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像是從桌角逐漸向旁邊延伸而去的影子般
在即將消失的夕陽光線中
彷彿顏色更深
卻也
模糊著

夕陽墜落的速度看起來非常快
但那只是錯覺而已
移動的從來就是我們自己而非那顆生命久遠的巨大火球

影子伸長的速度
則比夕陽的墜落稍慢一點點

我一直望著那個影子
繼續變長的影子

當夜晚全部降臨之後
影子就看不見了

它消失了嗎

它從不消失



最近再度恢復規律地向牙醫報到的日子，不知道為什麼，蘇醫師照例不太喜歡對我使用麻藥，總是拿細針直接往神經深處探去，看我幾次全身痙攣了才會勉強似地出聲問說，痛啊？
……。
這不是廢話嗎？！
以妳的身高比例而言，妳的神經比一般人長很多，又細又深，所以根管治療總是比較困難。家附近蘇醫師以及榮總的白醫師都這麼告訴我。彷彿「神經特別細長深」能夠使「得多吃些苦頭」這個事實由於有了「喔原來如此呀」而比較能令人接受似地。

不過，好像真的管用。雖然不免還是會有「唉呀這豈不是太倒楣了點嗎」的內心抱怨，但起碼還能教自己專注在「特別」這兩個字上，以此做點自我安慰。

發現自己每當躺上診療椅之後，只要一看到醫生拿出專門作根管治療而用的細針，就會開始習慣性地肩膀緊繃起來，並且暗自將兩手互握。更正確的說，是兩隻手掌各自緊緊掐著對方的手腕。每當細針開始往牙齒深處探去，兩手的指甲們就會跟著開始往皮肉用力陷入。

其實一個痛並不會使另一個痛消失或減輕，但這是我自己選擇的疼痛，我對它有心理準備。我做好疼痛的心理準備，然後逐漸開始承受那個疼痛，於是，當另一個不預警的疼痛乍然出現的時候，儘管身體依舊免不了痙攣，我的心，卻能夠因為已經在戰鬥狀態中而比較強壯。指甲們不是為了肉體而陷入皮肉的，是為了心。

當蘇白二位醫師說我的牙神經特細特長特別深的時候，我不禁要覺得或許心的情形也一樣。


終於地
夜晚完全降臨了
影子
當然不消失

只是暫時看不見而已

我在黑暗中繼續望著影子
然後背過身
站起來幫自己做了一杯冰咖啡
我的行動可以不受限制
因為這裡是我的地盤
這裡是我的地盤
沒什麼好顧慮的

點起一個蠟燭
點起第二個蠟燭
三個蠟燭
四個蠟燭
五個
六個
七
八

昏黃
微小
且輕輕搖曳的火光中
我站在心的汪洋將雙手緊緊互握挺直背脊看著一切的倒影

影子啊
你看
我為你找來了這許多同伴

沒什麼好顧慮的
因為這一切都只是我自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