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3-15 12:30:48wagi-sun

野球謎

  咻──

  快速直球。收拾對敵最後一位打擊者。

  洪櫻掣[tshua7]領紅葉少年野球隊得著全國錦標賽冠軍。

  這粒關鍵球投出去了後,伊的面裡露出微微仔笑,將戴佇頭殼頂的帽仔提落來,向在場幾落千名觀眾拽[iat8]手致意。伊原本烏肉底的皮膚照著熱人的日頭,看起來烏甲會發光。

 

  洪櫻,布農族(Bunun)的查某囡仔,彼時讀小學六年,加入紅葉少年野球隊欲滿兩冬。伊的發育不止仔好,身懸抽長到百六公分,並[phing7]濟濟查甫囡仔猶較躼。伊是厝裡的孤查某囝,由老母一個查某人踮菜市仔賣菜共[ka7]伊捏[liap8]大漢,老爸佇伊五歲彼冬,踮佇幾落百公里遠的他鄉外里,唯[ui3]鷹架仔頂予一陣強猛風搧落來都市的塗跤兜,頭殼嚴重出血來離開世間。

  這個跤躼手躼的洪櫻,自細漢運動細胞就並仝沿的囡仔較浮,毋那走相逐[jiok]罕得有人走會贏伊,尚且,不時參一陣查甫囡仔做伙摃野球。

  彼日,散學轉來厝裡,伊歡頭喜面共老母講:「媽,我自今仔日起參加學校野球隊,以後散學攏會較晏轉來。」

  伊的老母聽著這句話,面裡無啥物表情,干單呶[nauh]講:「參加野球隊敢愛另外交錢?」

  「媽,毋免啦。」

  聽著洪櫻應這聲「毋免」,老母才對嘴吩咐:「查某囡仔人毋通傷[siunn]野馬,拍球千萬愛注意安全,才袂舞甲大空細裂。」

 

  事實上,拍野球拍到某一個坎站,一下認真到地,罕得有人無舞甲大空細裂。

  洪櫻自加入野球隊起,就予林教練選做投手,佮遐的查甫球員仝款,逐日接受嚴格訓練。寢[tshim2]頭仔,伊毋捌任何投球技巧,干單知影出戇力共球投出去。林教練看出伊的優點佮特質,專工為伊傳教一寡投球的鋩[me5]角。

  林教練佮洪櫻仝款攏是布農族出身的野球員。遮的蹛踮山內斗底的原住民族,佮平地漢人較無相像[siang7]的所在,就是怹的本性樂天、自然袂彎蹺。佇訓練野球的時陣,教練佮球員難免會有身體的接觸,親像講指導投球的手勢這類動作,甚至有東時洪櫻佇比賽抑是訓練當中,表現了不止仔gio2-toh,林教練嘛會共手幔[mua]咧洪櫻的肩胛頭表示肯定。

  洪櫻勤學、目色巧,經過林教練調教,無偌久了後,伊就成做紅葉少年野球隊王牌投手。伊的名聲誠緊傳遍規個台灣島,逐回只要紅葉野球隊出外比賽,洪櫻攏是體育新聞報導的焦點,嘛會引起幾落間國中女子壘球隊相爭走來探聽。

 

  彼個暑假結束了後,洪櫻隨欲升國中。雖然,幾落間國中的女子壘球隊願意提供獎學金予洪櫻,不而過,伊佮老母猶未做最後決定。干單有一點會當確定,只要洪櫻國中制服穿起哩身軀頂,伊的少年野球夢隨就愛收煞。所致,紲落來欲佇日本東京舉辦的遠東區少年野球賽,檢采有可能成做洪櫻佇野球比賽裡最後的身影。設使紅葉野球隊得著遠東區頭名,洪櫻連鞕[liam5-mi]愛綴球隊去到美國威廉波特(Williamsport)爭奪世界冠軍。

 

  紅葉少年野球隊猶有一位受林教練致重的投手王俊源。

  王俊源毋是布農族人。聽老母講,老爸佇伊細漢的時生理失敗,自按呢掣怹母仔囝唯西部走路來到台東的山內斗底,也就是怹所徛起的延平鄉紅葉村。不而過,老母自頭至尾毋捌講過怹永過蹛佇西部啥物所在,老爸以早到底做啥物款生理?伊干單知影,自伊捌代誌起,就足罕得看老爸做啥物正經頭路,三工兩頭只會曉伸長手共老母討錢。錢一下提過手,若毋是跋就是啉,有東時家後無錢通予伊,隨時跤tsinn拳頭侍候。所致,王俊源的老母不管時規身軀都烏青凝血。

