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最後一堂課，隔壁班的學生突然跑出教室。不久，就看到學務主任和另一位男老師匆匆趕來協助處理。原來，是那位「情緒障礙」的孩子又在鬧脾氣、砸東西。老師基於安全上的考量，希望其他孩子暫時離開教室。

老師跟我說，一早她就發現孩子的狀況不對。上課時，猛舉手想發言，點了他卻又一句話都不肯說，而且這情形不只一次。據孩子的姑姑描述，孩子的父親以前也有類似「情緒障礙」的學習症狀，目前人正在獄中服刑。孩子的母親因此訴請離婚，從此對這個孩子不聞不問。

起初，孩子是由另一位姑姑在照料，後來不知何故，不想再替兄長照料這個無辜的孩子。最後，這個擔子，才落到這位姑姑身上。最近，因為這位姑姑自己的身體出了嚴重的問題，不得不讓孩子知道，近期內可能會再把他送到它處。

坦白說，當我聽到這兒，心裡只有一個感觸：通常任何一個「情緒障礙」的孩子，背後多半都隱藏著一段令人辛酸的故事。

這讓我想起以前我班那位經過醫師鑑定，確定是所謂「情緒障礙」的孩子。當時父母親為了孩子「情緒障礙」這件事，有過教養上的爭執。母親認為孩子應該再回到他從小的出生地－溫哥華，接受比較人性化的特殊教育，將來才會有前途。而父親則認為是孩子太好命，從小由加拿大的外婆帶大，老人家過於寵溺的關係，才會讓他有學校適應不良的問題。因此，在他就讀小一的時候，堅持把他從加拿大轉回國內重讀一年級，認為只有遠離那樣的生活環境，孩子的情緒或學習應該就會好轉。

事實上，非但沒有好轉，反而更加的嚴重。當他從鄰近的學校轉到我班時，第一天，他就不時過來跟我告狀，甚至蹲在自己座位的地上，拿鉛筆戳後座那位小女生的屁股，至於其他擾亂上課秩序的情形，我不再贅述。

有一天，一早到校，還不到班上，他就把書包裡的東西，沿著四樓走廊灑了一地。隔壁班的老師問他怎麼了？他直說母親偏心：為什麼母親給弟弟吃比較營養的紫米粥，而自己吃的卻是白米飯？為什麼弟弟可以吃媽媽親手做的蔥油餅，而自己就得吃購自早餐店的蔥油餅？為什麼睡前的點心蛋糕，弟弟盤中的那塊永遠比自己大塊，牛奶也比自己的多？

為了這件事，我還抽空到輔導室，透過電話跟孩子的母親溝通。母親驚訝的表示，完全沒有這回事。這些全是孩子捏造出來的謊言。這也促使孩子的母親，更積極的想把孩子帶回加拿大。因此，有段時間，孩子的母親又回到加拿大。那段時間，孩子的情緒更加的不穩定。

有一天，孩子又在教室大鬧脾氣，吵得我幾乎完全無法上課。最後他竟然奪門而出，我緊跟著跑出去。他一路從四樓直奔樓下生態園，整個人爬上圍牆，兩腳還懸在鐵門上，做勢要從學校逃出校外去。最後，他哭著回頭看著我說：「爸爸跟我說，如果你再讓老師寫聯絡簿，說你在學校不乖的話，我就不讓你回加拿大。就算機票已經買好，他也會把幾萬塊的機票撕掉，讓我回不了加拿大和母親團聚。」最後，在我答應他會跟父親溝通這件事之後，孩子才願意下來。

我不曉得這孩子的成長過程，承受過多少類似的內在衝突與壓力，但我清清楚楚感受到這孩子急於宣洩這些不安的情緒，以暴力、以說謊、以任何任何可以引起大人注意的負向方式，說明著自己內心的恐懼。

寧兒2008.05.10

劉老師您好：

謝謝您對祐祐的照顧及關心，真是感激萬分！這次臨時回來加拿大處理一些事情，卻遇上一些麻煩事。恐怕無法按照原定時間回台灣。甚至，有可能須要把祐祐及弟弟接回來加拿大，只留爸爸在台灣。只因為了想為祐祐多留一個機會，所以，即使要面對未知的未來，也只能咬牙硬戰。

這突發的狀況，當然衝擊很大。但是，祐祐的爸爸並不太知道祐祐的真實狀況，及祐祐應該在國外的教育體制下，才會有較好的未來和發展。他想用強烈施壓的方式面對祐祐，我知道這只會讓孩子更加的無自信，甚至學會虛假應付。

在此，可否麻煩您在與祐祐爸爸討論孩子的時候，用您專業的角度分析利弊。請求您幫忙，這是個不情之請。
祝
萬事順利

祐祐的媽媽2005.12.07於溫哥華

看完這樣的一封信，身為老師的我，真的感到很為難。因為，這其中牽涉到身為一個老師的專業知能，畢竟我在特殊兒童輔導方面，有著專業上的不足。我想我會儘快請求輔導室的協助。之前孩子因為情緒障礙問題，無論在學習方面或是與同儕互動上，發生嚴重的問題。我分別和該生父母溝通過。但是，父親堅持母親的教育方式有問題，而母親也堅持父親的教育方式有問題。雙方甚至希望透過老師的力量，搭起雙方溝通觀念的橋樑。我想，我會謹守身為一個老師的本分與立場，對孩子負責。至於其他的部分，我不想、也不方便介入。

94.12.10

今天，祐祐父親終於決定要讓兄弟倆跟著母親回到加拿大。
祐祐下午得知這件事，心情不好，坐在位置上哭紅了眼。放學前，拿了一條有顆漂亮石子的鍊子送我。這是他買面紙裡頭附送的贈品。下班後，我發現他還偷偷塞張紙條在我包包。上頭寫著：「老師，我愛妳！」看完這張紙捲，我的心又是一陣酸楚。因為這孩子其實相當重感情。前陣子我的生日，當天到校後發現桌上已擺了一塊很精緻的蛋糕。一問之下，知道是祐祐送的。對於這樣的孩子，真的很心疼，希望他到國外後，能夠有較好的教育環境。

94.12.14

後記：
心情不好，只能大概敘述，改天再來詳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