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6-21 10:07:15幻羽

略知--參禪悟道之路 2012-09-07 20:11:23

        

 

人之生命,首賴精神之充溢,故精神須加培養;培養之法,但使心空身寧,使生理機能,生生不已;生之不絕,耗之日少,自然充沛勝常。精神隨色身氣血之衰旺而見盈虧,氣血以思慮勞疲而漸消失;故安身可以立命,絕慮棄欲,可以養神。

 

古醫者謂生機籍於氣化,氣運流動,循脈以行;脈非血管,謂身體內部氣機運行必循此一規則之脈路;惟此事微妙,非粗淺所可知。內經言奇經八脈,當從古代道家脫胎;道家以任督沖三脈為養生修仙之要,西藏密宗亦以三脈四輪為即身成佛法要。密典如甚深內義根本頌,論氣脈之學,較之《內經》《黃庭》諸書,各有其獨到之處。

 

唯藏密與道家,雖皆修三脈,而道家主前後,藏、密主左右,此為修法之大不同者。但均重中脈(沖脈)為樞紐,兩家之見皆同。坐禪姿勢,採取毗盧遮那佛七支坐法,雖不明言專注氣脈,而其功效,已蘊涵其中。兩足跏趺,使氣不浮,易沉丹田,氣息安寧,心易靜止,氣不亂行,漸循諸脈流動,反歸中脈,迨其脈解心開,妄念不生,心身兩忘,斯入於大寂之境。如其心脈不寧,而雲能得定,絕無是事。

 

如得定至初見心空者,必感身體輕安愉快,神清氣爽,無可言喻。足見心理、生理二者,交互影響,元是一體也。人身神經脈絡,由中樞神經左右發展,而相反交叉,故兩手結定印,兩發拇指相拄,成一圓相,左右氣血,起交流作用。體內腑臟,皆掛附於脊椎,若曲脊彎背,五臟不能自然舒暢,必易致病,故豎直脊樑,可使腑臟氣舒。肋骨壓垂,肺即收縮。故肩平胸張,可使肺量自由擴張。後腦為思慮記憶機樞,頸間兩動脈之活動,連輸血液至腦,增加腦神經活動,故後腦稍向後收,下顎略壓兩動脈,使氣血運行和緩,減少思慮,易得寧靜。兩齒唾腺間產生津液,可助胃腸消化,故舌接唾腺,以順自然。心目為起心動念之機括,見色而動,聞聲逐象,皆目為之機,心亂則轉動不止;傲而散者則上視,陰而沉思者則下視,邪險者常左右側視,故斂視半閉,可凝止散亂之心。

 

鬆解束縛,使身安適,常帶笑容,使精神愉悅,皆為靜定之要。故禪坐姿勢,皆有關於氣脈,雖不專言調和氣脈,而已存攝於其中。倘不調正姿勢,隨意而坐,曲背彎腰,久必成病,故修禪習坐者,或致氣壅,或致嘔血,色身禪病,坐是叢生,可不慎哉!如依法修持,身體本能活動發生作用,氣機流行,機能活潑,大樂現前,光明流露,皆為禪定過程,乃心身動靜交互摩蕩所生現象,概不可著,執之即為魔境,致成向外馳求。若修定合法,心身必得利益,如頭腦清涼,目明耳聰,呼吸深沉,四肢柔暢,甘粗糲若珍饈,宿病消除,精力充沛。

 

定慧入門,首重發心,次當修諸福德資糧,方能入道。以四無量心為重,若無大願大行,終入歧途。夫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吾人六根外對六塵,逐妄迷真,隨流不止,《楞嚴經》中稱謂六賊,如雲:現前眼耳鼻舌及與身心。六為賊媒,自劫家寶。由此無始眾生世界生纏縛故,於器世間不能超越。今欲依禪定之力,而返還性真,亦當如世俗成事,而有藉於工具。修定工具,不待外求,即吾人六根是也。無論眼耳鼻舌身意任取何種,系心一緣,熟練漸純,即可得初止境。

 

