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7-27 16:40:20仝瓦共體

高考奇才还是职业考生?

CCTV-新聞频道

張非:1983年出生,四川省廣安市岳池縣人。1997年,張非初中畢業後考上四川省郵電學校,一年多以後退學;2003年,張非以岳池縣理科狀元的身份考上北京大學,並於一年後退學;2005年,張非考得了南充市的理科狀元,並被清華大學錄取;2007年2月,張非從清華大學退學;2007年6月,張非改名張空谷,以677分的成績再次超過北大、清華錄取分數線。

2004年7月,張非因為一學年有7門課程不及格,被北京大學勸退。到北京去辦理手續的,是張非的母親。性格好強,一直以兒子為驕傲的母親,怎麼也無法接受張非退學的現實。
張非母親:我是不想回來的,我說去跳未名湖,自殺算了。當時真的是這麼想的,反正我就這麼一個兒子,我說他沒有出路了,我根本就沒有想頭。
由於不熟悉北京大學的校園環境,加之是中途退學手續較為繁雜,張非的退學手續花了母親近半個月的時間才辦下來,而這半個月張非母親只睡了一個晚上的覺。
張非母親:我白天要在那邊辦手續,晚上要走那麼遠去休息。我那天穿的一個鞋子,走路又走不了,穿的一個涼鞋,把腳打的,完全用紙來包著,鞋子上好多血,我沒有錢十五六天只歇了一夜,這十幾天全部都在他們北大校園內的椅子上,有時候坐,有時候走,有時候在椅子上睡。蚊子當時咬得我手疙瘩,腳疙瘩,好多疙瘩。
就在母親忙著為張非辦理退學手續的時候,張非自己卻一直都沒有出現。

記者:聽說你媽媽到那邊去,辦手續辦了很長時間,那個時候你在做什麼?

張非:我在等退學。

記者:在哪裡等?

張非:就在學校嘛!後來就是玩遊戲,有時候玩遊戲,就是壓力越大,可能就越想逃避,可能就越沉迷於玩遊戲,壓力越大。

從北京大學退學以後,張非來到四川省南充市第十一中學補習,準備2005年的高考。2005年,張非考得了南充市的理科狀元,並被清華大學數理基礎專業錄取。

清華同學:第一期剛期中的時候,他考得還算比較好,期中考試考得比較好,但是到了期末好像有幾門課不及格吧!第一期他確實表現出了很大的網癮。

既然已經有了從北京大學退學的前車之鑒,張非為什麼如此快的再次陷入網癮的泥潭呢?

張非:可能年齡大了,可能也是一種打擊,自己事先沒有想到,那麼多比如說16歲、17歲、18歲那些同學,自己自然而然產生一種自卑的感覺,但事先沒有想到,這就是一大打擊嘛!其實就覺得比較灰心,比較灰心。

因為打遊戲,張非的學習越來越差。學校開始意識到張非情況的嚴重性,張非母親也從四川趕到了北京。然而,情況並沒有因為母親的到來有所好轉,反而助長了張非的逆反情緒,讓張非越來越多地沉溺於遊戲之中。

張非:那時候覺得不好意思嘛!媽媽來陪讀,我覺得不好意思,我自己年齡本來就比較大了,本來就比別的同學矮一頭,媽媽又來了,就更加矮一頭了,可能就更加覺得不好意思了,更加覺得自卑了嘛!

因為張非的抵觸情緒非常嚴重,母親只好結束陪讀,回到了四川老家。今年2月,經過一學期的試讀,張非依然沒有能夠修滿必須的學分。得知張非退學的消息,張非父母又從四川趕到了北京。

從清華退學回到四川老家以後,經過短暫的調整,今年4月,張非來到南充第十中學,改名叫張空谷繼續補習,準備參加高考。經過2個多月的緊張備考,6月21號,高考分數公佈,張非以677分位居南充市理科第二名。張非的這個考分,在整個四川的理科考生中也在前20名,再次考上北大、清華應該也不成問題。那他到底會選擇填報什麼樣的志願?被填報的學校又能不能接受他呢?

班主任張老師的辦公室,有關張非志願的討論還在繼續。經過班主任和父母的勸導,張非終於決定不在第一志願專業填報心理學,第一志願改填環境科學。

出於保險的需要,張非再次撥通了北京大學招生工作人員的電話。

張非:劉老師你好!我是張空谷,我想填報環境科學專業,想問一下你色弱可不可以填報。已經有很多人填報了啊?!好的!

張非:讓不報,好煩哦!