  烏青凝血罔烏青凝血,為著規家口仔生活,王俊源的老母穡頭嘛是愛拚勢做。伊佇菜市仔賣雞肉,佮平平蹛佇紅葉村、洪櫻的老母仝一個所在做生理,會當講是厝邊兼同行。有時陣,到甲菜市仔收市的坎站,怹兩人所賣的物件若猶有偆,就會青菜佮雞肉相換食,省得閣加一條買菜的開銷。

  「做雞、做鴨無了時,做雞、做鴨無了時……」

  王俊源的老母佇山內斗底賣雞肉做生理,無利便嘛無才調使用電動刣雞設備,姑二不終逐隻雞都愛家己親手送怹上西天。為著生活,使致虔誠信仰佛教的伊,著愛做這款殺生的代誌。所致,逐擺伊咧刣雞的時,嘴裡攏會硞[khok8]硞唸:「做雞、做鴨無了時,做雞、做鴨無了時……」

  事實上,伊真知按呢唸,只是求一個心安而已。

 

  王俊源佮洪櫻小學六年仝班,除了蹛佇仝一個庄仔內,尚且,嘛同時加入紅葉少年野球隊。

  洪櫻頭毛剪甲短短、削甲薄厘絲,佇伊胸坎猶未發育,逗逗仔膨起來進前,若莫聽伊講話的聲音,唯外表看起來袂輸查甫囡仔。雖然,洪櫻的皮膚並原本白肉底的王俊源較烏,毋過,伊彼兩蕊重巡[ting5-sun5]大蕊的目睭,不時睨咧睨咧,看在目睭細蕊的王俊源眼內,活靈靈親像會講話相像。

  彼款僫[oh]得形容的感覺,王俊源干單囥[khng3]踮心肝穎[inn2]仔,毋敢向任何人提起。

 

  咻──

  變化球。打擊者球棍仔摃出去,煞連球都無磕[khap8]著,球直接走入捕手的手套裡。

  「媠啦。」林教練看洪櫻投出這粒到好球帶雄雄下墜的變化球,共伊比一枝大頭拇。

  彼時,離遠東區少年野球賽干單偆兩禮拜。

  林教練向所有隊員講愛好好仔加強訓練,咱這回相當有機會拍敗日本隊,到美國威廉波特參加世界少年野球賽。

  伊特別要求洪櫻愛共變化球練乎較熟手咧,通好成做佇關鍵時刻拍敗日本隊的秘密武器。

 

  彼日,王俊源練球練甲不止仔忝[thiam2]頭。球練煞,轉去厝裡,伊看著老爸坐踮客廳看電視,誠罕得無佮老母冤家勞債。伊心內想講:盈暗老爸毋知是食毋著藥仔,抑是天得欲落紅雨矣?食暗飽,伊連身軀都無洗,就行入去房間仔底,倒落眠床無一搭久仔隨睏甲毋知人。

  半暝尿緊,王俊源跁[peh]起床欲去便所。伊房間門拍開一縫仔,就聽著一陣哼呻[hainn-tshan]聲。伊趖跤斂[liam2]手行出房間門,看著客廳暗毿[sam3]暗毿,不而過,電視猶咧發出光影,伊目睭揉兩下斟酌看,電視裡一個不止仔粗勇的查甫人赤身露體,硩[teh]佇一個相像赤身露體的查某囡仔身軀頂,彼個查某囡仔嘴裡那發出哼呻聲那講伊聽無半句的日本話。

  紲落來,王俊源共目睭徙向離電視無幾步遠的膨椅頂。這回,伊看著家己老爸、老母佮電視頂面彼兩個人仝款赤身露體,老爸硩佇老母身軀頂,嘴裡呶講:「按呢,妳有爽無?按呢,妳有爽無?」老母紲嘴應講:「較細聲咧,毋通予囡仔聽著。」王俊源驚予老爸、老母影著,毋敢行去便所,趕緊閣趖跤斂手入去房間。倒佇眠床頂,伊感覺家己膀胱強欲煏[piak8]破。伊的腦海內一直轉踅拄才看著的畫面。

 

  紅葉少年野球隊王牌投手洪櫻失踪。

  這聲袂直矣。

  林教練著急甲袂輸油鼎底的蚼蟻。隔轉日伊就欲掣領紅葉少年野球隊去日本東京,參加遠東區少年野球賽,洪櫻煞佇這個要緊的坎站拍無去。伊集合所有隊員隨個仔隨個探問,逐家攏講自昨日球練煞解散了後,就毋捌閣見過洪櫻的影跡。

  洪櫻的老母煩惱甲袂食袂睏。伊干單這個孤查某囝,自細漢就參伊相依為命,設使若發生啥物意外,是欲叫伊按怎閣活踮這個世間?

