？

    劉青慢慢伸出手握住程叡的，感受著他冰涼的溫度，幾乎咬牙切齒地道：「…………你就是個笨蛋。」

    聞言，程叡笑了。

    劉青卻覺得程叡其實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