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點鐘的太陽，在黑色柏油路的襯托下，變得更加更加的炎熱。

我騎著腳踏車，在回家的路上。

參加完返校日，回家的路上……

國三那年，一直在玩樂中度日的我，面對日漸逼近的升學和未來，終於有了覺悟。

脫離了那些仍舊在玩樂的朋友們，我開始埋首在書堆。

一本又一本，以前從來沒想過要認真去看的參考書，如今在我的書包和背包裡成了常客，考試成績也以不可思議的直線上升。

所有的人都認為，我這樣努力下去，要考上前幾名的名校絕對不是問題。

就連我都是這樣認為。

但直接寄發到家中的成績單，很輕易的撕裂了我的辛苦和期待。

我依然記得那天上午，我站在門口，直接自郵差手中接過用白色公文信封裝著的成績單。

我轉身，走過客廳，坐在客廳的母親雖然是看著電視，但我清楚的知道她一直在注意我手上的信封。

我小跑步跑上了位在三樓的房間，推開早上起床後亂成一堆的棉被，直接坐到床上。

顫抖，我捏著信的手在顫抖。

撕開信封，我彷彿好像要見證什麼秘密一樣，緩慢的抽出了白色的紙張。

目光很準確的看見了我所要找的數字。

我笑了，悽愴的笑了。

身體往後一倒，整個人攤在床上。

手背放到額頭上，我清楚的感受到淚腺分泌極劇加速。

捏著成績單的手指，顫抖著，泛白且顫抖著。

帶著覺悟的心情，我進入了預期之外的學校，開始了高中生活的第一步。

暑期銜接課程。

那是為了讓新升上來的高一生能夠更快融入高中課程的課程，畢竟在不成熟的教育體制下，國中和高中之間有著不小的差距。

但對我而言卻沒有。

銜接課程的編班是暫時的，開學後的入學考，才會正式決定我的班級。

我在銜接課程的第一天，特地提早到校，選了靠窗最後一個位置坐下。

然後將目光放到了窗外的風景。

直到放學前，我都未曾說過半句話。

是的，我不甘心。

不甘心這樣努力的自己，居然只有到這種程度的學校。

我鄙視坐在前面的同學，也鄙視坐在右手邊的同學，我想抱持這樣心情的我，怎樣也不可能融入這環境。

令我感到窒息的是，不只這個暑假，沒有任何意外的話，我都將在這間遠低於我的程度的學校度過三年。

這個暑假，不過只是個連過程都算不上的開始而已。

帶著這樣的負面情緒，我的高中生涯緩緩的開始譜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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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對要認真讀書。」

抱著這樣心情的我在回家的路上。

腳踏車輾過柏油路，我在心底暗暗發誓，既然考運不佳，升到這所亂七八糟的學校，那我就必須要拿出超越這所學校的實力。

「心無旁鶩的度過這三年吧！」

當下的我是這樣想的，至少在當下……

因為出色的入學考成績，我進入了學校將重點培育的一班。

比照暑期銜接課程，我仍舊是第一個到校，並選了同樣的位置，觀察每一位進入教室的人。

既然都將正式成為同班同學，那我也沒必要封閉自己，適當的人際關係還是很重要。

自我介紹、班級幹部選舉，我都適切的表示了熱情。

在新成立的團體中，只要在頭一個禮拜確認在其中的地位，那麼將有很長的時間，沒有辦法有所撼動。

第一學期的第一次段考，我毫無意外的拿下全年級第一。

但是我心中卻沒有什麼喜悅，即使旁人不點破，我也相當清楚，不是我的能力出眾，若將我放到建中或是雄中，我甚至可能排不上號，但是在這間遠低於我實力的學校，我卻能輕鬆站到頂尖。