  警方接著通報洪櫻失踪的消息,毋敢延遷[tshian5],隨時用上界緊快的速度,發布緊急揣人的通知,全國警察展開無暝無日搜查的工課。

  媒體記者得著消息了後,電視新聞台每點鐘放送一擺,第二日早起,各大報紙攏囥踮頭版頭條報導,甚至連美國CNN佮日本NHK電視台嘛相連紲放送這條予人感覺怪奇的新聞。

  第二日,天拍昲[phu2]光。林教練就佮紅葉少年野球隊隊員做陣坐飛行機,唯台東飛到桃園。佇桃園機場,林教練對全國野球協會的幹部千拜託、萬交代:「只要一揣著洪櫻,無論如何愛趕緊共伊送來東京。」

  遠東區少年野球賽開幕了後,頭一場由台灣隊佮菲律賓隊比賽。雙方實力天差咧地,林教練差派原底第三順位的投手出戰,結局台灣隊以八比零輕輕鬆鬆拍贏頭一戰。紲落來,第二場台灣隊只要拍敗韓國隊,就會當參日本隊爭奪冠軍。

  林教練心內按呢拍算:先派第二順位的投手王俊源出戰,先拍敗韓國隊才閣講。無定著時到洪櫻已經飛來東京,佇冠軍戰的時,就聽[thing3]好用伊來參日本隊對敵。毋過,若無揣著洪櫻,王俊源前一日已經出戰,按照規定,伊袂當閣出來對戰日本隊,按呢欲怎樣?

  儘管林教練的心情起起落落,不而過,伊知影袂當予這款無定著的心情影響球員的表現。雖然,韓國是一支強隊,毋過,就林教練所收集的情報判斷,伊認定台灣隊拍贏的機會有八成以上。

  韓國隊先攻,第一局王俊源投出兩擺三振,收拾對敵球員,另外一個共球摃到左外野,台灣隊的左外野手跳起來承著球,對敵被判出局。下半局,台灣隊靠兩支安打以一比零領先。第二局起,王俊源的表現袂輸變一個款,若毋是球捎[sa]來烏白掔[khian]變做暴投,就是球撣[tan3]出去軟弱無力,對敵輕輕鬆鬆就摃出幾落支全壘打。因為王俊源這款落漆的表現,嚴重影響全隊士氣,到甲第三局結束的時,韓國隊以九比一領先。第四局,王俊源予林教練換落來,行轉來休息區,教練問伊到底是按怎,哪會全然變一個款?王俊源頭殼偃[ann3]低低,據在教練按怎罵,毋應就是毋應。紲落來,替換王俊源擔當投手的球員閣予對敵得兩分,第四局結束,韓國隊以十一比一大敗台灣隊,比賽提早收煞。

  到遮來,台灣隊包袱仔款款咧,林教練佮遐的隊員假若揜[iap]尾狗仝款,恬恬仔離開東京。當該然,紅葉少年野球隊轉來桃園機場的時,全然無甲半個人來接機。一直到甲怹轉去紅葉村的時,洪櫻嘛是攏無出現。

 

  「這箍毋成[tsiann5]囝俊源也,是去卡著陰sioh,東時仔變甲遮呢低路。等你轉來,恁爸才講一個仔『完全三振』予你鼻芳。」彼日,台灣隊佮韓國隊對戰電視實況轉播,王俊源的老爸王明安自頭至尾看甲現現現。伊那看那幹天詆[tu7]地,那看那啜[sip]高梁酒,等到電視看煞,王俊源早就予伊譙甲無一塊好。

  佇酒精催化的作用下底,佇茫茫渺渺的意識裡,王明安想起彼段一生中上界奢颺[tshia-iann7]的日子。

  真久進前,王明安是朴子少年野球隊的王牌投手。

  彼冬,朴子少年野球隊親像秋風掃落葉仝款,毋那佇全國少年野球賽無搪[tng7]著強猛的對手;紲落來,佇台北市立野球場舉辦的遠東區少年野球賽,相連紲拍敗印尼、香港、韓國、關島、菲律賓佮日本,每一場攏輕輕鬆鬆贏對敵十分以上;了後,怹取得代表權前往美國威廉波特參加世界少年野球賽,毋那得著彼屆冠軍,尚且,佇第二場出戰代表歐洲的義大利隊時,由王明安擔當投手,創下十八名打擊者全然被伊三振、永遠無可能夆[hong5]拍破的世界紀錄。

  轉來台灣了後,朴子少年野球隊袂輸民族英雄,無論去到佗位行路攏有風。行政院長接見的時,特別對創下「完全三振」紀錄的王明安呵咾甲會觸[tak]舌。

  自按呢,王明安讀國中佮高中的時,攏有幾落支野球隊相爭欲爭取伊。伊佇青少年佮青年野球隊的表現嘛無予逐家失望,相像捌入選國家隊代表台灣四界征戰。不而過,伊年久月深練變化球練了過頭,使致手骨嚴重損傷,落尾投球一點仔威力都無,最後只好恬恬仔退出野球場。

