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馨

月長圓。深沉夜、燈火閃爍連綿。
南漢美人韵致，話說當年。
鵲橋佳會，花競放、倩影翩翩。
香翳膩、芳華潔白，風過清妍。

黯銷粉歇凄然，甚惆悵、乍看瓔珞飄旋。
雲水曉星盡散，往事如煙。
感懷遲暮，心意杳、輾轉無眠。
擷一瓣、今生夢寐，前世情緣。


　　夏雲峰　　　　柳永　[北宋]

宴堂深。軒楹雨、輕壓暑氣低沉。
花洞彩舟泛斝，坐繞清潯。
楚臺風快，湘簟冷、永日披襟。
坐久覺、疏弦脆管，時換新音。

越娥蕙態蘭心，逞妖豔、昵歡邀寵難禁。
筵上笑歌間發，舄履交侵。
醉鄉深處，須盡興、滿酌高吟。
向此免、名韁利鎖，虛費光陰。


 

　　夏雲峰　　　　負棺人　[現代]
梔子花語

偶然看到梔子花語的涵義，驚豔之下，幾欲忘詞。

步蒼苔。清涼雨、風輕錯落長階。
池角石邊常綠，點綴空齋。
袖回香氣，隨夜看、雪魄霜骸。
拈一瓣、如煙在手，似月盈懷。

花曾解語誰猜？縱相思、清歡落寞都栽。
空色輪迴之後，如此無涯。
無涯夢裏，浮生客、可是癡孩？
有一朵、從冬到夏，為你而開。

註：梔子花，葉色四季常綠，香氣素雅，綠葉白花，格外清麗可愛。它適用于階前、池畔和路旁種置。梔子花的花語是“永恒的愛與約定”。很美的寄託。大意是因為此花從冬季開始孕育花苞，直到近夏至才會綻放。於是雖然看似不經意的綻放，也是經歷了長久的努力與堅持。


　　夏雲峰　　　　雲在青天　[現代]
　　　　讀負棺人枙子花語詞，感概余少年時。

一聲哀，吾衰矣、可憐白髮蒼苔。
浮起那時年月，與子相偕。
適春遊戲，於碧野、笑看花開。
將快意、拈花顧影，水鏡妝臺。 

而今守得空齋，對雙燕、舊愁無限嗟來。
堪把往前故事，枕下南槐。
夢鄉人老，隨病酒、醉向長街。
記一段、時光隙裏，香沁生涯。

余少年時，校舍四圍廣種梔子花，有情竇初開者採之以贈心儀者，久而成一時風氣。余亦有心儀女生，然余與她，時均為校內引人注目者，故採而未贈，至花憔悴。十多年來，此情從未出於拙口。而今余仍單身看花，而她已為人婦也。此事誠乃生平一大憾事，今讀負君詞，感慨良多，不能自禁，遂賦詞一闋自贈之。


　　夏雲峰　　　　維以不永傷　[現代]
　　　　枙子花語

繞疏籬。香浮動、緣起解語還癡。
妝媲月華瀲灩，宛轉堪知。
有風微拂，偏顯了、玉萼冰姿。
甚喟歎、如煙似夢，昏曉參差？

何事獨鎖瓊脂？記當日、一痕新綠萌時，
相伴碧魂雪魄，共孕花期。
許多幽韻，初綻放、已慰相思。
唯夙願、輪迴輾轉、持守無疑。


　　素馨花本名耶悉茗（Jasminum grandiflorum），波斯語（Yasamin），別名大花茉莉，又名野悉蜜、玉芙蓉或者雞爪花，同樣是巴基斯坦及泰國國花。花語有三種：白色素馨花寓意和藹可親，黃色素馨花寓意優美、文雅，赤色素馨花（Frangipani）寓意柔弱，另一個寓意熱情、誠摯與高雅，象徵至愛與摯友。此花特點：“花宜夜，乘夜迺開，上人頭髻迺開。見月而益光豔，得人氣而益馥，竟夕氤氳，至曉萎，猶有餘香。懷之辟暑，吸之清肺氣。

