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馨 美 * 篇

　　學生的青春快樂時光，圍繞在周圍的友好視線與聲音，一切理所當然的美好旋律，在那天完全變了調。那瞬間，世界彷彿全變了，成了陌生的世界，令人感到害怕的世界。

＊＊＊

　　升上高二後，大約已過了一個月，就讀自然組的我，與班上的新同學們相處得不錯，也交到了朋友，每天都過得很充實很快樂。

　　「哈—」

　　早上懶洋洋的我，打著哈欠。昨夜漫畫看得太晚，有點愛睏的我，背著書包走向我就讀的班級，卻看到教室門關著。

　　（……幹嘛關著門？）

　　站在2年6班門口外的我，好奇地打開門，並大聲地說聲：「早安！」。

　　話音一落，全場的視線都轉向我，但不見以往友好的視線與友善的招呼聲，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與異樣的氣氛。那一刻，我的睡意全被趕跑了，整個頭腦清醒了起來。

　　（……怎麼了？）

　　我察覺到有些同學冷漠地看著我，有些擔心地看著我，有些眼神透漏著輕視，有些似乎等著看好戲。班上有位女生不斷地低聲哭泣，身旁的人溫柔地安撫，一位比較強勢的女同學，從悲傷的她身邊離開，走向門口的我，腳步停在我的面前。

　　「馨美，你昨天最後一節在哪裡？」這位女同學很有壓迫感地問我。

　　「昨天……倒數第二節我不是跟你們說……我肚子不舒服，想去保健室躺一下，最後一節打鐘前，你們不是有來探望我嗎？後來我沒去游泳社課，繼續躺到放學前30分鐘，提早回家休息了……怎麼了嗎？」我有點緊張地問著。

　　「那你……有把『夜蘭』寫的情書，幫忙轉交給她的心上人，你那位10班的朋友『風嶽』嗎？」她沒理會我的疑問，繼續問我。

　　「有、有啊！親手交給他了，風嶽有好好地收下。」我很肯定地說著。

　　「是嗎？那……這是什麼？」她拿出了揉爛的粉紅色情書展示給我看。

　　「這是昨天放學後，我們一起去保健室找你……無意間在垃圾桶裡發現到的。」她似乎屏住了情緒。

　　「怎麼會……這樣……」我愣愣地說。

　　（總覺得……有不祥的預感……）

　　「是你做的吧？」她冷酷地說。

　　「蛤？才不是我！是不是搞錯什麼了？」我不滿的情緒被激起來了，這種貶低人格的事很傷自尊。

　　「就是你！我們有問過10班的人，他們說昨天倒數第二節和最後一節，風嶽一直和他們在一起，沒去過保健室。不是你，還會有誰？」她的怒火爆開來了。

　　「真的不是我……」我滿腹委屈地說，大腦摸不著頭緒。

　　她憤恨地把信封裡皺巴巴的信紙攤開來，拿到我的面前給我看。

　　「看！仔細看好！這字字句句滿懷戀心的話語，好不容易書寫出來的心意，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心告白的……你怎麼忍心……馨美你怎麼那麼殘忍，那麼的無情……讓承受失戀之苦的夜蘭，再一次受到好朋友的背叛！你怎麼忍心丟掉好朋友對你的信任？」她滿腹怒火地說著，不知不覺她的眼眶開始氾濫著淚水。

　　「不……我沒有……『艾玲』，我沒有這樣做……真的，沒有……」我含著眼淚真心地……說著沒人想相信的『真話』。

　　「……不承認是嗎？好，對於不想認錯的你……我們之間也沒有什麼話好說的了……從此以後，我們各過各的……」艾玲深吸一口氣，然後吐出嘴裡的『好』字，並說出最後絕交的話語。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第一節上課鐘聲響起，艾玲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低聲哭泣的夜蘭也轉回坐好她的位子，其他人陸陸續續地就座等待老師的到來，我則黯然地流下傷心的淚水，蒙受著不白之冤。

　　（明明不是我做的……）

　　自那次事件以後，班上同學開始冷漠地對待我，有些甚至直接忽視我的存在，雖然也有些人仍然懷著好意關心我，但只是偶一為之，因為他們深怕會得罪艾玲那一群團體，畢竟少惹事微妙，『自保』是人們的本能。

＊＊＊

　　【嘩啦嘩啦……】

　　學校游泳池裡，穿著制式暗紫色連身泳衣的我，不停地游著自由式，最後因為身心靈的疲憊，而不得不停下來，站著靠在游泳池的牆上，喘息完後，我潛入水中，曲膝靠著胸，雙手環抱著雙腿，呈現水母漂的姿勢。逐漸在水中漂浮起來的我，任憑浮動的池水帶動載浮載沉的我，讓水流洗滌我腦中滿滿的思緒，想讓腦中一片空白的我，卻不禁在水裡流下別人看不清的眼淚，最後快憋不住氣的我，抬起頭來換氣，卻聽見那撫慰人心的聲音。

