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蜜莉
這是一個名叫艾蜜莉的女生的故事

不是很久以前
有一個叫艾蜜莉的女生
牠好漂亮
金黃色的頭髮
比天空還更藍一點的眼珠
又大又圓
亮白的牙齒和小小的櫻桃嘴巴

牠的皮膚比白雪更白
但又透出健康的粉紅色
美極了
大家一看到牠
便決定叫牠

艾蜜莉

大家都好喜歡牠
搶著和他做朋友



直到有一天
一切都變了
不知道為什麼
從那天開始
大家不再喜歡牠了
牠好難過
牠就像是影子一樣
生活在人群之中
再也沒有人多看牠一眼

牠每天睡前都在鏡子前點起一根火柴
照亮自己的臉
提醒自己

我好難過



幾年以後
大家都好久沒有看見艾蜜莉了
都忘了這是誰的名字
誰也沒有提起過

這一天
艾蜜莉穿著很輕鬆
T恤牛仔褲
走在西門町
牠戴著鴨舌帽
但也擋不住牠美麗的五官

艾蜜莉背上揹了一條好大的豬
豬的內臟都已經掏的好乾淨
可以直接看到肋骨和脊椎
血也放乾了

大家都嚇壞了
這個美麗的女孩是誰
牠為什麼要揹著一條豬呢
大家都問
卻也沒有人記得

艾蜜莉找了一個很棒的空地
把豬放下
側身跪坐在豬的旁邊
好優雅的姿態

該先從哪裡開始呢

大家都停下手邊的事
看著艾蜜莉

牽起豬的左手
從小拇指開始
放進嘴裡
下巴也嚼動了起來

艾蜜莉的嘴裡都是豬被一路拖行而沾上的沙子
豬毛和沙混合著皮下脂肪
在嘴裡被翻動著
每嚼一口白色的脂肪就被擠壓的在口腔蔓延
油腥味和毛的扎刺感是很豐富的味覺

左手完了是右手
接著左右腳
很快的艾蜜莉把四肢都吃完了

牠拿出餐巾紙輕輕的擦了擦嘴巴
然後拿出了刀叉
切起胳肢窩的肉來
這邊的肉是最嫩不過的了
沒有過多的脂肪
但比起其他部位的肉卻又軟嫩許多
都是瘦肉
很完美的瘦肉
在嘴裡沒有一點油膩感
就是實實在在的血肉味
很容易吞嚥