雞首和牛尾的差距呀……

「好厲害，太厲害了！」

看著總平均和第二名相差五分以上差距的壓倒性成績，班上的同學無不以羨慕參雜一點嫉妒的目光看著我。

若說虛榮心沒有是不可能，但是我仍舊在每晚看書時不斷提醒自己，在這樣的學校拿下這種成績，一點也沒什麼了不起，或者是在長輩親友誇獎完之後，舉出了幾所頂尖學校的成績讓自己看清楚，小池裡的大魚，在海洋中什麼都不是。

很快的，第二次月考來臨、結束。

我信心滿滿的接下班導師發下的成績單，然後整個人僵直的楞在原地。

「被打敗了……」

我從來沒自豪到認為自己可以一直佔據第一的位置，但也來得太快了。

這次月考的成績，我甚至還前進的一、兩分，名字前面的數字，依然讓我目瞪口呆。

下意識的，我目光掃過超越我的人，那是在成績單上唯一一個印在我前面的名字。

許靜芷。

她並不是我所在的這個資優班的同學。

回家的第一個動作，就是找出上次月考的成績單。

我的目光從第二名開始，一路往下找，校排名的成績單只印到五十名，我並沒有看見她的名字。

我打開電腦，到學校的網站找出了上次月考各班的成績，她的名字也沒有出現在任何一班前十名之內。

我在九班的第二十六名找到她的名字，換算成校排名，是四百一十三名。

「她在幹嘛？」

這是我心中非常大的問號，兩次考試的成績差距，令人很難相信。

同時也令我深感疑惑。

………………………………………………………………………………………… 

高中和國中不太一樣，社團活動變得較為專精和多樣。

當初為了不讓自己因為社團而分心，我選擇了非常清閒同時又兼顧課業的英文會話社。

每堂的課程都在滿滿的英文單字片語中度過，對我而言並沒有任何壞處。

那天，就在我替社團老師發下上禮拜的句型練習卷時，我看見了一個註定要刻印在我腦海，一輩子帶著的名字，許靜芷。

我些微慌亂的掃視社團教室中的眾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最適合用來形容當下的狀況。