  王明安高中卒業,因由家境散赤,厝裡無才調栽培伊閣讀大學,伊只好四界做散工,一直到甲入伍算饅頭。退伍了後,王明安才真真正正致覺伊除去野球以外,確實袂曉半項,干單有法度做靠體力的工課,伊捌做過碼頭夯貨、工地擔磚仔佮倉庫管理員。有一回,伊去引一間野球場管理員的頭路,對方知影伊的過去,就共伊詼[khue]講:「阮這間小小野球場,請袂起你這個18K的王明安。」王明安聽著遐的話,心肝凝甲足想欲踮塗跤挖[oo2]一空[nng3]入去。

  無偌久了後,媒人紹介隔壁庄做穡人的查某囝春花也,兩姓合婚結連理。結婚了後,王明安想欲予某囝過較富裕的生活,伊靠標會仔的錢佇市內稅一間店面,開店做小生理。落尾,生理失敗,王明安某囝掣咧透暝溜旋[suan],一路拚到後山台東,彼時,怹囝俊源也才拄度晬。自按呢,王明安消失佇茫茫人海,伊共家後交代,千萬袂使予後生知影伊的過去。想袂到,後生王俊源最後佮伊仝款行上野球這條不歸路。

  王明安佇茫茫渺渺的意識裡,閣捀[phang5]杯啜一嘴高梁酒,醉倒佇客廳膨椅頂。

 

  紅葉少年野球隊親像揜尾狗仝款轉來庄裡。

  成禮拜後,彼冬第四號風颱唯東部登陸。紅葉村受災慘重,毋那村民種作的農作物規個去了了,春花也所飼的雞嘛予強猛的風颱掃甲屍橫遍野,有影予伊欲哭無目屎。

  同時,山裡出現不止仔嚴重的塗石流,共一寡道路嵌嵌掉。風颱徙跤了後,經過施工單位無日無暝搶救,三工後,予塗石流嵌掉的道路才規個拍通。

  有一位駛小山貓的布農族青年,無意中去搉[khat]著一袋烏色糞埽袋仔。伊原本掠準內面貯一般糞埽,偎近一下看,唯頂面的破空流出紅色的血水,伊敨[thau2]開攏總兩沿的糞埽袋仔,發現內面貯一具被人分屍的屍體。伊驚甲大嘴開hann7-hann7,趕緊敲手機仔通報警方。

  警方接著通報,隨時稟告檢察官,檢察官佮法醫用上界緊快的速度趕到現場。經過法醫以科學方法驗屍,判斷死者大約十一、二歲的查某囡仔,死亡的時間差不多半個外月。

  「檢察官,唯死者無完整的處女膜判斷,伊在生的時可能有遭受性侵害。毋過,目前無取得男性精液,嘛有可能是其他原因所造成的,這部分需要閣進一步調查。」法醫目頭結結,表情嚴肅對檢察官講。

  「到底是啥物人手段遐呢粗殘掠坦横對遮呢少歲的查某囡仔下毒手?」檢察官看著夆分屍、已經漚爛的屍體,艱苦甲目屎含目墘。

  檢察官向警方下令,隨時發布通告,請厝裡有查某囡仔失踪的家長前往殯儀館認屍。

  洪櫻的老母秋娥也,自從查某囝失踪半個外月來,逐日煩惱甲袂食袂睏,有目屎哭甲無目屎。伊的心情霉[bai2]透底,自按呢無去菜市仔賣菜,每工早暗徛踮翁婿的遺像頭前祈求:「勝聰也,拜託你保庇緊揣著咱查某囝洪櫻。」

  伊彼段時間無咧看電視、讀報紙,無想欲知影外面天地發生啥物代誌。因由這個緣故,秋娥也當該然毋知影媒體頂面咧報分屍案的代誌,嘛當該然毋知警方發布認屍通告的消息。好佳哉,厝邊知影這項消息了後,有人走來共伊講,伊才知通去殯儀館認屍。落尾,經過認屍佮DNA比對,證明分屍案的女主角就是秋娥的查某囝洪櫻。

 

  咻──

  下墜球。秋娥也知影洪櫻被分屍,心肝疼搐[tiuh]搐。

  佇東京拍輸球,面子盡掃落地的林教練,心肝仝款疼搐搐。

  轉來庄裡的第二日,林正義就向紅葉國小校長辭掉野球隊教練的職務。失去兼任教練的工課都咧悽慘矣,想袂到,承辦洪櫻分屍案的檢察官頭一個憢[giau5]疑的對象就是伊。

 