達摩初祖曰:諸佛無上妙道,曠劫精勤,難行能行,非忍而忍,豈以小德小智,輕心慢心,欲冀真乘,徒勞勤苦。發心真切,福德圓具,自然時節因緣易熟,擇法智慧分明,故曰:學道須是鐵漢,著手心頭便判,直取無上菩提,一切是非莫管。既具辦此心胸見識已,須覓真善知識,依止明眼過來人,急覓拄杖,直趨大道,不生退悔心,今生不了,期之來生,堅志三生,無有不成者。

 

古德有謂:抱定一句話頭,堅挺不移,若不即得開悟,臨命終時,不墮惡道,天上人間,任意寄居。須知古德中之真善知識,深明因果,絕非自欺欺人者,其所立言,寧不可信!話頭者,即為入道之拄杖,善知識者,猶如識途老馬,手握拄杖,乘彼良駒,見鞭影而絕塵,聞號角而脫鎖,自他互重,子啄母啐,一旦豁然,方知本未曾迷,云何有悟耶若以起疑情、提話頭、作工夫,而並論參禪,其中過程,可作影響之談。

 

須知此所言者,實為影響,非實法也,與人有法還同妄,執我無心總是癡!如執以為鑒,印己勘人,皆變醍醐成毒藥,喪身失命,過在當人。倘輕以為非,則龍見葉公,頓時遠避。是法非法,交代清楚,不任其咎矣。

 

青原惟信禪師。上堂法語云:老僧三十年前,未參禪時,見山是山,見水是水。及至後來,親見知識,有個入處,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而今得個休歇處,依前見山只是山,見水只是水。大眾,這三般見解,是同是別?有人緇素得出,許汝親見老僧。

 

故曰:參要真參,悟要實悟。若大死一番,忽然大活,初見悟境現前,心目定動,覓此身心,了不可得,古德所謂:如在燈影中行,乃實事境象。到得此時,夜睡無夢,而可證得醒夢一如之境。三祖所謂:心如不異,萬法一如。眼如不寐,諸夢自除。方乃親見實信,純為實語,非表詮法相。

 

故陸大夫向南泉禪師曰:肇法師也甚奇特,解道天地與我同根,萬物與我一體。師指庭前牡丹花曰:大夫,時人見此一株花,如夢相似!此所指夢相似,以及經教所示如幻如夢之喻,皆與事合。

 

及乎至此,亦視力有深淺,須加保任。 雲岩示道吾以笠,囑蓋覆,庶免滲漏,正為此也。而蓋覆保任之功,如百丈示長慶,曰:如牧牛人執杖視之,令不犯人苗稼。否則,仍複退失。世之禪人,亦多經此境,究乃如蟲禦木,偶爾成文。俗謂瞎貓撞著死老鼠,自無把握。若明得見得,如牧牛保任之功,自然複能深入。但初得此象,易發禪病。

 

韶山示劉經臣居士曰:爾後或有非常境界,無限歡喜,宜急收拾,即成佛器。收拾不得,或致失心。黃龍新示靈源清曰:新得法空者,多喜悅,或致亂,令就侍者房熟寐。若到得此已,能隨處茅茨石室,長養聖胎,只待道果成熟,然後向世出世間,兩邊行履,一切治生產業,與諸實相不相違背。說得的即是行得的,悟行合一,不落邊際,大義當為之事,雖鑊湯炭火在前,應無分別而行。久久鍛煉,於念而無念之間,自在運用矣。

 

然猶未也,於此無實相境象,仍要捨離,著此即落法身邊事,涅槃果海,猶隔重關。仍須死活幾番,打得心物一如,方得心能轉物。苟以前境純熟,得如圓滿月時,恰為初悟。曹山所謂:初心悟者,悟了同未悟。於此語中,須細檢點。

 

故南泉玩月時,有僧問:幾時得似這個去?”師曰:王老師二十年前,亦恁麼來!曰:即今作麼生?”師便歸方丈。何以謂至此須打得心物一如,方可轉此重關?歸宗曰:光不透脫,只為目前有物。南泉曰:這個物,不是聞不聞。又 云:妙用自通,不依傍物,所以道通不是依通。事須假物,方始得見。又云:不從生因之所生。文殊云:惟從了因之所了。夾山曰:目前無法,意在目前,不是目前法,非耳目之所到。凡此等等,難以枚舉,皆有事相,非徒為理邊事也。