面對北京大學招生工作人員的拒絕,張非和父母一時不知所措。鑒於清華相對肯定的錄取態度,班主任張老師再次建議張非填報清華大學,可依然遭到張非的拒絕。

經過兩個多小時的磋商,固執的張非最終還是決定第一志願填報北京大學環境科學專業,並把心理學專業放在了第四位。

張非:確定了,第一志願填環境科學,第二志願填考古學,第三志願填空間物理,第四志願填心理學。

班主任張老師:你確認不報清華了?

張非:今天不報了,有可能報,有可能不報。

班主任張老師:他就是這樣漂浮不定,有可能明天志願一出現,看到張非怎麼報的清華呢?忽悠媒體。

張非:報清華那就是轉學校了嘛!

志願在輕鬆的氣氛中定了下來,填好的志願表也由班主任交到了學校。然而,意外還是不期而遇,下午5點多,班主任叫走了張非。

張非父親:剛才北京大學的劉波給校長打電話,說北大各系都拒絕錄取張非。

面對突如其來的變故,一時無法接受的張非父母情緒有些失控。

張非父親:北大沒有包容心,犯錯應該原諒,蔡元培當初創立北大的時候就提倡不拘一格降人才,現在怎麼這樣?!

在校長緊閉著大門的辦公室裏,張非正在清華大學聯繫。緊張失望的張非父母只好靜靜地在校長辦公室門外等待。

下午六點多,張非在班主任的陪同終於從校長辦公室裏面走了出來,從張非臉上茫然的表情,可以看出,與清華的溝通還沒有取得進展。

張非全家去親戚家借宿。就在即將到達公車站的時候,張非接到了班主任老師從學校打來的電話。

得知已經聯繫上清華大學的消息,張非選擇了單獨回學校聯繫,並用這跟搖動的手指拒絕了在場所有想跟去的人。

2007年6月30日,是高考志願簽字併發往填報院校的日子。一大早張非就出現在了填報志願的電教室,臉上已經沒有了昨天下午的茫然,並不時地跟班主任輕鬆的交談。

中午志願發出去以後,張非同父母一起來到補習時住宿的寢室,收拾行李準備回家。面對記者對志願填報情況的提問,張非和父母始終避而不談。

收拾行李的過程中,張非父母接到一個電話。電話是成都某媒體記者打來的,說是心理學專家、曾經幫很多網癮少年戒除網癮的陶宏開即將到達南充,來診斷張非的情況,幫助張非戒除網癮。