可惜好景不長
這邊的肉一下就吃完了

接下來就吃里肌肉吧
艾蜜莉想著
於是把叉子上切好的肉送進嘴裡
里肌由於運動頻繁也就結實多了
艾蜜莉每一口都花了好長一段時間才嚥下

終於把里肌肉也吃完了
太好了
艾蜜莉又擦了擦嘴巴

只剩下側邊的肉和頭了
接下來就吃側邊的肉吧
側邊的肉並不難吃
只是份量大了些

路旁的人都看傻了

艾蜜莉吃著肉
嘴裡嘎滋嘎滋的

最可惡的就是豬皮跟豬毛了
皮怎麼也嚼不爛
毛在嘴裡扎的快受不了

終於
艾蜜莉把身體的肉都吃完了
牠小心翼翼的把每塊骨頭都排好
像是博物館的恐龍化石一樣
很細心的

剩下頭了
艾蜜莉放下刀叉
一口咬下豬的左耳
軟骨豬毛和沒有清乾淨的污垢在嘴裡翻攪著
艾蜜莉還是擺出很優雅的微笑
嘴巴慢慢動著
高雅極了

然後是鼻子
鼻子和耳朵的口感差不多
只是多了一些呼吸時囤積的髒污
不過是鹹鹹的
也算是難得的調味

鼻子吃完了
剩下的臉頰和頭皮也很快就吃完了
牠把頭骨也排好了
留下一地的骨頭
漫步走進四號出口
頭也沒回過

大家都覺得牠好漂亮
漂亮的沒人敢伸手碰牠

地上的豬骨頭就像只是睡著了一樣

大家被眼前的景象嚇壞了
但還是沒有人想起牠的名字
只記得是一個漂亮的女孩
生吞了整隻豬的女孩



又過了幾週
在一個週末的晚上
信義區的百貨公司裡

今天的艾蜜莉特別漂亮
因為牠穿上大家都好期待的白紗
新娘子的白紗
好長好長的裙擺拖在後面
很幸福的眼神從頭蓋透出來

大家看到牠都想起來了
是上次的那個女孩
吃了整隻豬的女孩

誰是新郎呢
牠要結婚了嗎
數不完的疑問
但也沒人知道答案
因為沒人記得牠的名字是艾蜜莉

艾蜜莉一路緩慢的走著
大家的眼神也從沒有離開過牠

突然有人大喊

那是什麼

從艾蜜莉個裙擺尾端
拖出了一條長長的牛皮色痕跡
像是泥濘殘留在百貨公司的石英磚上

小男孩拉了一下媽媽的手
小聲的說

媽媽
牠是不是嗯嗯了

媽媽也看傻了
沒有回答小孩的問題

就在這時候
艾蜜莉張開了嘴巴
唱起歌來
是好美的旋律
像天使一樣的嗓音
啦啦~啦~啦啦啦啦~

在裙擺後的痕跡隨著艾蜜莉的腳步也越來越長
純白的裙襬被染上顏色
路邊的人甚至能透過視覺感受到一點溫熱
艾蜜莉還是優雅的走著唱著
絲毫沒有注意過其他人

慢慢的開始有人聞到了一些氣味
一種令人反胃的味道
比在公廁裡聞到的更深刻
更直接
更新鮮

牛皮色的痕跡變的越來越淺
也從泥濘狀變成了像是奶昔的半凝液體
味道越來越重
整間百貨公司都充斥了人體消化作用後產生的氣味
開始有人咳嗽
流淚
但也沒人有要離開的打算
就是穩穩的站著

竟然
有人吐了
受不了這種氣味的衝擊
還來不及找個地方躲起來
直接吐在地上
但也沒有人對他發出任何厭惡的語言
可能是太專注於這眼前的白紗

也有其他人開始吐了
但一樣還是沒有人多回頭一眼

艾蜜莉繼續唱著歌
啦啦~啦~啦啦啦啦~
歌聲越來越嘹喨
臀部到裙擺的白紗也被染出一道暗褐色的污痕
地上的泥濘越來越多
嘔吐的人也越來越多

原本白淨的百貨公司被艾蜜莉和嘔吐物變成了沼澤
已經找不到一塊乾淨的地磚
只有不斷的嘔吐聲和在人體內發酵的食物重新回到空氣中的氣味
艾蜜莉唱著唱著竟跳起舞來
舞姿美麗極了
腳步踩著自己的穢物和路人的嘔吐也一樣好美
轉圈濺起圓弧金黃的水花
人們都驚訝的忘了鼓掌

艾蜜莉笑的好燦爛
不斷跳著舞
轉著圈
直到全身也沾滿了黃褐色
旋律也接近了尾深
舞步緩和了下來

最後艾蜜莉拉起裙襬的一角
和所有人微微點了點頭
便轉身離開了
就像上次一樣
又留下了整群癡呆的民眾



然後艾蜜莉又出現了
牠穿的好像要出去玩一樣
好像在凌晨的東區看到的人一樣
露背的上衣
好短好短的裙子
好高好高的高跟鞋
妝比較濃
但不讓人覺得油膩
很漂亮
就是你拼了老命都要請她喝一杯酒的那種漂亮

奇怪的是這是一個早晨
牠看起來也沒有喝任何酒
只是站在台北車站東三門
四處張望

牠開始跑步
不快
但還算是跑
一步一步跑著

一開始
沒有人注意到牠
牠只是自顧自的跑
可能是太早了吧
台北市的人民不習慣在八點以前起床

牠跑著
每一步都震動著冷靜的柏油
好像想叫醒所有人一樣

每個睡眼惺忪的人
都感受到了
有的看到床邊的水杯震出一圈圈的波紋
像是侏儸紀公園一樣
有正在刷牙的人感覺到龍頭的水變的一陣一陣的
有人甚至因為剛起床站不穩便跌坐了下來
有人則被書架上的書一本本砸落的聲音而驚醒
總之
我們都醒了

大家都穿著睡衣
走出來了
艾蜜莉還是繼續跑著
大家都覺得莫名奇妙
怎麼會有一個夜店妹大白天在馬路上奔跑呢
可是隨著牠的腳步
身影也慢慢消失了
只是他們還站在家門口一動也不動

越來越多人下樓了
隨著艾蜜莉的路線
一盞盞的燈火被點亮
一扇扇鐵門被打開
一個個蓬鬆頭髮的人頭探了出來
像是黑死病一樣沿街傳染

艾蜜莉越跑越遠
幾個小時以後他已經離開了台北市
這時已是正午時分
牠往西部南下
經過了桃園新竹
而原本站在路旁的人就向環法車賽的觀眾一樣
等著牠再次出現在面前
但也沒有人覺得牠會再次出現
就像等待甘霖的非洲難民一樣
那不是一種希望或是期盼
只是一種腦袋打結的等待

艾蜜莉跑著跑著
也不知道又過了多久
經過了好多不同的地方
路邊的山水好美
夕陽打起呵欠來
橘紅色的光線穿透了空氣正對著大地
牠的腳因為承受不住高跟鞋劇烈的摩擦而甚出血水來
但牠還是繼續跑著
好像有一個終點
有一個目的一樣

一路上的人們還是繼續等待著
艾蜜莉也繼續跑著

天黑了
但卻沒有人記得睡眠這件事
只有一雙空洞但還是擁有視覺的眼睛
直盯著眼前的馬路
沒有一點痕跡
或是桃竹苗一帶的民眾可以看到一點點血跡
但還是抓不住牠的影像
只是瞪著路面頭腦卻忘了轉動