 

既到此已,又須拋向那邊,如靈 雲法語,可通斯旨。 長生問:混沌未分時,含生何來?師曰:如露柱懷胎。曰:分後如何?師曰:如片雲點太清。曰:未審太清還受點也無?師不答。曰:恁麼含生不來也? 師亦不答。曰:直得純清絕點時如何?師曰:猶是真常流注。曰:如何是真常流注?師曰:似鏡長明。曰:向上更有事也無?師曰:有。曰:如何是向上事? 師曰:打破鏡來與汝相見。然則打破鏡來,已是到家否?曰:未也。到家事畢竟如何耶?曰:豈不聞乎:向上一路,千聖不傳。雖然如此,姑且指個去路,曰:最初的即是最末的,最淺的就是最高深的,諸惡莫作,眾善奉行。

 

如上簡述,皆是事理並至,實相無相,影響之談。是法非法,由人自揀。倘是上根利器,早已不受他人惑亂之言。但切勿輕率口說禪道,事相毫無證得,知解自重,狂言吞人。

 

古德云:大悟十八回,小悟無數回。我已身心皆忘,不識不知,頓然入寂,大死大活過幾回,猶未在也,何得言之極簡?若言頓寂與大死大活無數回,統屬工用邊事,如曹洞師弟所稱功勳位上事,不盡關於吾宗門之實悟事也。惟悟後行履,不異舊時人,只異舊時行履處。不執功勳,亦重功勳耳。利智之士,直探根源,但如賊入空室,赤條條來去無牽掛,何有於理於事哉!雖然,也須出一身白汗始得,非如畫眉點額事,輕淺可及也。所言出一身汗,終亦不可執相,不出汗而悟者,亦大有人在。但示非甘苦到頭,終不踏實耳。

 

然則,參禪悟後人,複修定否?曰:修與不修,乃兩頭語。不擒不縱坦然住,無來無去任縱橫。終日著衣吃飯,未曾咬著一粒米,未曾穿著一條線,如飛鳥行空,寒潭撈月,終無事相之可得。若猶未穩,一切法門,皆同實相,自可任意摩挲,不妨從頭做起。臨濟示寂時有偈曰:沿流不止問如何?真照無邊說似他,離相離名人不稟,吹毛用了急須磨。

 

曰:還須坐禪否?曰:是何言哉!行住坐臥四威儀中,自然處處會得方可,未可獨謂坐禪方是,亦不可謂坐禪不是,如是悟道人,自解作活計,長伸兩足眠一寤,醒來天地還依舊。又有何處不是耶?黃龍心稱虎丘隆為瞌睡虎,豈偶然哉!

 

臨濟悟後,在僧堂裏睡,黃檗入堂,見,以拄杖打板頭一下。師舉首見是檗,卻又睡。檗又打板頭一下。卻往上間,見首座坐禪。乃曰:下間後生卻坐禪,汝在這裏妄想作麼鐵牛定悟後,值雪岩欽巡堂次。師以楮被裹身而臥。欽召至方丈,厲聲曰:我巡堂,汝打睡,若道得即放過,道不得即趁下山。師隨口答曰:鐵牛無懶耕田,帶索和犁就雪眠。大地白銀都蓋覆,德山無處下金鞭。欽曰:好個鐵牛也。因以為號。

 

但石霜會中,二十年間,學眾多有常坐不臥,屹若株杌。天下謂之枯木眾。亦非獨謂睡方是道也。玄沙見亡僧謂眾曰:亡僧面前,正是觸目菩提,萬裏神光頂後相。學者多溟滓其語。複有偈曰:萬裏神光頂後相,沒頂之時何處望?事已成,意亦休!此個來蹤觸處周,智者撩著便提取,莫待須臾失卻頭。此之所舉,須切實參究,不可草草,落在斷常二見。

 

據說十地菩薩,住首楞嚴三昧,得諸佛秘密法藏,自然得一切禪定解脫,禪通妙用,至一切世界,普現色身,或示現成等正覺,轉大法輪,入涅槃。使無量入毛孔,演一句經,無量劫其義不盡。教化無量千億眾生,得無生忍,尚喚作所知愚,極微細所知愚,與道全乖。大難!大難!珍重!