　　素馨花花色大多潔白，有芳香；枝下垂，有角棱；葉對生，羽狀複葉重瓣，花期６至７月，盛開於乞巧節前後時間，為重要芳香植物。適宜堂下、門首、池畔及窗前築架栽植，花開時節，微風過處，馥鬱滿院。原產於嶺南，屬於暖帶樹種，喜歡溫暖的氣候及充足的陽光，要求空氣濕潤、土壤肥沃及排水良好，畏寒及畏旱，不耐濕澇及堿土。適宜種植於腐殖質豐富的沙壤土，可以壓條、扦插或者分株法繁殖。亦可用於製作安心靈神的中藥、茶葉及製成香油，用作女士香水。素馨花在古代經常作為婦女的頭飾，正是溫帶及亞熱帶地區廣泛栽培的觀賞花卉。根據西晉惠帝（公元290年至306年在位）的大臣稽含所著《南方草木狀》一書卷上記載：“耶悉茗花，末利花，皆胡人自西國移植於南海，南人憐其芳香，競植之。陸賈，南越行紀曰：南越之境，五榖無味，百花不香，此二花特芳香者，緣自胡國移植，不隨水土而變，與夫橘北為枳，異矣。彼之女子，以綵絲穿花心，以為首飾。末利花似薔蘼之白者，香愈於耶悉茗。”這是最早提及“耶悉茗”花的中國史籍。

　　相傳“耶悉茗”是西漢官員陸賈從西域帶來的，南越王趙佗本來是北方人，因為思念故鄉，便把此花帶來廣州。所以在西漢初期南越國時代，廣州河南莊頭等地就開始種植素馨花和茉莉花了。關於素馨花名稱的由來，還有一個美麗的故事。相傳五代時廣州海珠區莊頭村有個叫素馨的種花姑娘，長得非常漂亮，她從小偏愛耶悉茗，種了很多，還用綠絲線把花串成串，戴在頸上。當時正值五代十國時代南漢皇帝劉倀登基，廣招天下美女三千人，素馨姑娘被選入宮中，深得皇帝喜愛。皇帝為投素馨所好，下令皇家花園都種上耶悉茗，宮女也都要佩戴此花。每天早上宮女們起床梳洗的時候，花飄落水，積滿了下游的湖泊，這便是廣州最早的流花湖。後來素馨在宮中老死，皇帝很懷念她，在埋葬她的花園中種滿了耶悉茗花。南漢王朝結束後，莊頭村的村民們將素馨的屍骨迎回來埋葬，三天之後，人們驚奇地發現素馨的墳頭長滿了一簇簇潔白的耶悉茗，為了紀念素馨姑娘，人們將耶悉茗改名為素馨花。清代有詩云：“三十三村人不少，相逢多半是花農”。因此，莊頭又有“花田”的美稱，當時的莊頭村人“一生衣食素馨花”，東莞人甚至稱素馨花為“河南花”。


 　　


　　翳膩一詞甚古，根據在廣州花地種花的蘇臥農先生說，“翳膩”專指素馨花的香氣。這在南漢時代已經開始。南漢劉倀在如今流花河兩岸建宮室讓宮女居住，每到素馨花開的時節，宮女串素馨花環，或掛在帳鉤，或盤著髮髻，翌日就另用鮮花，於是將殘花棄在河中，是故河水翳膩，流花河亦由是得名。此事見於《廣東新語》。廣州人把廣州珠江以南稱為河南，這樣的叫法，歷史悠久。“珠江之南有三十三村，謂之河南。粵志所謂，河南之洲，裝若方壺是也。”廣州河南莊頭種花，遠在明朝已成專業，人們每天用船從河南運素馨花到廣州的五仙門碼頭上岸，因為花船眾多，使得這個碼頭被稱為“花渡頭”，此也是花市之一。清代中葉，廣州已形成國內首創、聞名海內外的迎春花市。屈大均在《廣東新語》卷２《地語》當中説：“東粵有四市......一曰花市，在廣州七門，所賣止素馨，無別花。”

　　可見當時花市以素馨花爲“拳頭産品”，難怪詩人黃子高詩雲：“何不莊頭村裏住，一生衣食素馨花。”説明花農是以種素馨爲生，以便進入花市市場。早期花市設在“七門”城門口和藩署前（今北京路北）、西湖路、三角市，後來向城西關擴展，再集中於醬欄路。當時的花農，多集中在珠江南岸，他們以小艇運花過河，在城門口擺賣，雖然祇賣素馨，亦可夠“一生衣食”。當時婦女喜愛素馨，以其潔白可愛，備受青睞，名列首榜，而且不斷擴大市場，歷久不衰，成爲當時的廣州“市花”。

　　廣州當年有小販攜籃賣素馨及茉莉，叫賣道：“翳膩香呀！”婦女輩聽聞叫賣聲，就爭相購買。是故《廣州竹枝詞》便有句云：“翳膩花香簪茉莉”，這就將“翳膩”一詞不但用於素馨，又移用之於品級較次的茉莉花了。由是招子庸的《粵謳》便唱道：“花本一樣，對住情人翳膩香。”此詞後來又用之於形容味道，特別是檳榔等，用“翳膩”來形容她那種濃厚的香味。