天黑了
不
是午夜了
艾蜜莉經過了台南
由高跟鞋邊滲出血液並沒有停止
甚至更多了
這裡的人也一樣傻傻看著牠慢慢的跑過
就像其他人一樣



然後是一個很好的早晨
住在台灣東部的人們也慢慢醒了
慢慢被吵醒了
艾蜜莉帶著牠的腳步繼續吵著
絲毫沒有露出一點疲累或疼痛的表情
如往常一般優雅

就像昨天一樣
家家戶戶就像照著規矩一樣輪流開燈開門
伸長了脖子看著艾蜜莉背後留下的色彩
當牠離開了自己的視線以後
因為過度摩擦而產生的血水沿著鞋跟和前踏在地上留下一對對驚嘆號
讓兩旁道路上的人也跟著驚嘆了起來

艾蜜莉的腳板已經被扎肉的鞋子磨掉了所有的皮肉
事實上
你可以直接看到牠的骨頭
如果你夠幸運住在正確的位置

一路又往北前進的艾蜜莉還是美的發光
即使腳傷已經讓其他人害怕
牠還是繼續跑著
穿著好短好短的裙子
好高好高的高跟鞋

原本在台北看到牠的人已經明顯的累了
有人就在原地昏倒了
也有人還是瞪大了眼睛看著

在台灣西部看到牠的人也沒有足夠的體力支撐
一個個爛垮了
就像骨牌一樣推倒了軌道上的所有人
從北到南

東部剛剛才看到牠的人
還在對著地上的驚歎號們張大了嘴

艾蜜莉終於停了
沒有人知道這是哪裡
牠經過了路旁沒有任何住戶的道路
便停下來了
停了

原本看呆了累垮了的人們就好像剛剛換上電池的機器一樣又動了起來
一個個走進了鐵門回到自己的房間
做著本來他們該做的事
忘了日初和日落應該有的時間

艾蜜莉

是阿
就跟妳想的一樣
轉身又消失了
沒有再看到牠了



過了好一陣子
人們開始想念這個讓牠們癡呆的美麗女孩了
不知道為什麼
大家不約而同的走向同一個地方
中山足球場
人潮不斷的聚集
像是被磁鐵吸附的鐵粉一樣
散發出一種像昆蟲的噁心氣息

當所有人都集中到了這裡
不知道誰在這裡搭了個十層樓高的舞台
舞台上是空的
但鐵粉們都記得他們在等誰
只是沒有人記得牠的名字
就這樣靜靜的站著

從中心的舞台向外延伸出整團人頭
一直延伸到台北市以外都擠滿了
遠遠看起來真的很噁心
就像麵包蟲互相堆積而且不斷蠕動導致看不到地面的樣子
但還是一樣安靜
好像喉嚨都裝上了開關而且被關起來了

像是踏進家門才發現一片漆黑的殘酷
只能聽到冷冷的冰箱運轉聲

整個台北市只能聽到冷冷的無人捷運繼續行駛



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
看到艾蜜莉從黑黑的人頭堆裡出現
一頭金髮讓他很容易辨認
一路向舞台前進
人們都很規矩的讓出一條路讓牠繼續優雅的走向舞台
沒有人敢直是牠一眼
即使這是他們最靠近牠的一次
大家還是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帶
然後慢慢挪出一個空間做為牠的走道



站上了舞台的艾蜜莉
看著成千上萬的頭頂
牠今天什麼也沒做
牠再也想不到任何可以讓他們留下目光的方法
牠的優雅就在這瞬間瓦解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害怕
一種無能為力的害怕
牠的大腦就這樣關機了
停止運轉了



突然
遠遠的
有人
大叫了一聲

艾蜜莉

是的
終於有人想起牠的名字了

經過這聲大叫
所有人都想起來了
是阿
艾蜜莉

大家開始齊聲喊叫著
像是真正的演唱會一樣
艾蜜莉艾蜜莉艾蜜莉艾蜜莉
艾蜜莉艾蜜莉艾蜜莉

聽到了
終於聽到了
有名字了
是一個被眾人呼喊著的名字
我的名字

好痛
我覺得我的皮膚迅速的封緊
像是小時候的生長痛一樣
不
比那更痛幾十倍

我的血
我的血在迅速的流動
而且繼續加快著
血管不住液壓也讓我覺得好痛

我的頭
我的大腦好像被人活生生的摘起又倒裝過來
然後又再次倒裝
不斷的被翻轉著
好痛

艾蜜莉艾蜜莉艾蜜莉艾蜜莉
艾蜜莉艾蜜莉艾蜜莉

我們繼續喊叫著
沒有原因的

然
後

艾
蜜
莉



爆
炸
了






對阿對阿
就是爆炸
就是一種強大的能量
瞬間的衝撞力和極高的溫度
這是一種從內到外的力量釋放

像是手榴彈飛彈或是核子彈
對阿
就是爆炸
就是你知道的那種爆炸



整個台北市
不
應該說是北台灣
都被摧毀了
所有城市被夷為平地
什麼都沒有剩下
只有中秋節溫馨的烤肉味
很香的那種微焦的肉的味道
其他什麼都沒有



真的真的
爆炸了
就是



爆炸



懂嗎



真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