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到「祭拜」這樣的話題，不免讓我聯想到母親往生後一些相關習俗問題。記得母親剛過世，三餐「奉飯」時，我們總是買些母親生前常吃的東西當祭品，像通霄有名的水煎包，對街小販賣的肉羹或麵線羹之類，就成了母親簡便的早餐。每當飯前上香時，我總不忘告訴母親：「媽媽，我們買了您生前愛吃的東西讓您當早餐，記得哦！要快點回來吃，因為您吃完，接下來就換我吃，您是知道的呀！水煎包、麵線羹涼了就很難吃了喔，所以您一定要吃快點才行，記得哦！」乖乖，還真是靈驗，事後我在擲筊杯時，每次都是一次就聖杯，若以機率來說，還真是不多見呢。當然，我還有不同的解讀是：母親生前非常疼愛我們，她怎麼忍心見到自己心愛的寶貝，吃著冷冷的飯食呢？所以囉！拼了老命，戴上假牙，也要吃快點，好讓一向「胃不怎麼好」的寶貝吃頓熱食。

哪像公公這樣，每次問他，吃飽了嗎？祭品收到了嗎？就是很難看到聖杯，有時更誇張，甚至到了晚上十點多還無法收拾桌上的祭品。搞到最後大家心裡都毛毛的，我只能自我安慰著說：「不過就是機率，不要瞎操心了。」事實上呢？公公生前根本不愛吃素齋，他和先生一樣，是標準的肉食性動物。至於宗教信仰，他還真是不喜歡「一貫道」，因為公公生前，為了小姑加入「一貫道」之事，還曾經對著婆婆大發雷霆過，在他老人家的觀念裡，這女兒無異於出家永遠失去。只是他萬萬沒想到，死後還真是作不了自己的主。看來除非生前不忌諱談身後事，才能決定自己身後的儀式。否則不管你喜不喜歡，一切只能任由活人擺佈。

不像我的母親，將一切事情交代得清清楚楚。只是無論生前怎麼交代，難免因為活人的疏失，造成一些瑕疵。例如：母親生前不只一次跟我千交代萬叮嚀，她走時，要幫她穿上那套漂亮的改良式旗袍。我永遠忘不了，那是在母親中風的前幾個月，我陪同她到萬華批發商店，親自挑選的母親節禮物。當天母親非常開心，因為學過裁縫，頗具美學概念的母親，發現我帶她去的那家服飾店，架上所展示的幾套改良式旗袍，穿在身上彷彿是為她量身訂作的一樣合身，無論剪裁或樣式都讓母親愛不釋手，所以，當天我一口氣買了兩套送給母親。事後證實母親還真是喜歡，回家看店時，幾乎天天輪流著替換，當然也因此得到來自左鄰右舍或顧客的許多讚美聲。由此可見，我那愛美的個性，鐵定來自母親的遺傳。

母親生病了這麼多年，基於照料上的方便，一直苦無機會再穿上它。有幾次洗完澡，母親竟央求印傭幫她換上，然後再坐著輪椅到公園或學校做做運動，大妹跟我抱怨，穿這樣怎麼運動啊？我只好安撫著跟大妹說：「母親時日已不多，順著她吧！只要她開心就好。」只是很遺憾，母親往生時，我和哥哥、大妹，一路護送她回到自己辛苦打造的家園，匆忙間竟然找不到母親喜歡的那幾套旗袍，只好按照習俗，把她打扮成她不怎麼喜歡的「老太婆」造型。為了這件事，我只好燃香跟母親商量著說：「媽媽，您一定要原諒我啦！因為人家就是找不到那幾套衣服啦！不過我們會燒好多好多的金銀財寶給您哦，包刮好幾張的金融卡，我知道您最討厭穿那種看起來醜醜的衣服啦！如果您真的不喜歡身上穿的這套，到了那邊趕快去買您喜歡的衣服換掉它就行。」話一說完，再擲筊杯請示，又是一次就OK。我說嘛，天下哪有母親不原諒自己小孩無心犯的錯，尤其母親生前那麼疼愛我們，她的好脾氣好溝通看來又再次獲得驗證。出殯後，大妹在整理母親的遺物時，才發現那兩套衣服，竟然工工整整的放在她家衣櫃的上頭。

經歷這些事情之後，一向就不忌諱的我，趕緊藉由這樣的機會教育，跟寶貝再次叮嚀，若哪天媽媽突然意外走了，我也不要穿那種看起來像殭屍片造型的服裝，一切穿著和平常一樣就好。另外，千萬要記得交代葬儀社，不要把我化妝化得太離譜，讓哀戚的最後一瞥，成為你們終生難以抹滅的畫面。因為婆婆往生時，葬儀社的三流化妝師，竟然在婆婆慈祥的臉上，塗上一層白白厚厚的劣質粉底霜，再加上鮮豔刺眼的大腮紅和口紅，簡直跟歌仔戲裡的丑角沒兩樣，最後搭配上那套不合時宜的服裝，整個造型跟婆婆生前樸素的模樣，簡直差了十萬八千里，連身為子女媳婦的我們都認不出那是婆婆熟悉的面容。因此，這回我們特別交代葬儀社，一切裝扮請以自然為宜，請勿對往生者的大體做過度的化妝。

寧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