　　「馨美—你累了吧？要不要上來休息一下，喝一下運動飲料？」蹲在游泳池邊的波葉，滿臉笑容地問我。

　　「好啊—」我露出笑顏回應著她。

　　雖然高中時期，波葉一直與我不同班，但社團活動時都能見到她，與她一同加入游泳社是最棒的決定，而且同為自然組的我倆，可以互相討論功課，互相請教學習，最重要的一點是……可愛的波葉一直是我心靈的支柱，跟她在一起真的很開心很快樂。

　　（幸好波葉在班上沒有交到朋友……）

　　雖然這樣的想法很討人厭，但我真的很慶幸波葉沒有朋友，因為這就代表她聽到有關我的謠言八卦的機率就大幅降低，幸好游泳社的社員們沒有提及我的八卦，一樣偶爾跟我們講講話、聊聊天，還是很友善地對待我。真希望波葉……永遠不會察覺到我在班上那難堪的處境。

　　（就算世界變了，也請你不要改變……波葉。）

　　體認到友情的脆弱，對人心感到害怕的我，波葉你是我痛苦深淵的光明。很高興能在人生道路上遇見你，與你攜手走接下來的路。

＊＊＊

　　高二升高三的暑假，我和波葉，與游泳社感情較好的的學姊和學弟各一人，一起來到海邊打算留下美好難忘的回憶，我換上新買的兩件式泳裝，淡黃底色點綴著朵朵粉紅花與紫花，襯托著夏日玩樂的好心情。

　　去買冰飲的途中，我和波葉遇到我哥和他的朋友們，他們也是來海邊玩的，在我和哥哥的朋友聊天的過程中，我瞥見波葉揮開了哥伸過去的手。

　　（誒！？怎麼回事？）

　　驚訝之餘，我聽見波葉的呼喚，來不及搞清楚狀況的我，就這樣趕緊跟哥哥說再見，隨著波葉一同回去同伴們的身邊了。

　　後來，波葉不小心溺水了，哥哥奔向海中帥氣地一躍而下，救起了波葉，吐出海水醒來的波葉不停地咳著，哥拍拍她的背，並扶她坐起來，沒想到波葉竟推開我哥，害我嚇一跳！後來聽著波葉說話，大家以為她是驚嚇過度……但我總覺得氣氛有點微妙。

　　暑假美好的海邊回憶，就在『波葉溺水事件』中平安落幕，感謝上天，幸好波葉沒事。

＊＊＊

　　升上高三後，雖然仍然與班上處得不好，不過大家都在拚學測，也不會花太多心思在我身上，專心讀書的氣氛，正好讓我能安心地度過高中剩餘的日子。

　　農曆過年早上，繼續拚指考的我和波葉，與哥哥一同上廟宇參拜。參拜完下午回到家後，被媽媽吩咐出去買醬油回來，去超市的途中，我聽見班上熟悉的聲音，趕緊躲在巷子內，避開不必要的麻煩。

艾玲：「聽說馨美住在這附近，要不要去找她家在哪裡……順便整整她？」

夜蘭：「不要啦……都過了這麼久了，高二到現在班上冷落地對待她，有夠她受的了……馨美應該有徹底反省了吧。」

艾玲：「唉—夜蘭你就是這麼善良，才會被馨美欺負。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就放過她吧！」

　　在她們走遠後，我深嘆了一口氣，我幹嘛躲著她們啊？我明明沒做錯什麼事……在我轉身打算走別條路時，卻看見熟悉的臉孔。

　　（波葉！？）

　　我在她的臉上看到驚訝與不解的神情，恐懼躍上我的心頭……。

　　（她知道了……）

　　我立即拔腿狂奔，全力衝刺著，背後呼喚我的聲音不絕於耳。最終恰巧有一台腳踏車出現，為了避免撞上，我趕緊煞住腳步，方向朝旁邊偏離，好不容易停了下來，腳踏車也從眼前經過，在我慶幸著沒撞上的時候，波葉逮到我了。