 

《金剛經》云:我所說法,如筏喻者;法尚應捨,何況非法。然則上來所述種種,皆作夢語觀可也。若有作實法會取,即化醍醐成毒藥,言者無心,聽者受過矣!

 

                 君心印作何顏耶?心印誰人敢授傳。

                  歷劫坦然無異色,呼為心印早虛言。

                 須知本自靈空性,將喻紅爐焰裡蓮。

                 莫道無心便是道,無心猶隔一重關。

 

                  祖意如空不是空,盡機爭墮有無功。

                 三賢尚未明斯旨,十聖哪能達此宗。

                 透網金鱗猶滯水,回塗石馬出紗籠。

                  慇勤為說西來意,莫問西來及與東。       

人但知趙州八十猶行腳,動輒為參禪人做話柄。孰知趙州悟入,只是理上得其知解,非頓悟證入之門也。「理雖頓悟,事資漸修。」行解相應,必須用數十年苦工方得實地。八十歲猶得腳,只為煉此一著子耳。

 

禪宗之有機鋒轉語,為宗門勘驗見地造詣,問答辯論之特別作風。雖有時引用俗語村言,或風馬牛不相及之語;乃至揚眉瞬目,行棒行喝,皆有深意存焉。且皆深合因明論理之學,非無根妄作。後世宗徒,見地未實,工用毫無,強學古人機鋒轉語,馳騁宗門,以爭勝負,直同畫虎類犬,嫫母效顰,名之曰口頭禪,尚為雅號,實則狂妄亂統,自誤誤人,適自成為禪魔耳!

 

古德機用,亦有在同參道友相見,偶或遊戲三昧,言笑之餘,稍涉機趣,事同幽默,實出有因,此類事固堪供後人把玩,然不可以為訓也。機鋒者,乃具眼宗師,勘驗學者見地工用之造詣。如上陣交鋒,短兵相接,當機不讓,犀利無比。或面對來機,權試接引,如以鋒刃切器,當下斬斷其意識情根,令其透脫根塵,發明心地。或兩者相當,未探深淺,故設陷虎迷陣,卓竿探水,以勘其見地工用之深淺。一句轉語,撥盡疑雲,相與會心一笑。故機鋒非無意義,更非隨便作為。

 

禪門古德機用,大都出言雋永,不同凡響,而格調新奇,迥非習聞。後之言機鋒者,往往預先構思,編出奇特言句,以當機用者,斯則陋矣!古德雲:「掣電之機,不勞佇思。」「言思即錯,擬議即乖。」「思而知,慮而得,乃鬼家活計。」應機接物,語語從自己心中實相天然流出,豈可妄加意識蔔度之詞哉!

 

宗門之徒,約有三說:一謂先修後悟;二謂修悟同時;三謂悟後起修。第一說者:主不做工夫,不依教奉行,縱有所悟,皆是狂見,工夫到處,大悟自易。第二說者:主說得一尺,不如行得一寸,即行即悟,事至理圓,方為穩當。第三說者:主《楞嚴》所謂:「生因識有,滅從色除。理則頓悟,乘悟並銷,事非頓除,因次第盡。」

 

五祖所謂:「不悟本性,修法無益。」凡此三說,各主一理。如欲發心求悟,自然已入薰修之林,即入門矣,漸漸薰習,必有所益,漸至「開佛知見」,日久工深,一旦豁然,了了無物;然後不修而修,修而不修,乃「入佛知見」。到得此時,若欲不修,自不能已也。

 

故曰:「不異舊時人,只異舊時行履處。」當人到此自知,必於其平常心行習氣上,痛下針砭,自知轉處。從朝到暮,自夜達旦,「宴坐水月道場,修習空花萬行。降伏鏡裡魔軍,大作夢中佛事。」三說雖異,通途是一,根器各異,自知適應,何有立說差途,反生諍論哉!