  彼日,天咧落霎[sap]霎仔雨。林正義佇厝裡聽著挵門聲,拍開門看著檢察官佮警員徛佇伊面頭前,規個面並天色閣較暗烏。

  「林正義,洪櫻是毋是妳刣的?」一踏入門,檢察官隨呶這句話。

  「檢察官,你無證無據,哪會使烏白誣賴人?」林正義面仔氣掣[tshuah]掣,用目睭凝檢察官,「刣死洪櫻對我有啥物好處?這件命案,除了洪櫻佮怹老母,我是上界大的受害者。你共想看覓,假使洪櫻無夆刣死,綴阮去東京拍遠東區野球賽,真有可能得著冠軍,紲落去威廉波特摃世界野球賽,無定著阮即馬已經成做行路有風的英雄,四界受人歡迎,我這個教練嘛袂舞甲無頭路。」

  「無定著你是想欲戲弄伊,戲弄無成,措手共伊刣死,為著消滅證據,只好將屍體剁做幾落塊,埋踮荒郊野外的山裡。佳哉,天公有目睭,風颱水崩山,清理道路的時,予小山貓搉著貯屍體的烏色糞埽袋仔,規個代誌才煏[piak]空。」檢察官講。

  「洪櫻是我的學生,而且伊猶是一個囡仔疕[phi2],我哪有可能會去戲弄伊?」林正義應。

  「林正義,我欲哪會知影你是毋是變態?聽講你平常時咧練球的時,定定共手幔咧洪櫻的肩胛頭,這點我無枉屈你,阮有證人聽好證明。你敢毋捌聽人講『男女授受不親』這個道理?」

  「檢察官,阮布農族的人天性自然樸實,毋捌遐的漢人的大道理。我會共手幔咧洪櫻肩胛頭,毋是欲食伊的豆腐,只是單純表示鼓勵的意思。」

  兩個人一句來一句去,那火氣那大。

  最後,檢察官欲離開進前放刁:「林正義,你誠敖[gau5]辯話骨。上好莫予我揣著明確的證據,若無,阮會直接將你逮捕歸案。」

 

  彼暗,王俊源半暝尿緊起床,看著伊這世人頭擺親目所見的畫面。遐的電視內面男女交纏佮膨椅頂懸爸母身疊身的影像,予伊看甲心狂火灼,轉去房間了後,伊的腦海內一直轉踅彼寡若實若虛的鏡頭。因為毋敢去便所,王俊源的膀胱強欲煏破,伊一直忍一直忍,一直忍一直忍,實在忍袂牢,伊才凊采捎一跤塑膠[lok]仔,共尿放入內底,了後塑膠仔綁乎[an5],到甲天光進前,伊確定爸母無佇客廳,才趖跤歛手塑膠仔捾咧,共內底的尿倒入便所的馬桶。

  隔轉日過晝,王俊源藉口頭殼疼,共林教練請假,彼下晡自按呢無練球。行到停車棚,伊鐵馬牽咧,緊猛出力laplap無幾分鐘,就拚轉來厝裡。伊真知老母這個時陣猶佇菜市仔賣雞肉,老爸若毋是四界天天醉,就是咧佮彼陣徼[kiau2]友跋甲毋知人去。天氣熱甲,伊共電風揤[tshih8]上強速,內外衫總褪掉,褪甲偆一領四角內褲,伊大肆機拍開電視佮光碟機的電源,看著昨暝彼塊片仔猶佇咧,play揤落,傱[tsong5]去冰箱提一罐塑膠罐仔裝的冰茶出來,那看影片那啉冰茶,成點鐘的影片看煞,規罐冰茶嘛予伊灌甲焦焦。

  影片看煞,王俊源緊傱入便所,共內褲扭[giu2]落來,用雙手去消敨伊拄才咧看影片時的慾望,消敨了,轉去客廳衫褲挔[hiannh]咧入去房間,無偌久就睏甲十八殿去。

 

  秋娥也確認洪櫻死去的隔轉日,就將伊的相片提去放大加框,掛踮廳頭翁婿洪勝聰的遺像邊仔。

  秋娥也逐工等待警方早日破案,心情親像海湧浮浮沈沈,根底就無心思閣去菜市仔賣菜。伊每工踮佇厝裡,過日假若咧度年,苦袂得時鐘行較緊咧,趕緊予警方掠著殺害洪櫻的兇手,通好安慰查某囝在天之靈。

  伊恬恬仔徛佇爸囝遺像頭前,一面目屎掣流,一面想起永過遐的苦甜摻濫的日子。

  洪勝聰是第一代紅葉少年野球隊隊員洪連發的細漢小弟。佇伊成長的年代,紅葉少年野球隊已經解散幾落冬。小學五年,伊轉學到台東市區免學費閣提供食蹛的學校參加野球隊,因由表現gio2-toh的緣故,國中佮高中階段攏順利加入西部有名的野球隊。