　　「馨美！哈—哈—為什麼要隱瞞？」她抓住我的肩膀，喘著氣地問。

　　「你、你還不是一樣！交不到朋友的事，國中時被我發現了，到了高中還想瞞過我嗎？」我回嗆著。

　　「……」她愣住了，手從我的肩膀緩緩落下，並且不發一語地移開看我的視線。

　　「啊……對、對不起！不要連你也討厭我……」

　　「對不起……不要連你也不相信我……」

　　「你是我繼續存在的動力與希望……」我不安地伸手拉著她的衣角，想抓住飄忽不定的希望。

　　「請不要討厭我……請不要不理我……」她的視線重新回到我無助的臉上。

　　「求求你……不要遠離我……波葉，求你了……不要離開我……」

　　我噙著淚不斷地傾訴著內心的話語，希望波葉能夠理解我，希望波葉不要疏遠我。

　　「你知道嗎？你是我存在的養分。」沉默的她開始說話。

　　「以前是……直到現在也是。」她繼續補充著說。

　　「你是我的向日葵，我的陽光。」

　　「若你身上的光輝暗淡了下來……」

　　「那麼，輪到我來照耀著你。」

　　「雖然我本身的光可能很微弱……」她的手伸向我的臉。

　　「但我希望能多少補充你身上不足的養分……想成為你的助力……」她的手指輕柔地拭去我的淚水。

　　「希望能恢復你……燦爛的笑臉。」她的手指背輕緩地滑下我的臉側。

　　「那是我最喜歡的笑臉……看著你的笑容讓我感到開心。」她溫暖的手心，溫柔地撫上我的雙頰，就那樣包覆著我的心。

　　「所以……我是不會討厭你的。」融化我冰冷的心。

　　「你永遠是我最珍愛的朋友。」在橘紅色美麗的夕陽下，她飽含心意的話語感動了我。

　　「馨美，你要記得……」

　　「不論你身在何處，我的心永遠與你同在。」她誠懇真摯的眼眸，映照出我淚眼汪汪的模樣，她的眼底閃耀著光輝，讓我看到了光與愛。

　　她深情的話語讓我的心顫動著，深深地動搖著我內心的黑暗世界，逐漸開始瓦解碎裂成無數片的玻璃，然後碎片在光的世界中消失，我重新沐浴在明亮純淨的白光下，呼吸著清新美好的空氣。

　　我雙手環抱著波葉痛哭，她溫柔地輕拍著我的背，撫慰著不斷地抽泣的我。

　　我把事情的原委老實地告訴她，並強調我真的沒做那件事，卻被冠上莫須有罪名，而波葉從頭到尾專心傾聽我的委屈，很高興我願意分享隱藏的心事給她聽，笑笑地感謝我視她為值得信賴的好朋友，波葉希望我不要太在意班上的事，希望我能開心點向前看。

　　後來，波葉也把心裡的祕密告訴我，說出她的決心與打算，我支持鼓勵她，衷心期盼她能獲得幸福。最後我們手牽手哼著歌，一起去逛超市買需要的東西，從超市裡走出來的我們，在月光下開開心心地晃著袋子一道回我家吃飯聊天。

　　志願當運動治療師的我，考上台北的精森光大學，就讀『運動醫學系』。在開學前為了留下美好回憶，我與哥哥、波葉一起去澎湖玩，去『藍洞』探險，我說想單獨搭船，特意促成哥哥與波葉一起坐上另一艘小船，想製造機會讓波葉順利說出她的決意。

　　幽暗的藍洞裡，船上放著探照燈，船緩緩行進，周圍的玄武岩柱倒映著海水夢幻的藍，我一邊欣賞水面波光美麗地搖曳，一邊祈禱著波葉能順利說出口。

　　在天然海蝕洞夢幻藍光的祝福下，我們結束了這趟美好的旅程，準備迎接大學新的生活。

＊＊＊

　　「喂—馨美，你有去過龜山島找波葉嗎？島上手機收訊不穩，不清楚她過得怎樣……」週四晚上，哥打電話給我，問波葉的情況。

　　「沒耶，沒去過。龜山島離台北這麼遠，我懶得去。」我懶散地回應著。

　　「喔……這樣啊……那沒事了，bye-bye……」哥的聲音透漏著失落。

　　「哥，bye-bye！」我放下手機丟到床上，若無其事地靠著枕頭，繼續看我的少女漫畫。

　　同一週，禮拜六早上，我在大學宿舍空無一人的房間裡，拿起手機打給我哥。

　　「喂—哥，明天早上我要去桃園找國中朋友玩，傍晚回台北前我和你一起約會吃飯吧！」

　　「啊……抱歉，我已經和朋友約好了，改天吧！」

　　【頭城站快到了，請各位乘客準備……】

　　「要不然這樣好了，下次我有空會去台北找你吃飯，馨美，bye—」就這樣哥掛掉了電話。

　　（……下次要等到什麼時候啊？）

　　我無奈地在心裡嘆氣……嗯？剛才我好像隱約聽到『頭城站』……頭城車站在宜蘭，而宜蘭外海有……龜山島。

　　「呵呵……」

　　我憋不住笑意，嘴角揚起愉悅的心情。

　　「笨蛋哥哥……明明很在意……」

　　我手指滑著手機裡的相簿，照片裡波葉與我開心地笑著，而拍照地點就在……龜山島。

－Ｅｎｄ－