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9-29 22:09:43嵐煙

極短篇-----王小驢

也不知道癲頗了多久,我才迷迷糊糊從有些悶熱的車廂中醒來,父親還在跟開車的師傅聊天,語氣興奮激動的說著家鄉這些年的事情。
父親幾乎每年都會返鄉探親,畢竟這是他生長的地方,也是鄉愁歸去的方向。而我對家鄉的一切都是陌生甚至淡然,這次跟著父親回老家來,主要目的其實是給祖父母上墳祭拜的。
家族在地方上社會關係良好,幾天下來飯局不斷,眾家親戚、各單位領導、台辦爭相作東邀宴,生張熟魏中周旋的日子真是痛苦,接連籌酢讓我感到無趣極了。這天中午,也搞不清楚是哪位遠親作東,席開三桌,其間還參雜不少地方領導幹部。筵席方過一半大家酒興便鬧開了,觥籌交錯人馬雜沓,整個餐廳哄鬧喧騰不已。我坐在位子上根本沒有人理會,不耐的情緒終使我靜靜的起身離開餐廳出去透透氣。
老家的附近有個石材場,場外圍了許多車夫拉著小毛驢和板車在那等著顧客拖運。毛驢天生一副樸拙苦命相,五短體型帶著兩支滑稽的長耳,我很是愛憐悲憫。拉一車一千多斤的石材不過賺二十塊錢,可是拼著老命使盡氣力的毛驢一分也得不到,還要被後頭的主人不斷鞭斥,這就是牲口的宿命,毛驢總也默默受著。
「你這毛驢讓人摸嗎?」一個車夫和他的毛驢在路邊休息,我上前攀談起來。
「這驢髒呀!不嫌你就摸吧。」車夫咧著暴牙笑。
「這兒的驢子好多呀!」
「少囉。去年開始,縣城不准驢車進市區,說會影響衛生,好多人都把驢賣啦。」
「都賣哪去了呢?」
「哎呀!賣給人宰了吃,沒聽過天上龍肉地下驢肉嗎?好吃的勒。」
聽了車夫這麼說,看著眼前這隻乖順的驢,心裡不免一陣酸楚。或許小毛驢長久以來習慣自己是低賤的畜生,從來沒人如此疼愛對待,我輕撫它幾回,毛驢竟溫順的將整個頭靠進我懷裡摩蹭撒嬌。
車夫姓王,我自己為小驢起了名,叫王小驢。我離開的時候才走不遠,沉默的王小驢竟忽然激動不安地跺著腳蹄並且嚎叫,車夫笑喊:「小毛驢捨不得你走!」
往後幾天,我都會帶些蘋果去石材場。王小驢遠遠就認出我來,晃頭甩耳的興奮著。我們之間並沒有言語交談,就像這次探親,我幾乎無法和週遭的人聊天一樣,漠然的感受讓我有些孤單,可是,透過手掌的撫觸和互動,我和王小驢卻已認定彼此是朋友了。探親之旅的最後一天,我依舊帶著蘋果去找王小驢,輕輕抱著它,心中默默祝禱,希望來世它能脫離畜生道,別再如此勞力辛苦。
這不過是我生命中一個無奇的秋天,卻包含著些許深刻的偶然。那些不相干的人和盲目的應酬我一點也不在意,但我卻很想念我的朋友王小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