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1月1日】

也許是我心理作祟。

那天之後，我和宇傑之間，只像一對結婚多年的老夫妻。我下班，他正是沉沉入睡，然後是他起床上班，他還是會在我耳邊輕聲說著：「我要去上班囉！」，其實沒少了什麼，但似乎已不見激情。

我想了很多天，開始怪起自己。或許，那夜在飯店裡，我的難看表露無疑，放蕩醜陋的形象，已經傷害到這段感情了，想著想著，我會心跳加速，像是衝動犯下大錯後，難以平撫的心虛感，又像是著急的擔心著這段感情接下來的發展。

昨日我和Catherine都排了休假，原本約好大家上陽明山泡湯，悠閒的跨過2002。後來宇傑卻意外的告知父母決定回來台灣看看他，還有兄姊和在美國出生的外甥都會一起回國，約好一起去下榻的飯店吃個跨年飯，所以作罷。

加上因為人力安排不當，主管突然要求我們一人取消休假。Catherine本來堅持還是可以三人去泡湯，我想著不管交情如何，我勢必落單，難免觸景傷情，又何苦成了人家的電燈泡？所以自願留下上班。

他在跨過2002的時候給了我ㄧ通電話，先是說了新年快樂，然後是一陣的對不起！他沒辦法讓我參加他們的家族聚會，我告訴他我瞭解。是啊！像我們這樣的戀情……

然而，我在一整天的上班時間中異常不斷思唸著宇傑，然後懷抱著從來沒有的激動下班趕回家裡，他卻不在家。

他沒有回家？他去了哪裡？為什麼一通電話也沒有？手機為什麼打不通？收訊不好？還是根本關機？為什麼？為什麼？發生了什麼問題？

然後，他在天才微亮的時分回到家裡，滿身酒氣，倒床就睡，似乎忘記了有我的存在。我幫他脫去衣物，他一把抓住我的頭狂亂的吻著，嘴裡稀哩呼嚕的說了些什麼，然後再度昏睡過去，我想我沒有聽錯，他說的是：「你這個不要臉的賤貨…」

他果然耿耿於懷。




【2002年1月8日】

我拐進公司樓下的麥當勞，當作我的〝早餐〞。正是下班用餐時間，隊伍排的很長，小孩嚷嚷著新推出來的玩具，我跟在隊伍後面，望著櫃檯上方的相片，思索著該吃什麼。

心裡一陣跳躍，談不上興奮，談不上驚奇，我只是想起明天是我的生日，正式跨入3字頭的年月。

每次，看到有人居然忘了自己的生日，我常常會驚訝那是一種怎樣的經驗累積？歲月摧殘到連自己出生的那一天都可以忘記，畢竟，日常生活中有太多時候需要提到自己的生日。每次幫同事搞surprise party的時候，只要聽到壽星說：「天ㄚ！我自己都忘記今天生日，你們怎麼會知道？」我都會有種嗤之以鼻的感覺。我其實不相信有人會忘記自己的生日，只是，在不在乎罷了。

我跟著想起，宇傑恐怕並不知道我的生日。不久前，我早已決定，不動聲色的讓明天安然度過，也許，上班前買個小蛋糕給自己慶祝，就這樣，就這樣，不讓任何人知道。

看似瀟灑，想著想著，我卻心酸了起來。寂寞，澭然而上。

「謝謝您的來電，再見。」

客戶在那端得到了他想要的東西掛上電話，話機上的電子時間顯示23:45。我卸下耳機，開了一封新郵件，打上：「抽菸吧！」，從聯絡簿上找到Catherine，發送。

她起身，我倆隔著幾個隔板的對看一眼，她笑的很燦爛。我想起宇傑和Michael都曾提起她的笑容，這會兒倒是真正感覺到她的笑容真的很美，可惜，她不愛笑。她說人生來是受苦的，笑，天神會懲罰你，會讓你更痛苦，有時我會覺得她這番話，是有哲學的。

推開陽台的玻璃門，冷空氣吹進來，我閉起了眼睛，突然很想讓空氣將我支解剝離，再重新組合，可以有個全新的自己。

我突然有了做賊心虛的感覺，在放肆慾望之後，懊悔於自己的行為，深怕失去真正心愛的人？其實，或者，大家都是成年人，你情我願，如果因為這樣沒了真愛，那麼只是證明我們不夠成熟，那麼一開始，我們根本就玩不起這個遊戲，根本，怨不得別人。

握著我的Zippo打火機，我不假思索的耍了一個小手勢，Catherine湊了過來，就著火焰，我們各自點了菸。

「你真的跟我認識的其他Gay不太一樣。」
「或許，這正是我的悲哀。」我從鼻孔吐出白霧。

我抬起左手望向我的手錶。00:03。

「生日快樂！」
我在心裡祝賀自己。

【2002年1月9日】

「你怎麼了？你的表情看起來不太快樂。」Catherine疑惑的望著我。
「沒什麼！想起一些事而已…」

她低頭望了下地板，抬頭後接著說：「你老實告訴我，你和宇傑之間是不是出了問題？」

我看了看她，想要確定她的心情是平和的，我不希望她當初的promise，反而真正變成我和宇傑的問題。

「我和宇傑？」我故意重複她的問句，企圖掩飾我內心其實對這段感情的憂心。「很好啊！為什麼這樣問？」

「你少騙我了！這幾天，我和Michael約你們出來，不是你沒空就是他沒空…」她的脾氣似乎正在醞釀，她接著說：「連今天這麼重要的日子，他都說有事…」

她還有話要說，同事卻打斷我們。原來我們已經休息20幾分鐘了，這對客服人員來說是個大忌。

我們匆匆走回座位，Catherine剛剛的疑問在我心裡擴散。

我的心跳加速，沒來由的加速。下意識的撥了電話回去，這個時間，宇傑的習慣正是撥著遙控器，在各大電影台之間轉來轉去，端著他愛吃的麻油雞口味泡麵。

沒人接，該說是意料之內嗎？

我按了話機上的掛斷鍵，手和全身卻近乎靜止的沒有力氣移動和轉換。這幾天，已經好幾天，他就像根本不存在般的存在我的身邊。

其實，我們的生活改變不大，原本我擔心他會因為那晚的事再也不碰我，但每回當他氣喘吁吁地癱軟在我的身上，我都還是認為他並沒有嫌棄。甚至他依然會體貼的在下午休息時間回到家裡，只為能讓我在起床時可以喝上一杯他親手泡的拿鐵。只是，我漸漸發現互動少了，只是，我依稀感覺他的愛正在消退。

只是，他的私生活似乎愈來愈多采多姿。

有幾天，他像元旦那天一樣在清晨才回家，一樣帶著濃濃酒氣，和一種稀疏的，我說不上來的酸奶味。

才幾天，我們之間真的出現問題了嗎？我像他一樣故意在情人節那天做了記號般的在今天做了個記號，難道，他不知道我表面不在乎，卻有多麼渴望他在今天陪在我身邊，做什麼都好，真的，做什麼都好！

為什麼？他不在家裡，去了哪裡？我發現自己癱軟無力到連撥他手機的勇氣都沒有。我在害怕什麼？我在遲疑什麼？


不想再思考，我深吸一口氣，如果，緣分注定如此，我也只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