  台灣成立職業野球聯盟了後,洪勝聰隨加入鷹隊效勞。彼時,伊佇鷹隊內面,是一位不止仔上腳[tsiunn7-kioh]的投手,逐月日的薪水予伊過甲相當富裕。

  不而過,伊並無因為日子奢颺來袂記家己的出身。

  秋娥也是洪勝聰小學同窗,嘛是青梅竹馬的愛人仔。彼時,伊佇台北百貨公司徛專櫃賣化粧品,外表看起來穿甲媠噹噹,事實上,一日徛咧上班成十點鐘,不時徛甲撐[thenn3]腿,若歹運搪著漚客,滿腹委屈干單會當吞腹內。

  「秋娥也,共百貨公司的頭路辭辭掉,我即馬趁的錢咱兩個人用,猶閣誠冗剩[liong7-siong7]。」洪勝聰毋甘秋娥食苦。

  無偌久了後,秋娥也有影共百貨公司的工課辭掉,嫁予洪勝聰,專心踮佇厝裡發落家內事。閣過冬外,秋娥生一個目睭大蕊閣重巡的查某嬰仔,號名洪櫻。

  初開始,世間的幸福、美滿假若攏降臨佇洪勝聰這口灶。有某、有囝、有厝閣有車,洪勝聰平素時仔認真投球,球季佮球季之間的閬[lang3]縫,車駛咧掣某囝四界遊山玩水,人生的樂暢不過如此。

  啥知,人心較大咧牛肺。洪櫻度晬過無偌久,洪勝聰佮鷹隊一綰若肉粽綰的球員,受組仔頭重利唌[siann5]龜弄甕,佇兩軍對敵的時刁意故放水、拍假球。這款明顯做手的情形相連紲發生幾落擺,引起檢調單位注目。落尾,經過長久調查,洪勝聰夆判刑一年,緩刑三年,嘛被職業野球聯盟列入開除名單,永遠離開野球界。

  發生這件見笑代,洪勝聰車佮厝總賣掉,某囝掣咧回轉故鄉重新開始。轉來紅葉村,洪勝聰才發現伊除了野球以外,無甲半項穡頭做會上手。寢頭仔,手頭猶有進前趁的錢儉儉仔開,時間一下久,秋娥也感覺按呢毋是辦法,伊聽厝邊春花也的嘴,開始佇就近的菜市仔排擔賣菜,洪勝聰姑不終只好四界溜溜去,綴人佇每一角勢的工地做粗工。啥知,天公伯偏偏仔欲佮伊做對頭。有一日,伊唯鷹架仔頂予一陣強猛風搧落來塗跤兜,頭殼嚴重出血來離開世間。彼時,洪櫻猶未滿五歲。

  洪勝聰永過參野球所有牽礙的代誌,秋娥也全然毋捌講予洪櫻知影。伊閣較料想袂到,洪櫻會踵[tsing2]著老爸拍野球的細胞,佇紅葉少年野球隊重新成立了後,變做王牌投手。

 

  洪櫻分屍案爆發了後,檢警雙方無論按怎拚命調查,較查都查無明確的證據。有一日,檢察官掣警員來洪櫻厝邊王家挵門,彼時,厝裡干單王明安啉酒醉佇客廳睏。王明安佇眠眠中予一陣呯嗙[pin2 piang3]叫的挵門聲吵精神,拍開門看著檢察官佮警員,「恁來阮兜是欲創啥?」王明安夆吵精神,一口喟無地敨,聲嗽無通偌好。

  檢察官有探聽著王明安食飽閒閒無代誌做,規日浪溜漣,毋是跋就是啉,懷疑伊凡勢酒後亂性,措手刣死洪櫻。王明安講伊自頭至尾根本毋知影啥物分屍案,尚且,分屍案發生彼段期間,伊攏佮朋友咧跋徼,人哪有可能是伊刣的?

  「我王明安雖然是一個廢人,毋過,我猶知影攑頭三尺有神明的道理,拍死,我嘛袂去刣人。」

  彼暗,家後春花也轉來,王明安佇伊面頭前操幹譙,「幹,毋知啥人遐呢夭壽骨,一個查某囡仔人伊也刣會落手,這款人應該愛予伊落地獄。」春花也無應甲半句話,直接行入灶跤。

  落尾,經過警方調查,發現王明安涉嫌的可能性誠低。

 

  咻──

  上飄球。過無幾日,一個落雨天的透早,一個查某人行入派出所。

  春花也無攑雨傘嘛無穿雨幔,規身軀沃甲澹漉漉,頭鬃散掖掖,一行入派出所,就向值班警員表明,講伊本人就是洪櫻分屍案的兇手。

  值班警員先提一條面巾予伊共頭鬃拭乎焦,順紲斟[thin5]一甌燒茶予伊。

  警方簡單替春花也做一份筆錄,就將伊移送地檢署。

 

