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1月29日】

打開洗衣機的蓋子，稍微彎腰準備舉起兩籃衣物，想起一段小事。


搬進宇傑家之後的第一次洗衣，我一一拾起任意亂丟在臥室某些角落的衣物，他倒是激動而且哇哇亂叫的玩著一直過不了關的電視遊戲機。藍色衣物籃滿滿的像座小山，我有些不耐煩的想要搞清楚到底是他的衣服多還是我的？不經意唸了出來，沒想到引發了一段小爭執。

然後我們決定換掉有點舊的洗衣機，一人出一半的錢買一台真正可以按一個鈕就全部搞定的洗衣機的那天在大賣場的時候，我走向擺置浴室用品的櫃子，想要選一個和他原來那個一模一樣的衣物籃，他先是說我小心眼，還在為那天的爭執耿耿於懷，然後挑了一個粉紅色的，說一個藍的一個粉紅的，比較像個家。當時我有些感動，卻不忘鬥嘴的說以後我用藍的他用粉紅的，他大笑要我想都別想，還說籃子會認主人之類的無聊話。

我習慣先舉起粉紅色的那籃我的衣物，接著才是他那籃藍色的衣物，因為在我心裡，是願意做他的墊底的。

按下那個關鍵的按鈕，洗衣機悶的一聲後開始運作，我順著流下的水噴了一些我慣用的古龍，不知是什麼心理作祟，我希望有些東西留著………

幾天前，我和小如見了面。

起初，她在電話那頭有些掙扎，只會不斷問我怎麼知道她的電話，這讓我真正確定他與宇傑之間的曖昧。這原本就是打電話給她的原因，我一度想掛斷電話，但在深吸一口氣之後，告訴她我想要確認她和宇傑的關係，她更是因此結結巴巴的不知要說什麼，於是我只有讓她了解我比她長幾歲，希望成熟處理，釐清關係。

其實，見了面以後，尷尬的氣氛反而讓兩人都不是很自在，畢竟，雙方都帶著不很好的情緒出席。我們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說話，唯一存在我們之間的，是咖啡杯與小盤子碰撞的聲音，眼神也很少有交會。

我想打破僵局。「也許，你必較適合他…」真的！我是真的這麼想，畢竟，我和宇傑不可能完完全全公諸於世。

「你別這樣說，我們…我們…只是好玩…」她急著解釋，但似乎隱藏了某種情緒，「至少他應該是這麼想的…」後面的這句話，讓我懂得她那想掩飾卻笨拙的情緒。

所以我沒有馬上接話，我真的懂。

她濃濃的深情，不就正也是我對宇傑般。

「其實，宇傑一直提醒我，雖然沒有明說，但我清楚他要我清楚，我是第三者。」她的聲音輕輕柔柔。其實，跟她的穿著和外表不太像，尤其，像她這種流連夜生活的人。

我突然心生憐憫，怪，只怪我們愛上一個美其名不願傷人心，骨子裡其實傷人透頂的多情種。

「妳打算怎麼做？」其實我不覺得這句話可以解決我們的問題，但我還是自私的想要知道她是否有退出的意願？這句話同樣問的多餘。

她如我預期中的流下淚來，這讓我更加篤定，也許，該退出的人是我。

我給自己倒了一杯八分滿的紅酒，想像自己是高貴的婦人。用遙控器按下音響的Play鍵，來自沖繩島的優美女聲吟吟唱著令人驚艷的空靈聲樂。我起身在客廳走了幾步，想確定一切是不是已經回復到我還沒出現的模樣，瞧著瞧著，我為自己根本已經忘記那時的一切而笑了起來。然後呢？接下來該作什麼？

其實我心裡清清楚楚，還有不少東西該收拾………

我和小如沒有口頭作出什麼決定，但決定已經在我心理成型。她在路口轉彎處要往自己的方向前進前，轉頭對我笑了笑，她讓我覺得，她似乎並不想進一步改變什麼，甚至她讓我認為，只要我願意，她不在乎跟別人分享。

我同樣回了一個笑容，心情卻不知如何調適。

一如我的意料之中，宇傑在同一天我去上班的時候來電，急切的似乎想要馬上衝到我身邊似的，我一律沒接，任由手機在桌上震動。

他一夜沒睡撐到我下班來接我，回家路上的他的車上，又是無聲。我想，他已經從我的表情看出我不想吵也不想問，這個時候，安靜也許是最好的安排，也或許，他更覺得當作沒事是最好的。