「那個……那是我的。」

很小聲，但卻相當清楚的震動我的耳膜。

說話的女孩從座位上起身，伸手要接下練習卷。

但是我愣住了。

我知道這樣非常的怪異，但是我就是愣住了。

靜芷身材非常嬌小，也非常的纖細，給人的錯覺像是隨時可能受到傷害一樣。

她黑色的瞳孔直視著我，伸出的手在半空中，停滯的時間已經久到讓回過神的我感到非常的尷尬。

「對不起。」

我抽出練習卷遞給她。

「謝謝。」

她小聲的回應，再看了我一眼，轉身回座位。

然後我那要認真、要心無旁鶩的期許，一瞬間出現了巨大的裂痕。

「沒記住妳的名字，真不好意思。」

既然有很好的理由，我當然不會放過，順著這句話，我理所當然的座到靜芷的旁邊。

社團活動可沒有固定的座位。

「咦？沒有，那個……」

靜芷看到我坐下，原本渙散的目光頓時清澈，有些慌亂的看著我。

「我一直很不擅長記人名，尤其是還要和人連接在一起。」

我突然開始害怕自己這樣的主動，會嚇到她。

她聽完我的話，露出了淺笑。

「這些名字究竟連接到什麼面孔，我並不想花時間去記憶……」

從她有些蒼白的嘴唇，吐露出了一句令我驚愕的話。

「妳，這句話是妳想的？」

我之所以驚訝，是因為這句話就寫在我一本專門寫下創作的筆記本裡。

「不是。」

她搖搖頭，目光清澈且鎮定的看著我，說出了令我錯愕的話

「那是我在喜歡的男生桌上攤開來的筆記本上看到的話。」

這句沒有頓號的話，很輕易的讓我的心跳和思緒，都踏入了未知的領域。

「共軛……」

坐在書桌前的我，放下了一點也不專心的筆。

「搞什麼呀？」

我在心底默念。

社團教室的那景，又浮現腦中。

我搖搖頭，又握起筆。

我並沒有正面的回應她。

即使我非常非常清楚，她口中的人很可能是我，我也沒有回應。

回應她那曲折又迂迴的告白。

我就像和朋友聊天一樣，帶開了話題，然後在閒聊中結束了社團時間。

我逃跑了。

為了當初的期許，我選擇了逃跑、迴避。

那幾乎是落荒而逃的身影在我眼前閃現，我迴避了靜芷那清澈的目光。

「這算什麼？」

負面情緒悄悄地被點燃，我將矛頭指向了她沒頭沒腦的告白方式。

正常人會這樣向心上人告白嗎？不會吧？

應該是要透過更浪漫的方式或是更羞澀的方式吧？

哪有人會在閒聊之中突然吐露心聲，這樣就好像吃飯吃到一半，用「麻煩將醬油拿給我」的口氣求婚一樣，完全不對呀！

那個女孩，靜芷，究竟在想什麼？

身為正常人的我，可是一點也不了解呀……

「我知道唷……方同學總是一直在發呆。」

同樣是社團課，同樣的座位上，我和靜芷並肩而坐。

「沒有吧！」

我夾著一點笑聲回應，那感覺好像要掩飾什麼一樣。

「方同學一直都是這樣，在人群中很隨和，也很融入一樣……」

靜芷手上的自動鉛筆停下，看著因為她的話而發愣的我。

「但是只要回復到一個人，方同學就會呈現完全封閉的狀態。」

彷彿是要表現自己說對了一樣，靜芷握住了自動鉛筆，輕哼了一聲。

「妳小說看太多了，哪可能有那種人呀？」

我在練習卷上翻譯著沒有頭緒的句子，和思緒一樣沒有頭緒的句子。

「皇民化運動……」

我放下了手上的筆，沉重的呼出一口濁氣。

「搞什麼呀？」

我雙手抱胸，瞪著歷史課本，凌亂的思緒不斷飄現那句話。

「但是只要回復到一個人，方同學就會呈現完全封閉的狀態。」

她怎麼會知道？

這是我最想問的問題。

難道我真的表現的這麼明顯？

不可能，我的演技是完美的，在建築人際關係和班級地位，我並沒有絲毫鬆懈。

一切都是按照我的想法去進行的呀……

她憑什麼這樣斷定？

無論是誰，被這樣評論，一定都不會開心的。

但是就在我即將對她孕育出討厭的情緒時，不由得想起她的臉蛋。

我剛升起的不滿，逐漸煙消雲散。

這樣的她和這樣的我，也許只有這樣怪異無比的交流，才能有所共鳴吧？

「方同學是搭公車回家嗎？」

社團下課就是放學時間，那天靜芷提著書包這麼問我。

「不是，我騎腳踏車來學校的。」

聽到這句話，靜芷目光移到桌面上，似乎正在思考什麼。

我將東西塞到書包，站了起來。

「那個……」

靜芷拉住了我背在肩上了書包，然後用平穩的語氣說

「你載我回家，好嗎？」

於是我那原本是用來夾書包的後座，坐上了靜芷嬌小的身體。

「妳家住哪裡？」

我踩著腳踏板，沒有回頭的問。

「你家住哪裡？」

靜芷回問我，用同樣的話。

「啊？」

我一瞬間明白她要做什麼，但是嘴巴仍然發出了疑問。

