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書系列──與愛同行】
結束談話前,妳突然跟我說近日覺得很累、想退休;甚至覺得自己的身體並不好等等,讓我很擔心。說真的,從來都沒有想過有一天會失去妳,當妳把那些話講出來,一時之間,我的腦子竟是一片混亂,即使到了現在,還是凝固在錯亂之間。
以前常常以為因為我的存在,可以讓妳感到快樂,甚至擁有一點點的滿足,像我一樣,多了一個強大的寄託力量。其實,應該是我平日為妳做的太少,讓今晚自省時的我,有了很強烈的羞愧感;可以關心妳的機會少,難得在一起的時間裡,也沒有太多時候注意妳的健康,很多時候,我太自私於欣賞妳的一切,而本性良善的妳,也從來沒有要求我多付出一點點友誼的關懷和照顧。
平日沈迷在妳的詩詞散文之中,想念妳的時候,似乎永遠只停留在妳美麗的笑容,可是我真的不能只享受妳的付出,享受妳筆下的文學之美。
今晚,好希望妳能生氣的責備我,責備我的粗心與自私。
我怎麼會怪你呢?米契爾,該說感謝的人應該是我,謝謝你那天抽空引領我進入當代視覺走廊--山鷓鴣藏身森林--參觀台灣木刻版畫藝術創作者,同時也是當代猛禽專家的何華仁先生在福華沙龍所舉辦的個展。
整個過程看似寧靜無聲,可我相信,在真正的藝術品之前,誘發情感滿足的因子,是來自鳥與天空象徵拍響詩弦所引發的心靈共鳴。
凝視大自然是一種靜默的深情,尤其面對的是來自內心深處期待已久的一場夢境。
夜裡,我其實很少作夢,卻盼能持續作夢,近年接觸網路之後,白日夢反倒作了不少。若說,編織幸福夢境是人類集體對天堂畫作的一種共創形式,何妨以研究生命的嚴肅態度,探索自然夢境所隱藏的另一個真實人生。
就像前幾年,我急於參透夢境如解析一首情詩意象那般認真,急欲揭曉究竟哪一個才是真正的我?是落單的白蝴蝶?還是無助的小女孩?或許我根本就是三者的化身,也或許我什麼都不是。
而今,卻因文學之愛,勇敢的推開鐵窗,讓夾帶鹹鹹海味的第一道陽光,直接親吻在自己略顯蒼白的臉上。
突然想通這麼一件事,或許夢裡的意境並沒有要急於告訴自己什麼,就像前些日子在報上看到一則新聞,高雄有位民眾和朋友泡茶聊天時,意外發現一顆掉進茶杯裡的黑金剛花生,紫黑了整杯茶水,讓一群在座人士誤以為是吃了黑心產品。事後證實,那不過是花生外皮的天然花青素作祟罷了。
當我進一步推開沉重的大門走向屋外,面對的竟是一條異常筆直的大道,我立刻愛上這處沒有紅綠燈和和電線竿的地方。
此刻,我盡情享受一百零八度視野所創造出來的無限寬廣,並以積極正面的思考向度觀測自己,也觀測他人以及台灣這塊土地在地球歷史的定位,甚至觀測起此地一草一木與太陽的依存關係。
當我領悟其中奧義,索性起身背對大海,讓身後的背包揹起暖暖的太陽,再低頭看著邁開步伐的影子,又是如何無言的蜷縮在微溫的柏油路面,映襯眼前卷卷浪花似的白雲,將天空烘托得異常的湛藍。
此刻,我正準備快樂的與你去流浪。
別擔心,我們不會迷失方向,那兒除了青草野花香,所有礙眼的建築或刺耳的噪音都停擺。天空澄澈得像無價的寶石藍,大地是匹無垠的綠地毯。我們儘管裸身翻滾、跳躍,像童年光著腳丫那般自在。
詩,想必是精神自由下的情感產物。
還記得前天我們討論到的語文教材,關於楊牧的散文--料羅灣漁舟之美,或是黃春明的小說--青番公的故事裡的一條鰹仔魚,所帶給我們的文學心視窗嗎?
這回我們一定要清楚的表達自己,雖說內斂、不善於表達不是什麼大缺失,但是它往往也會讓原本的美意失焦,造成人與人之間在溝通上的障礙。
就像近日,我試著以沉默的四月與憂鬱對話--生命或許短暫,若我能視築夢過程為一次行動藝術展,並從何華仁先生的作品和版畫創作理念獲得啟示--雕刻的技巧不重要,執著於修正自己原先不足的部分,必能讓生命之愛趨於藝術所謂的永恆之境才是。
謝謝你一路陪我做了一趟又一趟的生命深度之旅,並以一朵花的隱喻,澄澈了我在生命上的迷思。
我非常喜歡黃春明的那篇小說--魚,內容描寫的是即將結束學徒生涯的阿蒼在回家之前買了一條鰹仔魚,卻不小心掉落在路上,被卡車輾碎後,後續所引發出來的一段祖、孫對話。對話內容樸拙、真實,卻也因此流露出它的文學價值與不雕工的精采。
我期待自己也能像黃春明、楊牧或何華仁先生一樣,透過文學之筆或彩繪大自然的方式,以野鳥之歌在這塊土地上注入一股源源不絕的情感力量,一如我們長久以來的關係一樣。
我們共寫的情書,因文學渲染而呈現由淺入深,漸次濾去雜質後的甘醇,閱讀後沒有口乾或躁舌的情緒負擔,那才是四月為生命特調的一杯醇酒。今後,就讓我們分享這屬於情詩特有的光澤,好嗎?