「我想喝一杯latte…」既然如此，我也應該表現自然，當作沒事也許真的比較沒有傷害。他二話不說動作迅速的衝到廚房，熟練的一會兒咖啡豆一會兒鮮奶油的忙著，那讓我笑了出來。

我在浴缸裡倒入他的薰衣草精油，然後想起，其實每次只要聞到他身上有這精油的味道，就是他性愛的暗示。不知怎地，在跟他『外遇』對象談完的這天，我反而發了瘋似的想要和他做愛。

他似乎有些怯怯的端著冒著熱氣的咖啡站在浴室門口，我要他先擱著，一把抓住他往浴缸裡拉，他跌趴在我身上，露出一個做錯事的表情，我突然覺得這樣就好。然後，拉起蓮蓬，旋開冷水水龍頭，往他身上澆下，他冷的亂叫，但我希望他清楚，我跟他一樣在這陣水下，沒有置身事外。

然後，他用只能張開半隻眼的眼神找到我的嘴唇吻了上來，熱情的令我驚訝。

那一晚，性愛在我們之間熱情綻放，絕口不提令人難堪的事情，整夜墮落著。

旋轉烘衣機的時間，關上小門，衣物開始在圓形玻璃裡轉動。

其實宇傑小我至少兩號，我們的衣物絕沒有穿錯的時候，但我還是希望把彼此的衣物分開擺放，尤其是放內褲的抽屜裡，我還刻意買了隔開空間的壓克力板子，左邊是他，右邊是我。只是，他總是會刻意假裝沒注意的把自己的內褲往我那裏放，或是故意穿錯我的內褲，滑稽的像穿”麵粉袋”。我知道他刻意這樣做的心理，只是想表示不需要分得那麼清楚。

我從該是我的空間裡把我的衣物一件一件取出，重新摺疊。然後，還是會為不經意出現的他的衣物，笑到流淚………。

我不確定我對他用吃藥換取短暫的愉悅這件事，所作的處理是不是真的可以斷絕他們這種可以害死人的壞習慣，至少，他很誠懇的在我面前發誓絕對不再碰那些東西。而且觀察這一個多星期以來，他的表現讓我放心。他不再心神不寧，不再恍惚呆滯，甚至，連做愛都可以感覺他的改變。

至於小如，我們確實沒有再多說或多做什麼。整件事，真的像是沒有發生過，唯一不同的，只是宇傑的更加熱情和每天都必須進行的性愛，然而，這些都讓我確定宇傑並沒有始亂終棄，終究，他仍愛我。

只是，這樣的情節，讓我想到當年他處理學長與Catherine之間，完全如出一轍。

我走向餐桌旁的咖啡機，打開下方置物櫃，我想，剩下的咖啡豆可能會被宇傑放到發霉，既然我想恢復原貌，我拎著咖啡豆思考著是不是該帶走？

然後我又想起咖啡機該如何發落？然後又想起好幾片CD是兩個人都喜歡一起買的，該帶走還是留下？然後，除了洗衣機，烘衣機？按摩椅？跑步機？

天啊！原來，恢復原來的樣子，不是那麼的容易。

我想起還有一件事情要做，拿起手機撥了給小如。

「Hi，我是Tony，嗯…我只是想要告訴你…拜託…拜託…你和宇傑都不要再碰那種東西了！」

她在那頭給了我一個很肯定的回應，讓我意想不到的是她竟然提出邀約。「我聽蛋頭說你很會喝，改天一起出來喝酒？」

我刻意大笑答應，不想讓她猜出我現在正在進行的事。

烘衣機停止弄出衣物互相碰撞的聲音。我取出自己的以後再放入他的，嘴裡嘟噥了一句：「Sorry！這次，你要自己摺衣服了。」

一陣酸楚，在說完這句話後湧出，我以為，這次我真的很堅強而且成熟，終究，騙不了情緒這種東西。

把剛洗好烘好的衣物放入行李箱，我起身，像剛剛巡視客廳一樣繞著臥室。

東西可以還原，付出的情感怎麼還原？

我在心裡嘆了口氣，沒有時間，也沒有多餘的心情確定當初打算在離開後把宇傑的家回復成當初樣子的計畫有沒有落實。

是的，我本來就打算退出，我真的沒有那種胸襟去與人分享。

你要好好的。宇傑。

我關上房門，也關上我的眷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