「我想知道你家在哪裡。」

也許是因為我沒有辦法看到她那纖細的身軀，在我聽起來，靜芷的語氣像是不容拒絕一樣的強硬。

「要是跟妳家完全相反，我可絕對不會再送你回家唷！」

我刻意用輕挑語氣說話，放在握把的雙手些微的在顫抖。

「沒關係，你一定會再送我回去的。」

靜芷自信的語氣延續了整條回家的路，直到到達我家門口時，依舊是那樣。

「我家在那邊。」

她並沒有下車，而是指著另一個方向看著我，用她清澈的瞳孔。

然後我又踩著腳踏板，順著她的指示，穿過一條條馬路巷子。

「前面那家美髮店我很常去唷！還有那間麵店的麻醬麵很棒呢！」

一路上，因為靜芷的介紹，陌生的景物一一存入了我的腦海中。

她就像要把生活週遭的一切都告訴我一樣，用嬌嫩的聲音，講述著沿途的一切。

我載著她，穿過了幾個小巷，然後在一條筆直寬闊的路上停下。

這是那種在小巷中顯得非常突兀的寬闊馬路，路很短，底端是整排的透天豪宅。

「右邊數來第三間就是我家。」

靜芷細細的手指越過我的肩膀，指著目的地。

我的腳踏車終於在目的地停下。

「到啦！」

車身一輕，靜芷下了車。

「你要記得唷！是右邊數來第三間。」

靜芷伸出手指，很認真的看著我。

「我知道了，那就這樣啦！」

右腳用力，我車身剛要前進，卻又不得不停下。

靜芷的手拉住了我的書包背帶。

我側過頭看著她，卻看見她瞇著眼，上身不斷向前傾。

她什麼時候靠我那麼近？

我冒出疑問的同時，身體下意識的想要閃躲，但是又覺得沒有那個必要……

就在我猶豫不決的當下，

靜芷的手撫上的我的臉頰，雙唇貼上我的嘴。

就在她家大門前，我們的時間凝滯了有數秒之久。

「你要記得唷！」

靜芷縮回雙手，後退了半步。

我迅速的從恍神中回復，看向前方。

「那就這樣啦！」

然後右腳用力踩下踏板，順著來時的路回去。

「這裡要填ｉｎ吧？」

社團課上，我仍舊和靜芷並肩而坐。

我們討論著介係詞或是關係代名詞，或是閒聊一些毫無意義的事。

但就是沒有提到昨天送她回家的事。

其實我很想問她，她究竟要我記得什麼？

是她家住哪，還是那個吻？

「這邊應該要填ｔｏ吧？」

「我不知道耶……」

「感覺冬天會很晚才來呢！」

「溫室效應的結果我們不知道看不看得到……」

「聽說五十年內荷蘭會淹沒一大半呢！這邊要填ｏｆｆ對吧？」

就是這些沒什麼營養的對話，一點一點的將昨天的記憶封存，靜芷不說，我更不可能自己去提到。

想要全心全意讀書的我，怎麼可能會讓女孩子闖進我的生活裡？

然後又是同樣的場景，靜芷捧著我的臉，主動的獻吻。

「搞什麼呀？」

我心中不斷的吶喊，為什麼我又載她回家？昨天的情形跟今天根本就完全重疊呀！

「呼……」

靜芷鬆開手，白皙的臉頰有著淡淡的紅暈。

「你記得了吧？」

她清澈的目光看著我，這次是用疑問的語氣。

「我知道啦！那就這樣啦！」

我迴避了她的視線，踩下了踏板。

我如果在這個時候回頭，也許後來的一切會變得不一樣也說不定。

靜芷清澈的瞳孔，在面對我的背影時，很輕易的被淚水給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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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月考在時光飛逝中來臨。

我看著成績單，自己雖然退步了兩分，但仍舊拿到了年級第一。

但是我卻沒有看到靜芷的名字。

又再度上網找了一次，靜芷的名次再度跌落到四百名外。

「這是怎麼回事？」

坐在電腦前的我，百思不得其解。

手機的震動聲讓我回過神，我打開手機蓋，看到來電是靜芷。

我帶著疑惑接起電話。

「你看到成績了嗎？」

「正在看。」

「我要補考好多科唷……」

靜芷的語氣相當懊惱的樣子。

兩次四百名外加上一次第一名，平均下來的確有可能要參加不及格的補考。

「是唷……」

我盡量克制自己的聲音不要顫抖，我有著怪異的預感。

「你陪我出來讀書吧！順便教我。」

我就知道。

然後就因為很簡單的一句話，我的寒假就被拉到她的世界去了。

假日不得閒的我，每天早上九點就在圖書館和她碰面。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穿校服以外的衣服。