 

破本參後,見得空性,意識不起,分別不行,「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是謂「初關」。由空性起用,識得妙有,「見山還是山,見水還是水」,是謂「重關」。人法皆空,頓超佛地,是名末後「牢關」。

 

又曰:「初關」乃破第六意識。「重關」乃破第七末那識(我執),人空之境也。末後「牢關」方破第八阿賴耶識,人法雙空矣。又曰破「初關」乃菩薩登初地(歡喜地)。破「重關」,乃至八地(不動地)。破末後「牢關」,方超十地(法雲地)。是則不諳教理,未悉菩薩道福智二嚴之理也。

 

另有閉關之事,不知所始,意謂杜門謝事、勵志專修也。「閉關」一名詞,還見於吾國之《易經》復卦象辭,曰:「先王以至曰閉關,商旅不行,後不省方。」乃齋戒安身靜養之義。後世言此者,皆引釋迦掩室於摩竭、維摩緘口於毗耶等事為說。禪宗之徒,盛行此風。

 

及至後世,無論何宗,動輒閉關者,比比皆是,其名曰:「拜經關」、「唸佛關」,種種名目,事同號召矣。宗門相傳曰:「不破本參不入山,不到重關不閉關。』:其言閉關之事,抑何其嚴!此意不知始於何時?唯永嘉禪師勸阻左溪朗法師書,極言未明心地,切勿入山,若泉石奔騰,奇岩怪壑,皆為引生煩惱之境。境雖清,心不淨,終無益也。設自心清淨,雖處圜闍之中,喧闐聵鬧,亦如山林,何必入山覓道哉!

 

後世言到得「重關」方閉關者,其師此意歟?迨金元時,高峰中峰師弟,皆入山不出,尤以高峰妙縛柴為龕,風穿日炙,冬夏一衲,不扇不爐,日搗松和糜延息而已,標示死關,以終其生。雖曰佛法孤峻清絕之風,殆亦遭逢世變,遵養時晦之道耶!

 

禪者閉關,不同常格,即「櫛標橫擔不見人,直入千峰萬峰去。」此須初得門戶,入關大休大歇去。了此一段大事因緣之舉,未可草草。否則,勞人歲月,無故虛度,人間世事,亟待人為,自利利他之業,處處皆有,何必從事於此哉!若心地未明,掩室禁語,浮游妄想,極力壓持,淺則成病成狂,深則自殘性命,此皆隨時可見也。至於耽關中樂,別有所取,豐衣美食,借此高枕棲身,則又當別論矣。

 

唯西藏密宗,與道家閉關,則不同禪關之簡易。密宗有「黑關」、「白關」之別,關中修持者,皆須供養豐足,使無慮累,俾其一志專修。道家則名曰「入圜辦道」,須具借法、財、侶、地四種條件,方法各異,皆為別格,並錄以為參考。

 

無論閉關之方式為何,要當皆為苦行難行之事。至若關中行「般舟三昧」,或「長坐不臥」,統為苦行功勛德業,苟不明心地,事此無益。然亦難能可貴矣!但須知苦行非道,唯為助道之一端耳。

 

一、參話頭,約分二類:

 

()單提一念,看個話頭,於此念未起時,內觀返究,看從何處來?滅向何處去?(此法亦可謂看話尾)或看其是有是無(),如此用工,實為觀心別法,乃參話頭之變相耳。但能用志不紛,收拾六根,歸此一念,久而久之,偶或見得前念已滅,後念未生,當體一念,了無一物。此心此身,忽焉皆寂。心光透發,三際空懸。到了此時,外對六塵情境,如境裡夢中,一切是幻非實,妄想亦起不來;即或有起,亦如游絲易斷,無礙此心寂止。

 

學人到此,往往自以為悟,已明得此心。倘一著此境,慧力勃發,所謂自心常生智慧。或有平素不善文字,亦能吟詩作偈,心身輕快,無與倫比。甚之,或踴躍歡喜,不知所以。或涕淚悲泣,不知何由。更有甚者,眼通進發,徹見山河大地,如琉璃,如水月,如觀掌中果。乃至耳聞蟲鳴,如聽雷震,徹聞千里,不隔毫端。

 