 


　　天下至豔　　　　梁基永　[現代]

七月流火，在書房當中供養一瓶薑花或者是一束茉莉，晚風漸起，一室靜靜的香氣，便足以驅散俗氣與暑氛，覺得離開了塵囂一般。每年夏日，所花費的買花錢不多，感覺便很寫意。然而我所不曾享用過的清芬，是素馨的滋味。

　　倘有一種奇花，曾經在一個城市當中為萬人所鍾愛，然而卻又奇蹟那般地消失，也許在中國的花史上，亦難得有這種稀奇事，而素馨就是這樣一種花。她本名“耶悉茗”，木樨科的灌木，原産於印度，天竺國的人們喜歡將其插於雲鬢中，搖曳生香，傳來廣東大概是兩千多年以前的事情，據說在陸賈來南粵的時候就已經見到越人種植這種香花。

　　素馨的花型潔白，五瓣，葉型略似廣州人熟悉的九里香，然而香氣濃烈而不俗，去九里香不啻九百里。歷代廣東詩人筆下的素馨，多與兩種物事相關，其一是南漢的美人魂，說的是五代十國時期南漢的時候，今日廣州河南莊頭一帶，有個叫素馨的姑娘，入選劉王的宮殿，不久病死，墳前長滿了這種悉耶茗，於是鄉親將這種花改稱素馨。既然與美人有染，詩人當然少不了好事一番，即如岑征《素馨花》的“南國香銷紅粉歇，十年腸斷賣花聲”固然傷感，我卻以爲不如商廷煥的一句“終讓香魂午夜清”寫來平淡而得花之精神。商廷煥是漢軍旗人，商衍鎏探花的父親，所謂落籍漢軍其實就是本土化了的廣州人，無怪乎寫素馨如此簡約傳神。

　　素馨的供養法，廣州人卻遠比天竺來得別致，這就是歷代詩人筆下的另一種詩材：素馨燈。素馨花採下之後，巧手花娘們將新鮮的花托摘下，以細線穿成一串串的花條，再將其穿作花燈一般。屈大均《廣東新語》裏面說“一時穿燈者，作串與瓔珞者，滿城皆是”，見識不凡的屈大均還說“粵中素馨燈，天下至豔者也！”

　　昔日讀《廣東新語》看到這句，真爲素馨燈的香豔而傾倒，每苦無從想像其清氣，後來在古玩店裏碰到一冊黎簡的行書冊頁，小小的楠木面滿溢古香，一首《素馨》更加引人思緒：“廣州花時過未曾？夜夜素馨穿作燈。”拿回來在燈下看了又看，仿佛真聞到素馨一般。

　　素馨既然與早逝的南漢美人有淵源，黎簡看到素馨燈時，那馥烈的香氣一定令他勾起不少回憶。“廣州花時過未曾”，素馨的花季，正在七月乞巧前後，夜夜的穿燈，足以勾起他多少情思在其中。


 　　


　　素馨的産地，最盛的在城西三角市（今日泮塘一帶，不是東山三角市），還有就是河南的莊頭。抗戰之前，素馨的産量已經大爲縮減，城西一帶早就沒有再種植；1959年，新開闢的工業大道貫穿莊頭，最後一片素馨田被改建爲醫院，素馨花地從此絕迹。所幸最近兩年，有心人又在鄉間移植了幾株素馨，重新種於新開闢的莊頭公園裏及十香園當中，我第一次見到素馨，是在十香園的花圃當中，芭蕉葉下面，陣雨過後，祇剩下怯怯的一朵，弱不禁風，頗令人想起那句“我見猶憐”。

　　南漢美人的墓地，叫素馨墳，友人某君曾帶我看過。他根據父老傳說，確定在今日莊頭公園對面，往日有一座高壓電塔，傳說當中那片長出濃烈素馨的埋骨之所，就在高壓塔下面。友人還說，由於上面有高壓電塔，興許就能保留下來。近年開車經過，看到高壓電塔早已不知所蹤，原來的那片黃土坡地，已經開闊爲馬路水泥地的一部分。香魂畢竟是弱弱的，不禁晚風，也許在電塔建成之前，早就消散了。





延伸閱讀：


信息時報2009年6月7日C8版又見素馨花：

http://informationtimes.dayoo.com/html/2009-06/07/content_593059.htm


澳門日報2010年8月19日E08版宛如美人：

http://www.macaodaily.com/html/2010-08/19/content_499533.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