以水藍色為主色的連身裙，有著不論是看起來還是實際上都相當複雜的層次，膝上十公分的裙子將靜芷白皙的腿露了出來。

「好看嗎？」

她站到我面前，抬頭看著我。

「還不錯。」

我刻意偏過頭，舉步走進圖書館。

一整天，直到下午靜芷都和我在一起，明天、後天和整個寒假，我就這樣天天陪著這個女孩讀書，然後送她回家，然後接受有如道別的一吻。

「明天就要補考囉……」

這句話是考前那天開始念書前，靜芷拿著自動鉛筆戳著書說的話。

「吶，今天我爸媽出國，你來我家吧！」

這是我們結束了整天的唸書，合上書本時靜芷說的話。

我可以清楚的看見她眸中的期待。

「不，我……」

當我想要一口回絕時，靜芷卻將手指舉到我面前。

「沒人幫我做飯。」

就因為這個明顯是硬坳的理由，晚上六點十分，我站在靜芷家的玄關前。

「我得先聲明，我做的菜絕對沒有很好吃。」

「我會記住這點。」

我提著黃昏市場買回來的食材，看著她家寬敞的走廊。

靜芷的腳步很輕，木質的地板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直接走過了客廳，她領著我到廚房。

比我家大上兩倍的廚房，有著全套齊俱的高級廚具，乾淨的程度令人聯想到新落成的樣品屋。

「刀具、碗盤、鍋類、鏟子和調味料。」

每說出一樣廚具，她就會打開某個櫃子或是指著某處。

那感覺就好像她非常熟悉一樣，我斷定她一定也會做菜。

「這是晚飯。」

由於時間匆促加上我的不情願，我很隨意的弄了炒飯和燙青菜。

「方同學很厲害唷！」

拿著湯匙的靜芷微笑的看著我，讓我把想詢問她為什麼總是這麼稱呼我的疑問給吞了回去。

我並沒有做自己的份，等下回家自然會有得吃。

我看著她一口一口的將炒飯吃下，偶爾拿起筷子將青菜放到口中。

「你不問我如何嗎？」

將一口炒飯吞下，她用著清澈的瞳孔看著我。

「不要，不好吃也沒關係。」

「問我。」

「都說不要……」

「問我。」

「……好……好不好吃？」

坳不過她，我不情願的提問。

「好吃！超棒的！」

她兩手握著湯匙，靠在臉龐陶醉了一下。

「沒想到方同學的廚藝如此精湛。」

「不，妳太誇張了。」

我預感到了不太好的事情。

「既然如此，那以後家裡沒人就讓你來幫我做晚餐吧！」

不要，絕對不要！儘管心裡用著非常洪亮的聲音吶喊，我的聲帶依舊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這個女孩，有得時候真的自我中心的很嚴重。