凡此等等,一有執著,即入魔境,此所謂禪病也。此時若無明師,往往不堪救藥,但熟睡可治。須知此乃用心致力既久,念體忽空,光影煥發,孤光偶露也。到得此時,應覿面不覷,更令放下,不必再起觀心看念頭作用。若有光明影像,乃至喜笑悲啼、吟詩作偈等,皆為妄念所生,唯微細難察耳。苟無妄念,誰起覺受見聞耶?毫釐之差,千里之失,不可不審。

 

()提起一句話頭,進發疑情(所謂疑情者,心思不可解,疑問究竟其事,並非揣摩猜度也)。初則話頭時斷時續,妄想紛飛,疑情亦似有似無,不生緊切關係。漸久之,話頭得力,疑情發起,心胸悶作一團,如有物礙膺,欲吐不出,欲罷不能,茶裡飯裡,行時坐時,終如有事不了,對境無心,對癡如憨。若在此時,身有不適,面帶病容,切忌著力,應須放鬆此念,調攝此身,教令自在,亦可稍放此心,不再參究。否則,易得禪病,或至嘔血,或至發狂。必使身安神爽,直參疑下去,忽然話頭提亦提不起,疑情說有似無,說無似有,身止不動,六根無用,只有一些子管帶。參如不參,放亦放不下,忽爾心身如忘,久坐不知時間。

 

到得此時,有謂正是工夫落堂,是疑情的好時節。一般說法,要人於此時努力提起話頭再參。有則要人就此放下去。後者,往往掉在無事甲裡。前者,往往箭過西天,又復十萬八千里也。若有明眼宗師,當時一展手眼,即可令其自明自肯。或有大根器者,忽然觸物遇緣,打開漆桶,認得從前。但今時禪人,陷於此中者,確實不少。莫說不能悟,即此打翻漆桶,縱饒悟去,亦只是澄澄湛湛,靈明自在。認得這個而已。要說明心見性,透頂透底,前途九九八十一難,大有事在。不可籠統顢頇,妄自肯許,欺人固非,自欺何苦!

 

二、做工夫。本為修定修觀之俗語別名也。今與參禪合一而言,頗有說焉。工夫一途,在禪門即謂行履,或稱工用,亦稱日用事;若在未明心地以前,皆屬於參話頭之事,已簡如上述。今言其已明心者,初見之時,心身空寂,了無一物,山河大地,人我眾生,皆成一片,如在大圓鏡中。雖不起分別念慮,而於見聞覺知,了了分明,如飛鳥行空,清風疏竹,了無罣礙。心明境寂,如萬裏晴空,身輕愉快,如春風吹絮。此時須保任(保任者,保護任運自在之意)。有者,即於山邊林下,涵養騰騰。或有掩空入關,杜絕外緣。凡此皆為順緣直道,尚易著力。若處塵世中,行平常事,於熱鬧場中,燈紅酒綠處,著力保任,事實為難。稍有不慎,反為境牽。一重播將去,再轉殊不易。然道力堅固,智慧極頂者,覿面相逢,隨時認得。

 

雖然,到得此時,直須如喪考妣,潛符密行,只許自行將養,緘默自修,久而久之,忽焉有一日,或一時,此境放去,心身頓寂,兀爾若忘,人我天地,皆已拋向那邊,更無一法存在。如冰消於水,蹤跡全無。所謂「羚羊掛角無蹤跡,一任東風滿太空」。此時住定,或經短時,或經數日,乃至更久。忽復覺來,如雨過天青,昔之擾擾者,皆如昨夢,此心此身,語默動靜,皆如在夢中鏡裡。「我自無心於萬物,何妨萬物常圍繞。」但初則於不知不覺間,偶然碰到,自己無能作主。偶或一次,或時常碰到,皆是幸值。

 

譬如瞎貓撞著死老鼠,一點無自力可用處。久久工深,捉住關捩子,隨時隨地,要拋向那邊,即離此界。要翻身入此,即出彼中。到此可見來去空有之實義,佛法現前矣。雖然,猶未也,直待脈解心開,六般神用,無不自在。凡悟性之人,自解作活計,更不須乎顯說。此正三昧耶所戒處也。至此即可謂悟乎?曰:非關悟與不悟,仍所謂工夫邊事耳!溈山云:「只貴子見正,不說子行履。」上根利器者,凡此種種,皆是剩語,一堆老爛葛藤,何須把捉。須頂天立地,本來平常,一個大丈夫,何有於此哉!然「高高山頂立,深深海底行」。花樣翻新,無妨舊版。但切記取,最初的,即是最後的,最後的,即是最初的。