你說,看到這樣的文字,覺得心情很好,圍繞著希望和歡樂,像一整片盛開的花園一樣,忍不住一讀再讀,體會其中釋放的芬芳。
真—的—嗎?真——的——嗎?真————的————嗎?
為了能夠在今年多雨的春季,以愛蒸餾出一首有別於現代男女情緒連結匱乏的憂鬱情詩,我當真會以酷筆觸的方式,突顯屬於我們身上所背負的,或血液裡流竄的時代特色,以華文、台文混合的創作風格——在迷霧中模仿美人醉臥玉山山頂的樣子。目的無它,無非想以此方式讓迷途生命聚焦於台灣猛禽——林雕線性盤旋在藍天的飛行英姿。因為在這多雨多塵多是非的世紀交替,以筆裁剪歷史鏡頭下多餘的藍調子是必要的。
你說,凌晨仰望星空,猜想妳大概已經睡了。
是的,米契爾,當夜貓子的你思念我的時候,我早已貓咪似的呼吸在有詩的夢海,噗嚕噗嚕,一篇篇生活日記,一則則有如童話裡的美麗故事,總在幸福未完待續裡輕嘆後擱筆。
想起白天,與你並肩坐在虎頭山上的神社前,談到日治時期神社在臺的分布情形,以及國民黨撤退來台後,神社漸次荒廢,甚至淪落到被拆卸的窘境。
不遠處,一對新人在攝影師和友人的協助下,以翻修後的神社當背景,喀擦喀擦留下一幀幀可供日後追憶愛情的美麗照片。不久,幾輛休旅車載來了一群白髮蒼蒼的老人,精神奕奕的對著神社前重修後的古蹟,訴說著屬於他們那個年代的人生故事。
望著眼前這一切,我知道屬於我們的故事正要在圓滿裡翻頁,一如眼前一地樟樹剛落下的球形核果。
後來,經過通霄國中時,隔著圍牆望著美麗的校園,我憶起了國中時期一段被美術老師誤解的學習往事,也想起了老師陪我們坐在虎頭山的半山腰,俯瞰斜坡下的福智寺和小鎮,攤開畫紙構圖寫生的那一刻。
離開虎頭山時,我甚至指著母校大門前的一處水泥地,告訴你這兒曾有一棵地標式的百年老榕樹,當年我們家幾個孩子,幾乎都曾站在濃蔭的樹下,引頸期盼阿公或媽媽中午送來一個熱騰騰的愛心便當,即便那個便當裡的內容物,曾讓青春期好勝的自己,羞於當眾掀開。
那棵勾起我溫馨回憶的老樹,如今不知被移植到哪兒去?也或許早已回歸塵土,僅剩腦海或日記裡的斑白意識。
回程,你主動跟我分享一些我們難得共有的成長軌跡,其中包括在國中階段,我們所接收到的白話文教材。聽完後我也興奮的告訴你,從小學到高中,許多八股的語文教材幾乎都忘記,唯獨一些感性的文章,怎麼都無法將它遺忘。
事後,我歸納出幾個可能原因,原來在那些文章裡頭,我們找到與自己相近的成長背景,因為近似,讓潛藏生命裡的歡樂與哀愁的情緒,得以順利的釋放或轉移。我想,這就是來自心靈深處的一種迴響與撞擊;就像我們在彼此眼神或文字裡,找到一個相仿的、孤獨的、脆弱的自己。
我甚至還興奮的告訴你,自己在讀小學的時候,就曾因為讀了改編自楊喚新詩的那首《家》而感同流浪的風、雲而落淚;國中時期因為《夏夜》一詩,進而對一位早夭詩人顛沛流離的成長背景多了一分好奇,卻也因此誘發母性愛的心疼感傷。
最後,我還跟你分享,不知是不是自己天生多愁善感,還是當年正值荳蔻年華之故,對於補充教材裡的許多與作者生平有關的趣聞軼事,竟讀得比課內的考試教材還起勁。否則,怎會不斷透過閱讀報章雜誌,一路追讀到陳之藩在人生的後半段,遇見了知音童元方。
還記得以前我曾跟你提及自己喜歡琦君的散文《下雨天,真好》,也喜歡司馬中原的《火鷓鴣鳥》和陳之藩的《謝天》等作品。
謝謝你跟我分享對台灣文學的看法,沒想到你也是讀了台灣作家楊牧先生在金門當兵時期,所寫的那篇料羅灣的漁舟之後,進而開始對散文產生興趣。聽完你的學習經驗,我驚訝的跟你表示,自己竟然不知道楊牧先生是土生土長的台灣作家。
一直以來,我都以為當年我們所讀的國中語文教材,除了黃春明的《魚》這篇之外,其餘的作者均是來自當時敵對的大中國。
親愛的米契爾,若非有緣展開對話,我豈能窺探自己獨特的情感世界。
小恩佐,大姑姑小時候也這樣抱過妳爸比,爸比小時候也賴皮,走累了就要姑姑揹,就跟妳現在一樣,嘟起小嘴兒賴在草地。
小恩佐,爸比希望妳的腿型好看些,讓妳穿上笨重的矯正鞋,雖然行動變得不方便,不過聽媽咪說,在家矯正器一拿掉,簡直像在草上飛的小小飛毛腿。
我猜,這效果應該像極了古時候的練家子,為了學會飛簷走壁的輕功夫,不惜在足下綁上鉛塊走路。
小恩佐,看爸比。
就是這樣,看著爸比笑一個。
上一篇:【My art orchard】
下一篇:【祖孫情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