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煩但還是得不厭其煩
因同事請假回台灣煩請我接手一位胰臟炎的病人。碰到這種事當然是一萬個OK。大家都被派到外島來,回台次數和時間卡到住院病人總是難以拿捏,互相幫忙最好不過了。況且我也很感謝他願意將病人交給我這位家醫科的四不像照顧。(我正式的內科資歷在住院醫師時期只有七個月XD。)
不過這病人在我值完班星期六早上抽的血一看。天啊,怎會如此嚴重,然後血糖已經高到量不到了。我打開影像系統看他昨天下午作的電腦斷層,發覺他的胰臟似乎變成一片爛泥,這不是傳說的grade D胰臟炎嗎?為求慎重起見,我還打電話給放射科醫師求證,結果答案當然是整組壞了了,最好跟家屬講這救不回來也正常。
其實我之前住院醫師時期也碰過一次非常嚴重的胰臟炎,病人最後洗腎兼插管還是救不起來。不過那位病人年紀大了,如今這位才三十七歲,身體機能或許還可以。只是血糖那麼高,肚子那麼脹,尿量多寡自己又記不起來,為了安全起見,我將他轉到加護病房更嚴格監控他的生理狀態,能用的藥物也全上了。
加護病房外,我跟他的父母解釋病情,當然是很婉轉的說這或許腎臟會壞掉,可能會喘不過氣來,最壞的情況是救不回來。至於病人有喝酒嗎?當然有啊,酒鬼一位。
那禮拜沒回台灣,我雖然不是專家,但可以用多看病人幾次來微調治療模式,以求更精準的治療。幸好在做到底的情況下,在星期日晚上我看抽血報告有了大幅的進步,或許可以安然度過這次危機吧。我鬆了一口氣,病人死在自己手上畢竟不好受。(說真的,一般醫師都不會故意害病人的。那我不清楚在台灣為何治療不如人意就可以用刑法告醫師?)
而這位三十七歲的中年人看我三不五時來看他,原本不甩我的態度也比較軟化些。其實相敬如冰在醫師與酒鬼間非常常見。因為要改變他們是我們無法達成的不可能任務。像上回我也收了一位很常反覆來住院的胰臟炎病人,剛好那次切的電腦斷層看到疑似肝腫瘤。我好心告訴他,說如果想確診我可以幫忙寫轉診單和交通補助單,這種病越早治療越好。他說好,然後晚上就潛逃了。我連想幫他逃離癌症的威脅都不辦到還奢望他戒酒?
但我寫完病歷看看他,終究還是忍不住問:「有工作嗎?」
「粗工,在兩個外島間看哪裡需要就去哪。」
「恩。這也不輕鬆。你父母親七十了嗎?」
「六十幾。」
「恩。或許你的人生很多不如意所以借酒澆愁,但那是你的事。每個人都有他的苦,就連你看我收入不少工作穩定也是有說不出的苦。這次如果能度過,你這條命算是撿回來的。即使不替自己打拼,也為你父母好好活吧。你或許沒有多少時間孝順他們了。」
「恩,我知道,謝謝。」
有些時候講這種話真是緣木求魚,因為直到目前我碰到酒鬼沒有成功過。只是很煩還是得不厭其煩,畢竟這是我唯一能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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