 

佛法之基礎處,為小乘說處,儘是上上大乘妙密之行,並無奇特玄妙存在。如執此等工夫為實者,法執未脫,癡狂正甚。以禪門正眼觀來,終是鈍根小智耳!固真是過來人,具眼宗匠,不待學人開口問答,一望而知,已識其住在何境。學人命根,鹹在自手,巧施鍛鍊,無不相應。倘為知解宗徒,只知說道理,如能言鸚鵡,中心無物,學人已到前站,請教指示,往往又作馬後語,誤人子弟,過不自知,滔滔者大多如此。殊可嘆矣!真為善知識,逢學人入室請示,必須審慎觀察,在定當機,視其根器差別,然後授以何種話頭,方能相應。譬如學者病在大寒,應投以熱藥。病在大熱,應施涼劑。若一味籠統,無論其相應不相應,只教人參一話頭,此如萬病一方,必至誤人性命不少矣!

 

復如古德有言:

 

三條篾箍住肚皮,香爐古廟,冷湫湫底去,寒灰枯木,一念萬年去,一條白練去。

 

欲明此事,必須大死一番始得。

 

此事如枯木生花,如冷灰爆豆。

 

懸崖撒手,自肯承當。絕後再蘇,欺君不得。

 

等等言語,皆禪師當機之開示。以實地工用與見悟同超,並非泛泛口頭之事。但須視學人已到何種程度,因病施藥,未可草草匆匆,拾古人牙慧而冒充善知識,如陳列古董死語,一味鋪排,概無用也。若然,上來諸說,皆為寐語,亦切莫作為實法會。然則,又何須作此說耶?譬若有人於用鐵板銅琶,高唱「大江東去」之餘,不妨再取紅牙檀板,低唱「楊柳岸,曉風殘月」也。何以如此?曰:「縱然一夜風吹去,只在蘆花淺水邊」故耳!

 

經謂「通自定發」。此所謂定,乃正三昧,非相似靜境。若至九次第定之第四禪定,久住功深,然後起用,依諸教授方法修持,漸使色身氣脈一一轉變,終使心身融合無間,心息自由控制,迅即入定,覺受盡滅,如欲出定,隨意發用,常光現前,與本體合其功能,然後通明之力,可隨意發起。

 

《楞嚴經》云:「隨拔一根,脫粘內伏。伏歸元真,發本明耀。耀性發明,諸餘五粘,應拔圓脫,不由前塵所起知見;明不循根,寄根明發,由是六根互相為用。」此所謂伏歸元真者,即心身寂定,返伏體性。住此定久,體性功能,自在發耀光明。此中事相理趣,未可盡以言語文字傳之,恐落筌蹄。要之,能了一心,不再隨妄流轉,仍是一色邊事,必再能轉得此身(),則心物同返於法爾本性,體用皆可自由矣。

 

習密宗者謂:顯教與禪宗,不修氣脈,終不能即身成就,故神通不得發起。孰知禪宗法門,以直見本性為學,若果能徹見本性,則神通妙用,自然具足。豈不見《楞嚴經》云:「性火真空,性空真火。」地、水、風等,亦復如是。得見本性者,自然應用無礙,自家故物,不待外求。苟有未能,以其功未齊於諸聖,力不充也。唯神通雖是妙用,終為幻妄;未得漏盡通者,如偶發神通(五通),必至隨妄流轉,墮於魔外數中。

 

佛法以正知正見教導世間,使一切眾生,皆得般若,度為究竟,若以神通設教,反使眾生易著幻秘,難入正覺之途。故吾佛遺教,制戒神通,經謂大阿羅漢,亦有神通,亦無神通,而其得漏盡通者一也。禪宗正見,尤不重此,叢林規範,以神通惑眾者,遷單(放逐)。佛之正法眼藏,不至入於外道之流,端賴有此戒制。故禪門宗師,或有以神通示跡者,必故示狂顛,不提持正印。荷擔慧命者,則不言神通,以平實為人,作人天表率。今錄禪門古德行跡,有關於神通者數則附後,以見禪宗非不能即身成佛,形神俱妙,第所不取耳。