一點也不意外的，靜芷的補考非常順利的通過。

「高分過了，妳的數學跟物理都九十。」

我坐在電腦前面，替她查著成績。

「唷耶！」

聽著電話那頭奇怪的歡呼，我將網頁關掉。

「我果然很聰明。」

「妳不要突然下很奇怪的結論。」

她應該要好好的感謝我才對……不對，我怎麼又有不太好的預感。

「那，方同學，為了慶祝我補考順利，這次換我去你家做菜給你吃吧！」

「絕對不要！」

事件的結果是隔天回家，母親坐在客廳用著似笑非笑，極為曖昧的表情看著我，背脊一陣的涼意，我拉開了廚房的拉門。

「呀！你回來啦？」

「妳妳妳妳妳妳妳妳在這裡幹嗎？」

雖然有預料她有可能會真的把話付諸行動，但那瞬間的衝擊仍舊讓我大腦稍微的當機。

「幫你做晚飯呀！」

看著她熟練的切菜，我站在原地無言了很久。

「快上去洗澡，晚飯等下就好囉！」

這句話就像是某個開關一樣，讓我恍恍惚惚的拖著身軀上樓。

想當然爾，當父親回來時又是一陣尷尬和解釋。

即使知道靜芷是個特例，我還是不禁感嘆，真是一樣米養百樣人。

然後我們的相處模式就開始一點一點的定型。

我送她回家，領取門前的吻，但僅只限於有社團活動的放學。

我去她家替她張羅晚餐，但只有在她忙碌的爸媽出差的時候。

反之，當我又陪她考過某個考試之後，她就會出現在我家廚房。

我從未對她說過任何情話，卻聽到她提過很多有關她喜歡的男生。

我們就這樣一起度過了一年，直到升三年級的暑假過後出現了轉變。

……………………………………………………………………………………… 

「為什麼妳的成績總是一次好一次壞？」

那天我替她做好晚飯，看著她準備開動，我終於問出了我積存已久的問題。

「那是因為我喜歡的男生總是拿第一名。」

靜芷拿著筷子，理所當然的回答。

「我是問妳為什麼每次考試成績都差那麼多？妳明明就有能力拿第一的。」

我的語氣並不是很好，對於她經常這樣漫不經心又自我中心，我感到很受不了。

「一次我，一次他，這樣不是很登對嗎？」

靜芷的話讓我心中某條名為理智的線斷去。

我抓起背包，打開房門，穿過她家的大廳。

打開那早已熟悉的她家大門，我從一旁牽出了腳踏車。

我沒有回頭，所以哪會知道她錯愕的楞在餐桌前。

難以言喻的氣憤心情在我胸口，我憤怒，為什麼？對我而言要費盡心力，挑燈夜戰的名次，是她說要就可以有的成績，那我這麼認真、這麼心無旁鶩的準備著每次的考試……

不，我沒有。

直到這個沒有月亮的夜晚，我才驚覺，自己根本沒有認真的按照當初的期許走。

什麼計劃？什麼期許？一切的一切根本就亂七八糟的。

是靜芷，也只有她，才是讓我完全失控的原因。

憑什麼？難道對她而言，贏過我，僅僅是為了讓別人覺得我們很登對？

難道對她而言，贏過我不過就只是為了這種連理由都談不上的原因？

這個女孩，那亂糟糟的腦袋裡到底裝了什麼呀？

引爆的負面情緒讓我忘了自己身在何處，我只是不斷的不斷的透過一個又一個無解的疑問，去宣洩自己積壓已久的心靈。

從那天之後，我再也沒和靜芷連絡，而三年級的我，有了退出社團的最好理由。

沒有社團，沒有一起回家，沒有門前的吻。

我意圖用失去聯繫，來切斷這層說不出的關係。

反正我們之間，本來就沒有任何承諾或是接受。

三年級的生活過得很緊湊，一次又一次的模擬考，我都拿下了全校第一，沒再被任何人奪走第一名的位置。

很自然的，學校希望推薦我去幾所頂尖的國立大學，我沒有疑惑的選定其中一間，並以它為目標，更加認真的準備大考。

很接近考試的一個晚上，手機的震動聲將我從滿頁的英文單字中抽出。

我忘了看是誰，直接接起了電話。

「方同學。」

僅管半年沒有聯絡，我還是一聽就知道是誰，全世界大概就只有她會這麼叫我。

「什麼事？」

我控制自己，用著無感情的語調。