  「江春花,洪櫻佮妳無冤無仇,妳是按怎欲共伊刣死閣分屍,老實招來?」春花也被送入地檢署,承辦分屍案的檢察官問伊的頭一句話。

  「我按呢做,攏是為著阮後生。」春花也面裡無任何表情,勻勻仔應這句話。

  「到底啥物理由,講來聽看覓?」

  「眾人攏知影洪櫻是野球隊王牌投手,我咧想,設使伊若失踪,阮後生王俊源去東京拍球,就聽好接伊的缺。」

  「因為這款理由,妳就共一個查某囡仔刣死閣分屍,這是我聽過上界譀[ham3]古的刣人原因。」檢察官目睭展大蕊凝春花也,「事實證明,咱的野球隊佇東京拍輸球,第一號罪人就是恁後生王俊源。」

  春花也予檢察官尾後這句話詆一下,頭頕[tam3]頕無話通應。

  「江春花,妳共按怎刣人分屍的過程,原原本本講出來。」

  檢察官向書記官使一個目尾,書記官準備佇伊面頭前的Notebook頂面拍字。

  春花也啉一嘴茶,開始講伊刣人的經過。

  彼日下晡,我雞肉賣了較早收擔。轉到厝前,拄好搪著洪櫻唯學校轉來。我心內想講機會來矣,就共伊講:綴阿姨入來厝裡,我有好料的欲予妳食。洪櫻綴我行入客廳,我喚伊先坐咧,家己一人入去灶跤,用果汁機絞一甌西瓜汁,順紲佇內面偷偷仔摻一包迷魂藥。我共西瓜汁捀予洪櫻,喚伊先啉西瓜汁止嘴焦,我隨入來剁一盤土雞仔肉請伊食。洪櫻西瓜汁啉無幾嘴,迷魂藥藥效隨起磅,伊規個人自按呢死死昏昏去。我趕緊將伊拖入浴間仔,走去灶跤攑一枝上利的菜刀,用我普通時刣雞的手勢,唯頭開始,紲落雙手、雙跤,才閣規個身軀,攏總剁做七、八塊。我一面剁一面嘴裡那唸:「做雞做鴨無了時,做人嘛無了時。……」我那剁伊的血那霧,噴甲規個浴間仔。我提兩跤烏色的糞埽袋仔套做伙,了後,共伊的屍體一塊仔一塊入糞埽袋仔。我緊用水濂頭共浴間仔的血水洗清氣,趁無人注意的時,拖一台搡[sak]車將屍體運到後山埋起來。

  「妳咧做這件代誌的時,恁厝裡敢猶有其他的人?」春花也一講煞,檢察官隨接咧問。

  「無,獨獨我孤一人佇咧。」春花也應甲不止仔肯定。

  「書記官,共筆錄提予江春花簽字。」檢察官吩咐。

  春花也筆錄簽了,檢察官認為伊刣人嫌疑誠重,即時裁定收押禁見。

 

  洪櫻失踪進前成禮拜。

  彼日,伊唯學校來厝裡,雄雄狂狂共老母秋娥也扭入房間。

  「媽,我有代誌想欲共妳講。」

  「戇囡仔,妳有啥物代誌毋著緊講。」

  「媽,我身軀流血矣。」洪櫻的嘴仆踮秋娥耳空邊,細細聲仔講。

  「是佗位咧流血?」秋娥也不止仔緊張,掠洪櫻的跤手佮身軀金金相。

  「是遮啦。」洪櫻共內外褲作一下褪落來,露出規片暗紅色的血跡。

  秋娥也拄才緊張的面色轉淡薄仔笑意。

  「媽,妳哪會咧笑?」洪櫻捎無寮仔門。

  「洪櫻,媽媽愛共妳恭喜,因為妳轉大人矣。」

  「轉大人?」

  「是啦。以後妳每個月攏會來一擺,這號做『月經』,嘛有人講是『月信』抑是『月洗』。行,咱來去浴間仔拭乎清氣。」

  「我的衛生棉妳暫且先用,另日,才來去藥房買一包予妳。」入去浴間仔,秋娥也教洪櫻按怎使用衛生棉。

  「媽,妳看。」下身清理好勢,洪櫻共運動衫掀起來,伊的胸坎略仔膨起來,親像一座小山崙仔。

  「妳有影大漢矣。」秋娥也那看那嘴笑目笑。

  「洪櫻,媽媽對不起妳。袂赴掣妳去買奶帕仔,妳就無張無持來過身。」徛踮洪櫻遺像面頭前,秋娥也一面回想一面流落悲傷的目屎。

 

