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1-01 08:21:00翡冷翠的夜

南方小馬:是這樣奇情的你 粉碎我的夢想

  這句話不是我的,它借自一首歌。這首歌唱完了好久以後,才有了一部電影,慢慢地在影片開始後的第九分鐘,緩緩地浮起在我們的眼前。

  它們是一樣的名字:

  海上花。

  繼《好男好女》推出,仿佛是經年以後,才又看到了侯孝賢的作品。

  一如以往的不動聲色,亙古不變的長鏡頭,雷打不動的梁朝偉、高捷、伊能靜,想不到的羽田美智子。

  這、有點不像是侯孝賢了。但、分明又是侯孝賢。

  完完全全的室內攝影,幾乎沒有行出廳堂半步;從頭到尾的上海話;自始至終的濾色鏡的使用和充滿全片的橘黃色風格,老上海的遺風,宛如斷斷續續的老唱片的遙歌聲,晃悠悠地傳過來,使人忘記了時光的流逝和年華的更疊;大師對於畫面的講究、構圖的嚴苛、佈景的細緻、燈光的到位以及攝影機位的擺佈,已經到了一個接近忘我的、執著的、固執的乃至癡迷的地步。過多的乃至大量的長鏡頭的使用,無論對導演還是對演員,抑或對於觀衆而言,同樣都是極大的考驗,折磨並且摧殘著我們的毅力與耐心,在這部長達113分鐘的影片中。

  兩年前,在看《好男好女》的時候,曾經因爲受不了影片中太多的長鏡頭而一再地離座,而且至今只能記起片中的個別鏡頭和兩位主角,還有那張挺著大肚子的劇照。因爲有了幾個心中熱愛的演員,今天總算是坐住了一回。正好,我們家那位在上海住過一年,而且居然對於“長三公寓”有著熟悉的印象。在對女人心態的把握中,有了內助驚人的理解力和同性之間的靈犀相通,這才有了本人對該片的一丁點的悟道。

  幸虧有了那麽幾個地道的上海人:潘迪華、劉嘉玲、李嘉欣,還有那一撥我數不出也記不住名字的配角們,他們的功不可沒。尤其是自始至終的上海話、蘇州話,更加使得影片充滿了濃厚的“海派積澱”,這一點上,作爲顧問的鍾阿城和《花樣年華》的攝影李屏賓,簡直可以說是居功至偉,讓人在113分鐘的“罐頭戲”裏一起攪拌、一起攪和而不覺疲累,晃然忘記了時光的流轉,和這些個女人們一道,淡淡然的、靜悄悄地進行著其實是所有人的悲歡離合。

  大師的眼睛背後,也許還有一雙眼睛。

  他只是靜靜地看,無聲無息地記錄著、描寫著、描繪著,依稀覺得,是一大群、一大群的這樣的女人們,擡著一幅長長的油畫,慢慢地走過,緩緩地把這幅畫卷啊卷啊卷給你看。你不覺累,只覺得在觀賞,好像看著魚缸裏的金魚一樣。實際上,她們不是金魚,她們也是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是女人就想終究有個歸宿。於是,也就有了故事,也才有了故事。

  梁朝偉的角色,說了不少粵語,可惜了,想到國際上參加影展的要求(至少要有80%以上的同期錄音),想到梁朝偉終歸是一個廣東人,要他講滬語太爲難他,只好悶頭接受了;第52分鐘,侯孝賢的“禦用演員”高捷出場,一看倒他,我就心頭一緊,等他一開口,壞了,他也講上海話!來自臺灣的演員,讓他講滬語,那個生硬啊,我們家那位立刻笑了起來:太蹩腳了。如果說,梁朝偉說的還像是那麽回事的話,潘迪華是老當益壯,劉嘉玲是大家風範,李嘉欣是咄咄逼人,這幾個都不錯--唯有這個高捷壞事了。聯想到《臥虎藏龍》裏的那些個更加蹩腳的國語對白同時又出自如此大牌的演員身上,只有令人長歎不已:這就是大師的局限性啊,他太相信自己用慣的演員了!可以說,高捷的出場,破壞了前面三分之二的整體風格和不徐不疾的感覺,讓我感到出戲之餘,扼腕不已。

  倒是那個羽田美智子真是令我感到吃驚,雖然之前我聽出了她的聲音不是自己的而是配音的,但我並沒有去注意演員表。她演得的確不錯,根本看不出是個非中國人,把握得也還算是到位,雖然戲份不多(每個人一段)。當年《南京的基督》請來了富田靖子,後來的《遊園驚夢》則乾脆請來了宮澤裏惠,除了合拍以及商業上的考慮外,日本女性身上的某些氣質,的確是今天我們的國內女性們所缺乏的,尤其是某些大牌的女明星的身上,更是難以找到和發現。

  如果說,陳凱歌的《風月》是美麗的頹廢和太多的無聊,張藝謀的《大紅燈籠高高挂》是形式與色彩的極度鋪張的話,那麽,與之相比較,這部《海上花》無疑是一出充滿奇情的夢,而最終,夢必須屈服於現實之中,回到你愛的和你被愛的身邊,這還算是幸福的-----也許吧,我想。那一對少年,不知愁的滋味,也幸好大師沒有安排他們徇情,否則,這部戲就徹底地被破壞了。萬幸。

  瑕不掩瑜,這是一部非常耐看的侯孝賢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