「你想考哪間大學？」

靜芷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虛弱，這有些反常，但我並沒有提問。

「妳問這個做什麼？」

我冷硬的反問，我深信這樣對她非常殘忍。

「不……我只是好奇。」

「我要看書了，妳也加油吧。」

未等她說話，我逕自掛上了電話。

沉默的氣氛包圍了整個房間，也包含了我的心。

我制止自去想像靜芷現在的表情，將視線轉回密密麻麻的單字表。

就別再聯絡了，我們那從來沒有談清楚的關係。

別再去想了，我只想好好的認真，心無旁鶩……

大考在我凌亂的思緒中飛速的降臨，然後也很快的過去。

我在與朋友歡慶中度過，等待著成績單的寄發。

與國中反比，我考取了相對於這間學校極為優秀的成績。

但是，我在學校網路上看到了靜芷的成績。

那是會令人倒抽一口氣的超高分。

是那種可以隨便填任何學校任何科系的超高分，遠在我之上。

「搞什麼呀？」

我茫然的看著螢幕，雙手無力的垂下。

走廊上的不期而遇。

我看著靜芷，她當然也用她清澈的瞳孔注視著我。

「你想讀哪間學校？」

我沒有移動腳步，那樣就真的太殘忍了。

「妳就乖乖去念台大吧！憑妳的成績……」

「你要讀哪？」

又來了，這種不顧他人的語氣。

混雜著嫉妒一類的不滿情緒，我脫口而出

「跟妳沒關係。」

然後我就在親眼看見她落淚的瞬間，轉身，帶著顫抖和自責離去。

那是我頭一次看見靜芷落淚，在這之前我也從沒想過她會有哭泣這種情緒表現。

然後我便以為，我和她就這樣結束了。

「現在請三年九班畢業生上台領取畢業證書！」

無趣的畢業典禮上，一班又一班上台領取那張意義不太明顯的紙。

「九班全體同學同時要代替許靜芷同學領取畢業證書。」

看著台上奇怪的一幕，在隊伍中的我愣住。

如果是普通缺席，不可能會讓同班同學代替領取，更不可能會這樣說出來，唯一的原因就只有出現特殊事件。

雖然那女孩的存在本身就很特殊……

不行，得問清楚。

典禮結束，我便不顧一切的拉住了靜芷的班導師。

從她老師支支吾吾的樣子，我就知道他一定在疑惑我有什麼身分問他這種問題。

拜託，這種問題我也很想搞清楚呀！

我踩著腳踏板，順著莫名奇妙熟悉的路，來到了那條寬敞的巷子。

「右邊數來第三間。」

輪子停止轉動，我走到了靜芷家門前。

一邊想著這好像是我第一次主動，而且是隻身一人來到靜芷家門前，然後我按下了門鈴。

雖然曾經很常送靜芷回家，但我卻從來沒看過靜芷的父母，更別說去她家做菜時她父母都不在。

這是我第一次面對人家父母呀……

我順手整理了衣著。

門打開，是一名婦人。

「您好，我是靜芷的同學，我來替她送畢業證書。」

我拿出自己的畢業證書，畢竟是放在塑膠圓筒內，誰也不能確定裡面是不是正確的物件。

「不是說會拿到醫院？不然給我吧……」

邊說著，婦人便伸出了手。

「不，這麼重要的東西還是要親手交給她比較好，能告訴我她在哪間醫院嗎？老師沒有跟我提到這件事。」

僅管聽到醫院兩個字時我的情緒有所動搖，我仍舊保持語氣，不，應該說轉換成稍微強勢的語氣問話。

「痾……在秋合醫院，要不要我送你去？」

「不用了，真的非常的感謝。」

我強勢的回話，然後頭也不回了離去。

用著我難以想像的速度，我衝回家，沒有任何延遲的牽出了機車。

秋合醫院距離這裡大約需要二十分鐘的車程，一般速度下。

十分鐘後我人已經站在醫院的大門口，我盡量壓抑自己的情緒，向櫃檯詢問了靜芷的病房。

在走廊上，我花費了不少力氣去克制自己想拔足狂奔的衝動。

然而一切都在病房門外逐漸冷去，甚至當我將手放到門把上時，我那燥熱的心湧出了難以言喻的恐懼。

我在做什麼？

我在做什麼？

我在做什麼？