  承辦洪櫻分屍案的檢察官,暫且將春花也收押。伊召來法醫,共春花也的口供提予法醫看。法醫看了後,唯春花也刣人的手法判斷,初步斷定伊是兇手的可能性有九成以上,不而過,必須愛先將兇刀揣出來。檢察官再度調問春花也,問出兇刀可能的下落。紲落,檢察官指揮警方,經過三暝三日,誠無簡單才揣著兇刀。經過檢驗,兇刀頂面確實有洪櫻的血跡佮春花也的指紋。檢察官喚春花也手攑兇刀,閣做一擺當初刣人的手勢,法醫看煞,向檢察官頕頭。到甲這個坎站,檢察官直接向地方法院提起公訴,雖然,春花也是自首,毋過,檢察官認定伊惡性重大、手段粗殘,決定共伊求處死刑。

  法院開庭彼日,天色烏陰烏陰,霆[tan5]雷公欲落雨。

  春花也的翁婿王明安佮後生王俊源攏來法院旁聽,苦主秋娥也嘛佇現場。當等法警將春花也押出庭,秋娥也緊猛傱偎,出手唯春花仔胸坎舂[tsing]兩下,那摏那詈:「春花也,妳哪會遮呢夭壽骨,無采我共妳當做姊妹仔,按呢妳也刣會落手。」

  「鄭秋娥,妳若閣擾亂法庭,本庭就欲請妳出去。」法庭庭長大聲喝[hat],秋娥也才乖乖仔轉去伊的座位。

  審判開始。審判長當欲開始宣讀被告犯罪事實,王俊源雄雄攑手,「人毋是阮媽媽刣的。」法庭內眾人齊[tsiau5]予這句大聲甲產生回音的話掣一趒,春花也原本無表情的面嘛規個變款。

  「人是我刣的。」王俊源紲落這句話閣較予逐家著驚。

  「俊源也,你是咧烏白講啥?」王明安佇邊仔共王俊源掩嘴。

  「我無烏白講。」王俊源共爸的手掰[pue2]掉。

  「逐家恬恬,聽伊按怎講?」審判長出聲。

  王俊源將代誌發生的頭直來尾直去作一睏講出來。

 

  彼日,王俊源佮洪櫻球練煞,做陣唯學校轉來。行到門嘴,王俊源共洪櫻講:來阮兜,我有好看的物件分妳看。入去客廳,王俊源代先斟兩甌冰茶,隨人面頭前囥一甌。伊拍開電視佮光碟機電源,唯 play揤落,內面的光碟片開始轉踅。電視螢幕頂面代先出現「野球迷」三字片名,紲落,一位身穿粉紅色洋裝,目睭重巡大蕊的媠姑娘仔出現佇野球場,伊歡頭喜面走向一位體格粗勇的野球員,見面就熱情共對方攬咧,閣踮伊的面唚[tsim]一下。閣紲落,鏡頭直接徙來一間賓館的房間,一入門,媠姑娘仔自動將衫褲褪掉,野球員嘛做仝款的動作。這寡畫面,頂日仔王俊源早就看過一擺,伊無想欲閣浪費時間,片仔繼續走,伊規個人心狂火灼,緊猛共洪櫻攬絚絚,一手去挲洪櫻的胸坎,順紲欲共褪衫,洪櫻出力踜[liong3]開,大聲喝:「我欲來轉。」王俊源閣揤偎過,洪櫻踢著伊的下身,王俊源無顧咧疼,大力共洪櫻規個人硩咧下底,洪櫻雙手一直掰,雙跤一直踢,洪櫻愈踢,王俊源愈掠狂,一個措手,共洪櫻的頷頸摧甲斷喟。佇內底睏晝的春花也,予外面呯呯嗙嗙的聲音吵精神,出來一看,後生措手拍死人,伊唯後生的嘴頗[phe2]出力共搧落,「俊源也,你哪會做這款戇代誌?」「我攏嘛是學恁的。」王俊源對嘴應。春花也那看電視頂的畫面目屎那流,「你緊匿入去房間,偆的我來處理。」紲落,就是春花也將洪櫻拖入浴間仔了後分屍的過程,這部份伊頂回已經向檢察官講過。

  「俊源也,你哪會遮呢戇?」王俊源將規個過程講煞,春花也呶這句話。

  王俊源因為猶未滿十四歲,按照刑法規定免受處罰。落尾,少年法庭根據少年事件處理法,裁定王俊源接受感化教育三冬。

  江春花予法官以刑法第247條侵害屍體罪,宣判上重的五年有期徒刑。

 

  王俊源入去少年感化院無偌久,林正義來共伊面會。

  「俊源也,你敢會當共我講,彼回佇東京,你投球哪會失常?」

  「教練,我投球的時,目睭前一直出現洪櫻的人影,一時失神,球才會烏白投。」

 

  咻──

  指叉球。一個禮拜下晡時,林正義閣倒轉來紅葉國小。校園裡除了蟬仔聲以外,無看著半個人影。

  徛佇日頭光艷的運動埕。林正義心內上界大的遺憾,是赴袂教洪櫻伊第一在手的指叉球。

 

──2013.6.10寫佇赤崁南門仔

     2014.3.5《台江台語文學》第九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