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師，梵文guru गुरु ，字面有廣大、重量、重要、尊重、高上等意思；藏文稱為lama  བླ་མ，字義其中一種解釋是「無上」。《幻化網續》開示「不捨無上」，意謂不離佛法最高見地──心本即佛、輪涅本空、萬法本淨。此外，類似漢地禪宗「直指人心，見性成佛」的大手印、大圓滿，其所謂「大」，也訓釋為至高無上。總之，重、大、高、上，訓詁可以互通。最高層次的上師是自心實性（佛性），而非外在的凡人上師。
　　
　　我們的心本質清淨，與佛無別。自、他、眾生（包括上師）都有著相同的心，故云眾生皆有佛性。從空性的高度看，世間經驗中主客、自他等二元分別均非實有；法界中諸佛菩薩體性相同，自心、佛心、眾生心、上師心也是一味。藏傳理論說顯密智慧相同，僅是方便有別。顯密均有「心、佛、眾生，三無差別」的見地，但密乘以不共的方法串習這見地──形象化地觀想自他眾生全皆是佛（本尊）。
　　
　　然而，我們無始輪迴以來，實執世間經驗的習氣十分厚重，要信解自己或眾生是佛，沒那麼容易。因此，密宗除了觀修自生本尊，也會觀修上師。人們可能更信服上師是佛，多於信服自己或其他凡夫是佛，故首先觀想上師是佛。透過對上師的虔敬，逐漸開放自心，再參悟師心（佛心）與自心本質相同，此即密宗常說「上師相應」、「師心與自心合一」之真義。
　　
　　若不如是正確信解，很容易迷信上師萬能、盲目崇拜，甚至混淆世俗男女「心心相印」、「心靈相通」的遐想，對上師產生扭曲的愛慕。固然有些假上師或缺德上師騙財騙色，但被騙者一則沒先觀察上師，二則沒學好佛法，並非全無責任。
　　
　　固然，只觀佛陀（而不觀上師）並無不可，但有些人會覺得沒親身接觸過佛陀，距離自己太遠。更重要的是，佛陀雖已圓滿正覺，卻不曾直接教導我們；上師本身未必完全開悟，但直接指導我們的恩德極大，故恭敬上師，有助迅速累積廣大資糧，促進證悟。
　　
　　這並非迷信上師，而是從恩德角度成立。正如大家的父母多數是凡夫，僅因對自己具養育之恩，漢藏佛教皆許敬奉父母等同（或勝於）敬佛；何況上師即使是凡夫，總會有點佛法修養，且具傳授出世間法之大恩，敬師等同（或勝於）敬佛之福，更無庸置疑。這不關乎父母或上師本身的素質，而在於他們與我們的關係。漢藏佛法一致宣稱父母、師長是自己的恩田，對彼等感恩、報恩，獲福無量。
　　
　　真正達致證悟的主因，乃弟子參透師心、佛心、自心、眾生心平等無別，並非上師從外給予證悟。外在上師只是刺激我們生起虔敬的媒介。虔敬之所以有助益，亦非因為上師賜福，而是凡夫藉此放下我執、我愛、我慢，減少了遮蔽心性的煩惱蓋障。總之，開悟的正因是自力，不是他力。
　　
　　藏傳古今諸師均反覆引述《集法句經釋》：「能仁諸佛非以水洗罪，亦非以手拔除眾生苦，非自證悟轉移至他者；開示法性諦實令解脫。」連佛陀亦無法直接令眾生解脫，必須靠各自參悟法性實相。此乃整個佛法的根本理念，密乘也不例外。除了入門時權宜祈請他力較多，越高層次便越著重自力。某些密宗信徒很標榜自己高層次，卻以為單靠外在上師或本尊加持便能成就，哪裡算得上高層次？這不是跟《集法句經釋》的聖言矛盾嗎？
　　
　　
撰文：侯松蔚
(香港能仁專上學院客座教授，香港教育大學客席講師。多個藏傳佛教道場之顧問、譯者、幹事，從事藏漢佛法翻譯及教學十多年。由第五世蓮花園仁波切確認佛學導師資格，親授咒士法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