我重複了問自己三次，像是要確定什麼一樣。

我傷害過她，是的，我傷害過她。

這樣的我，站在這個地方究竟想要做什麼？

靜芷為什麼從來沒告訴我她身體有多虛弱？在我印象中，這個女孩雖然嬌小，但比任何人都還要健康，難道是在考前才發生的？

「我到底在幹嘛呀……？」

無盡的疲憊瞬間侵蝕掉我的心靈，我提不起任何一絲的肌肉去轉開門把。

靜芷落淚的表情在我眼前浮現，我深深懷疑自己有沒有見她的資格。

「我究竟，把她當成什麼？」

「你是申請ＲＦ大學對吧？」

門後方傳出了熟悉的聲音，雖然聽起來有些虛弱，但那的確是我所熟悉的聲音。

「靜芷。」

我的勇氣在那瞬間又重新佔據身軀，推開門走入內。

「你是申請ＲＦ大學對吧？」

又是那樣，不管別人的問話方式。

「嗯，妳怎麼知道？」

「呵呵，我請老師幫我調查的。」

靜芷蒼白的臉上露出了笑容，我卻看見兩行淚水從她眼角滑落。

「方……這次是你自己來的唷……」

靜芷哽咽的說著

「嗯。」

「我沒有偷看你的筆記本，是風吹開的……」

「嗯。」

「我不是刻意要揣摩你，我只是想跟你有話題……」

看著她落下的一顆顆淚珠，我更加認真的回答。

「嗯。」

「我不是故意要你載我回家，我只是想要被你載……」

「嗯。」

「我不是不會作飯，只是想吃你為我弄的晚餐……」

我的腳步緩緩的踏出，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嗯。」

「我只是以為，只要我能任性，你就會留在我身邊……」

「嗯。」

「我只是……只是……」

我靠在病床旁，擁住了坐直身體的靜芷。

「一個人真的好寂寞，我好想讓你知道，我好喜歡你，但是你卻一直都聽不到，一直都聽不到……」

此刻在我懷中的女孩，讓我看清楚了她那玻璃般纖細且脆弱的心。

很長一段時間，病房內就只有靜芷埋在我胸口的哭泣聲。

當一切都靜止，時間彷彿快要暫停的前一刻，我出聲打破了沉默。

「我知道了啦！」

當然，順便也將那些鬼扯蛋的期許或是無意義的堅持一起打破。

後來我才知道靜芷的成績為什麼是一次好一次壞，因為她雖然聰明，但也需要花不少時間在讀書上面，才能考贏我，依她的身體狀況當然不可能長期如此，所以考一次輸一次，變成了她的常態。

後來在她的要求之下，出院那天，我在醫院的大門口跟她告白。

路過的人無不用訝異的眼光看著我們。

靜芷的任性威力強大無比，即使她父母也無法承受。

直到很久很久之後，也許是我替她戴上結婚戒指那時，或是我們第一個孩子出生時，又或是我們白髮皤皤的牽手走在路上時，我的心中依舊會回想著那段沒有任何承諾的戀愛，在我們互相告白之前的戀愛。

…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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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很好很好，現在時間是凌晨一點十分，而再過五個小時我就得開始準備寒假結束後的第一天開課。

各位看官，稍微給一點點掌聲吧！我可是拼了老命在寫的呀！

這次的故事架構同樣取材自高中生活，很多東西都和我四周有些雷同。

其實回顧一下我歷來的作品，很多都是取材自身邊，經常是這樣子，每當我心有所感，想將它化成文字或是故事的時候，我就會創造出一個虛擬的空間，然後讓思緒在其中自由的奔放。

那種感覺，就是支撐我不斷敲打鍵盤或是揮動筆桿的因素吧？

那麼各位，請給予評價吧！

蜻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