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為了跟上妳的腳步：

妳在露水的長吻裡醒來
迎風梳妝的時候
仍呵欠連連
我偶而路過，彎腰問候
～陳斐雯。地球花園～

三十歲過後，我就告訴自己，千萬不要那麼軟弱。時間一下就過了。我沒有時間猶豫不決了...

牙醫師張東華是在左左敏消失後的第二天，被警察帶走的。

報案的人是他。但因為他涉嫌重大。馬上被拘押，且裁定不得交保。

偵訊的過程並不冗長。多數的時間，張東華都是在偵訊室裡被刑求，眼看問不出什麼話。又帶回牢房。

獄友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小夥子。對這個大叔刑求了幾次都不坑聲，倒有一點佩服了。

「大哥，你何必這樣呢？你就隨便吹牛個幾句都好啊！」

張東華的傷口隱隱作痛，但他還是勉強自己掛起一抹微笑。只是不知道是牢房的燈光太昏暗，還是傷口的痛處扭曲了他的臉，這張笑臉看來似哭似笑...

該怎麼說呢？其實張東華也不知道。診所裡那天擠進了幾個刺青的年輕人，沒多久一個理平頭的中年男子，說他要看牙。掛號的事情一向是左左敏負責。比較反常的是平常穿便服的左左敏，這天換上了一身雪白的護士服。

掛完號後，還到診療室張羅。不管是遞水還是準備診療工作，左左敏的動作熟練。如果仔細對照她的履歷，張東華其實應該多少有點懷疑。

可是他沒有。

那個下午。他本該出來會診的。可是左左敏對他笑了笑。食指在嘴前比了一個安靜的手勢。他彷彿是被馴化良好的小狗，靜靜的待在更衣室。然後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其實不清楚。

只知道當左左敏再次打開門的時候，中年男子陳屍在牙醫診療室的椅子上。身旁的小弟不見蹤影，血漬在診療椅附近流了一地。櫃檯附近也有打鬥過後凌亂的痕跡。

左左敏輕聲的對他說，你待會報警，就據實以報，警察不會為難你的。

話語輕描淡寫的彷彿陽光灑落的那一天。他輕輕的向她問了生日是什麼時候。然後左左敏宛如呢喃般的吐出幾個數字。

他還想要更進一步。但又覺得很遙遠。

冥冥中有一種不安定的感覺籠罩了他。而到了這一天，他多少才明白，自己的不安，原因在哪裡。

我們其實是兩個世界的人。儘管有些人完全可以過另外一種生活，但她們常常是一開始就選錯了。

但或許，如果她不能走進我的世界。可能，就該換成我走進她的世界。

「妳是黑道嗎？」離開前，牙醫師問左左敏。

「我只是清道夫。幫人家掃掉街頭垃圾的。」左左敏說。

「喔！原來...這一定要有很大的勇氣唷...」牙醫師自言自語的說著。

然後腦中一閃而過的告訴自己，三十歲過後，我就告訴自己，千萬不要那麼軟弱。時間一下就過了。我沒有時間猶豫不決了...為了跟上左左敏的腳步。為了走進她的世界。我想我應該再勇敢一點，可能我需要換一個方式生活了...

110502

(2) 中秋夜：

中秋夜有人烤肉，有人遊行。有人坐在病榻前，望著行將腐朽的身軀。

那幾天我全部攪和在一起了。我忘了烤肉、抬槓，心虛的說著謊，確切的日子到底是哪一天。

當離開了打卡鐘。我常常是脫軌的沒日沒夜，追逐與昏迷。

拼命的想自由。羈絆住的囚籠，卻是愈形擴大。好像整個黑夜都是牢房。而我們在綠島，望著月光，唱著綠島小夜曲。

有一晚。鄉下老宅乏善可陳的頻率，停留在公視節目台。

當妳坐臥在病榻前，眼看著生命終將凋零。我在另一座城市又另一個世界，看著天馬行空卻是言之鑿鑿的科學家陳述，幾億年後又將殞落與崛起的未知世界。

每當我愈清楚世界的真相。就愈讓人疲憊。

生命在幻滅生成的長河裡，死絕又甦醒。歷經了寒冬又走向了春天。在我們營懷於心的點點滴滴，離開了當下，只怕就是永遠的告別。

所以我時而軟弱，時而驚醒。當妳點醒了生命的脆弱，愛可能不堪一擊。

我其實就像億萬年後，不知名的生物。遙想著億萬年前，那些妳說過的呢喃話語。曾經溫柔、曾經任性，漂浮在這個短暫霓虹閃爍的浮光掠影，總有一天，也會讓人懷念與遺忘。

即使再也無人聞問。

061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