 

隱峰禪師冬居衡岳,夏止清涼。唐元和中,薦登五台。路出淮泗,屬吳元濟阻兵,違拒王命。官軍與賊交鋒,未決勝負。師曰:吾當去解其患。乃擲錫空中,飛身而過。兩軍將士仰視,事符預夢,鬥心頓息。師既顯神異;慮成惑眾,遂入五台示滅。

 

普化禪師。臨濟初開堂,師首往贊佐。唐咸通初,將示滅,乃入市謂人曰:乞我一個直裰!人或與披襖,或為布裘,皆不受,振鐸而去。臨濟令人送與一棺。師笑曰:臨濟廝兒饒舌,便受之。乃辭眾曰:普化明日去東門死也。郡人相率送出城。師厲聲曰:今日葬不合青鳥。乃曰:明日南門遷化。人亦隨之。又曰:明日出西門方吉。人出漸稀。出已復還,人意稍怠。第四日,自擎棺出北門外,振鐸入棺而逝。郡人奔走出城,揭棺視之,已不見。惟聞空中鐸聲漸遠,莫測其由。

 

瑞岩彥禪師。嘗有三僧,胡形清峭,目若流電,差肩並足致禮。師問曰:子從何來?曰:天竺。曰:何時發?曰:朝行適至。曰:得無勞乎?曰:為法忘勞。諦視之,足皆不踏地。師令入堂,上位安置。明旦,忽焉不見。又嘗有村媼來禮,師曰:汝莫拜,急歸救取數百物命。媼歸,見其婦方拾田螺歸,媼因亟投水中。又數家召齋,一一同時見師來赴。生平神異之跡,不可勝述雲。

 

雲居膺禪師,結庵於三峰,經旬不赴堂。洞山問:子近日何不赴齋?師曰:每日自有天神送食。山曰:我將謂汝是個人,猶作這個見解在!汝晚間來。師晚至,山召膺庵主,師應諾。山曰:不思善,不思惡,是甚麼?師回庵,寂然宴坐,天神自此覓尋不見。如是三日乃絕。

 

仰山禪師。有梵僧從空而至。師曰:近離甚處?曰:西天。師曰:幾時離彼?曰:今早。師曰:何太遲?曰:遊山玩水。師曰:神通遊戲則不無闍黎,佛法須還老僧始得曰:特來東土禮文殊,卻遇小釋迦。遂出梵書貝多頁與師,作禮乘空而去。自此號小釋迦。

 

黃檗禪師,閩人也。幼於本州黃檗山出家。額間隆起如珠,音辭朗潤,志意沖澹。後遊天臺,逢一僧,與之言笑,如舊相識。熟視之,目光射人,乃偕行。屬澗水暴漲,捐笠植杖而止,其僧率師同渡。師曰:兄要渡自渡。彼即蹇衣躡波,若履平地。回顧曰:渡來!渡來!師曰:咄!這自了漢,吾早知,當斫汝脛。其僧嘆曰:真大乘法器,我所不及!言訖不見。

 

禪宗之徒有云:抱定一句話頭,死死不放,今生縱不悟去,臨命終時,天上人間,任意寄居,豈非同於一心唸佛,乘願往生之說。須知十方三世,成佛者無數,既成佛已,則皆有其願力所成之國土。如此十方三世,佛之國土無量。我願生西,彼願東邁,其願力不同,亦猶眾生之慾樂不一。安得以此佛國土為是,他佛國土為非耶!抱定話頭,死死不放,亦即一心不亂,無上定也。如能一心不亂,臨命終時,遂願往生,必然可至。既悟本性之輩,見地廓徹,自同於佛。本性體用齊彰,光含萬有。徒知空為勝緣,性我自性,即為成佛;則性空緣生,妙有之旨,何所立耶!苟知見透徹,則佛佛道同,自他不二,甚深微妙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