一見面,雖然張非極力想讓自己顯得很輕鬆,細心的陶宏開還是發現了張非因為緊張導致的小動作。他讓張非儘量手不要搓動,坐直。
  看到張非逐漸進入了狀態,陶巨集開開始就張非迷戀遊戲的情況進行分析。
  談話過程中,張非多次提到自己的心理問題,認為自己是因為與人缺乏交流才沉溺於網路。那麼,張非為什麼不願與人交流?在老師和同學的眼中,張非又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
  語文老師說,張非是一個智商非常高,思維與學習能力都跟一般的學生不同,另外他的精神世界應該說是有問題,單純有缺陷,所以導致他學習目標不明確,很難完成學業,甚至也很難跟普通的人進行溝通、交流。同學說,如果是自己不喜歡的人,張非可能一句話也不說,只跟自己比較熟的人說的多一些。因為自己獨特的性格,張非在生活中難免有不同尋常的舉動,這些舉動有時讓別人無法理解。
  在以應試為唯一目標的高中,張非性格方面的缺陷被優異的成績所掩蓋。然而,到了大學階段,問題就立即開始出現。
  因為和同學缺乏交流,張非對網路更加迷戀,最終荒廢了學業,並屢次退學。父母也因此很絕望。
  能夠讓自己的父母如此絕望,張非的問題應該不僅僅是自閉和散漫。原來就在張非母親從四川趕到北京,為張非辦理退學手續的時候,張非依然躲在宿舍裏,用打遊戲來逃避退學的現實。
  張非說,他從沒想過自己的退學對父母的打擊,也不想看父母的眼淚了,只想逃避。
  逃避,張非不願看到自己父母流淚,是為了逃避;上大學不參加考試也是為了逃避;上網是為了逃避現實,從北大、清華退學後仍然沉迷網路,也是為了逃避父母。對於自己的這些行為,張非認為是自己心理上出現了問題。那張非到底是有心理問題還是性格缺陷?這些問題又是怎麼形成的呢?
  採訪過程中記者瞭解到,張非從小就成績優異。在父母眼中是一個很聽話好孩子,在鄰居眼裏是一個很會學習的天才。這樣一個被稱作優秀的孩子聲稱自己心理有問題,實在讓人難以理解。張非說,可能跟自己小時候口吃有關,覺得其他人要笑他,因此不大願意跟其他人說話。
  然而,張非的父親卻並不認同張非口吃導致自閉的說法,他說,這方面可能有,但是整個人來說他不自卑,因為從小學到初中,所有老師都很愛他。
  那到底是什麼原因讓曾經活潑開朗的張非走進自閉的漩渦的呢?張非的鄰居給了我們一個意想不到的答案:張非讀小學的時候,他父親教初中物理,學生搞不懂,於是把張非叫了去,教了兩個月,他比那些初中生考得還好一些。
  正上小學的張非跳級到了初中,跟身邊的同學年齡懸殊,而且因為學習成績優異,老師們往往拿他跟其他同學相比,張非被身邊的同學孤立起來,跟同學之間的交流受到阻礙似乎是情理之中。可是一直都受到父母和老師悉心照顧的張非,為什麼連跟父母的交流都要逃避呢?
  同學說,張非的母親沒有真正的想過張非心裏是怎麼想,一味的高壓,並讓他報郵電學院。
  1997年,十四歲的張非初中畢業後,遵從母親的意願到四川省郵電學校讀中專。因為年齡小,缺乏自我約束能力,張非開始迷上網路遊戲,一年後因成績不好第一次退學。
  家庭環境和獨特的成長經歷,形成了張非自閉和逃避現實的個性。然而作為一個能夠多次輕鬆通過高考的成年人,張非為什麼到了大學卻屢屢退學?在打遊戲的間隙,或者因耽誤學習而面臨再次退學的時候,難道就沒有為自己的未來考慮過?難道就沒有為父母考慮過父母的感受?
  張非說,父母對自己的付出,他從沒有說謝謝二字,覺得難為情,認為謝謝是對關係比較疏遠的人說的,對父母說謝謝顯得虛偽。
  正如專家所說的一樣,張非的確很少顧忌到父母的感受。記者在採訪中瞭解到,今年2月張非從清華退學後回到四川老家以後,並沒有吸取教訓,而是再次沉溺於網吧之中,一直到3月30號才到學校,也就是說他有效的高考備考是從3月30號開始的。
  從網吧出來的張非,只用了兩個多月,就在高考中考得高分,這不能不說他在應試方面有超乎常人的能力。
  可讓人無法想通的是,這樣一個考試的高手,卻屢次在大學那並不艱難的學分考試面前栽倒。
  張老師認為:可能與教育的模式格局有關係,高中教育,學生的學,教師的教,乃至整個社會,都是圍繞著高考二字來展開的,多個知識講成了一點,目標明確。
  張非母親說,大學裏沒有專人管理學生上網的事,如果想辦法來管理和制止,那麼張非絕對不會導致退學。
  同樣是由高中考入大學的學生,同樣是相對自由的管理,大多數同學都能正常學習和畢業,為什麼就張非怎麼也無法達到學習的要求呢?張非說,還是學習態度的問題。
  近兩年越來越多的大學生因為網癮從大學退學,面對這個現象,人們更多地是從大學的管理機制上去分析,然而對於學生自身存在的根本問題卻很少意識到。
  陶宏開指出:現在青少年從小在應試教育的籠罩下,既失去自我又十分自我,他們讀書的唯一目的就是考大學,或者是考上名牌大學,那是最好的理想了,那麼一考上大學以後,他們失去自我了,就沒有理想了,達到目的了,而進入大學以後,父母不在身邊囉嗦,學習比高中又輕鬆了很多,甚至有了很多自由支配的錢,再加上現在網吧把各個大學都包圍了,網路上的網路遊戲是越來越多了,氾濫成災,所以現在大學生很難逃出網癮。
  在陶宏開的開導下,張非認識到自身存在的問題,陶宏開為張非開出了戒除網癮的藥方。起身的時候,陶宏開讓張非重複一下剛才開出的戒網藥方,張非道:第一否定不退學;第二否定不打遊戲;第三否定生活懶散;第四個否定對父母漠不關心。
  送走了陶宏開,張非自己的路還得走。到底能不能走出自閉的心理漩渦,徹底戒除網癮,給家人以更多的關心,與他人更好的溝通。這條漫長的路還得張非自己慢慢地走。
  7月18日,張非告訴記者,他被清華大學環境科學與工程系錄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